第18章
“截止到18日15點整, C市地震造成死亡683人, 受傷5960餘人,被埋1210餘人, 其中, A縣死亡人數……”
丁娴聽着新聞上報道的這些數字, 看着上面一幕幕地震現場的畫面, 只覺心驚肉跳。
他們光是感覺到震感就已慌亂成那樣, 她不敢想象,災區的人民會是怎樣一種狀态。
兩天過去了,她依舊聯系不上他, 消息發了無數條, 沒收到一條回複。
餘震已發生數次,還會不會再發生?
他就在現場,會不會有危險?
丁娴雙手捂着臉, 腦子亂得一塌糊塗。
時易時易。
心裏想的念的全是這個名字。
她知道,他正與衆多救援人員夜以繼日,争分奪秒地拯救災區的人民,身為軍醫, 他有這樣的職責。
從小到大, 她有兩個願望。
父親相伴。
母親愛她。
如今,她只願, 他能平安歸來。
…
學校很快便開始組織捐款活動, 丁娴把能拿出來的錢都捐上了, 他在前線拼命戰鬥, 她也在這邊為災區人民盡一份綿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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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已經過去将近半個月,江絲琪的情緒還是不穩定,這件事對她打擊特別大,眼睛一直都是腫的,有時候想着想着就會自己掉眼淚。
丁娴不善言辭,也不知如何開導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多去醫院陪陪她。
這天放學,丁娴剛走出教室,身後跟上來一道身影。
翟燃看了她一眼,說:“我跟你一起去。”
“好。”
這是出事以來,翟燃第一次去醫院見江絲琪,之前是不敢,他親眼看着事故發生,卻無法阻止,愧疚占據了他整個內心,讓他不知如何面對昔日那個笑着與他鬥嘴的女孩兒。
兩人剛走到病房門口,就碰到江絲琪母親。
她手裏端着一個塑料盆,輕輕關上房門,轉身過來,面容十分憔悴。
見到他們,說道:“琪琪剛睡着。”
“她情緒好些了嗎?”丁娴問。
江母搖了搖頭,嘆聲氣,“還是老樣子。”
怕進去會驚醒她,兩人就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着和江母聊了會兒。
江母講了很多江絲琪小時候的事,她如何調皮,又惹了多少禍,那眉眼裏透着的,是一位母親對女兒深沉的愛。
“那丫頭,從小就調皮搗蛋,長這麽大,出了什麽事兒都有我和她爸護着,從未遇到過什麽挫折,這次的事情也算是上天給她的考驗,希望能得以成長。”
“謝謝你們來看她,有了你們的陪伴,我相信,她會很快振作起來的,她從小性格就開朗……”
江母已經說不下去了,哽咽着,瘦弱的肩膀微微抖動。
她就這麽一個女兒,她若一直這麽頹廢下去,她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丁娴有些無措的安慰道:“阿姨,你放心,我們會一直陪着絲琪,直到她振作起來。”
翟燃也道:“是啊,她性格那麽開朗,一定會重新振作起來的。”
江母點了點頭,情緒稍稍穩定,道了聲謝,又去了主治醫生那兒。
兩人就這麽坐着,安安靜靜的,氣氛異常凝重。
不知過了多久,丁娴手機忽的震動一下。
心裏有了某種猜想,她迅速拿起來看。
【已回,勿擔憂。】
盯着發件人:時易哥哥。
簡單五個字,卻讓她一直緊繃着的神經在這一刻終于有了一絲松懈。
她握着手機的手不受控制顫抖着,眼裏有熱流湧出來。
心底有個聲音在吶喊着。
他回來了!
他平安回來了!
翟燃有所察覺,說:“丁娴,你先回去吧,今天我在這兒陪着她。”
“謝謝你。”
電梯裏有醫務人員在推着病人,丁娴一刻也等不了,直接從樓梯跑下去,十七樓,她一點也不覺得累。
見他心切,到了小區,她一路飛奔。
直到推開門的一剎那,她的心才終于放下。
屋內沒有開燈,借着月光,她看到了仰躺在沙發上的男人。
丁娴輕手輕腳的進去,轉身之際,男人已經醒了。
“回來了。”他聲音中透着濃重的倦意。
“嗯。”先前激動得不成樣子,這會兒真見到他了,倒顯得有些平靜,丁娴開了燈,輕聲問,“吃過飯沒有?”
男人揉了揉眉心,說:“我不餓。”
丁娴過去,離得近了,才看清他的樣子,吓了一跳。
不過半月,男人似乎消瘦了些許,下巴帶着青渣,雙眼布滿紅血絲,整個人透着深深的疲憊。
心底一陣抽痛。
她說:“時易哥哥,你回房間去休息吧。
男人盯着她看了幾秒,問道:“害怕嗎?”
丁娴搖頭。
猛地咬住下嘴唇,又點了點頭。
她怕,她怕他回不來。
靜默許久,男人忽然開口:“我也怕。”
他的嗓音異常沙啞,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
丁娴一怔,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時易至今仍記得當年與醫師代表一起宣誓的誓詞:
我莊嚴宣誓,自覺維護醫學的尊嚴和神聖,敬佑生命,平等仁愛,患者至上,真誠守信,精進審慎,廉潔公正,終身學習,努力擔當增進人類健康的崇高職責。
以上誓言,謹記于心,見于行動。 ——《中國醫師宣言》
入職以來,他參與過數次救援,救下數千人,可在災難面前,面對生命的脆弱,仍會感到無力。
跟随部隊到達現場時,目光所及,全是廢墟。救援隊帶着搜救犬不停地搜索生還者,面對一個又一個傷者,他們用畢生所學,拼盡全力救治。
有的被擡過來,斷了手,斷了腳,有的身上插着鋼筋、玻璃……
有的剛從廢墟裏救出來就斷了氣,眼睜睜地看着,沒有時間傷懷,轉身,又立刻投入到下一個人的救治當中。
整個醫療隊,乃至所有的搜救人員,幾天幾夜,幾乎沒合過眼,不敢休息,哪怕是一秒鐘,都怕錯過任何一條生命。
他們像是上了發條的機器,不知疲倦,争分奪秒地戰鬥,他們與天災抗衡,與自己的體能抗衡。
時易剛給一個男孩做完手術,轉身之際,餘震來了,他被震出半米多遠,眼睜睜地看着飛來的石頭直直地砸向男孩胸口。
手術前,他問男孩怕不怕,男孩說他不怕,只要能活下去,他什麽都不怕,身旁護士誇他勇敢,他說,父母就我一個小孩,不敢死。
醫者仁心,都說醫生見慣了生離死別,變得麻木,誰又知道這背後透着多少無奈。
…
災難現場是怎樣一種震撼,丁娴沒有感受過,可她每天看着新聞播報,一遍一遍地在網上搜索着的災區的狀況,她沒辦法身受,卻能感同。
丁娴側身去抱他,雙手穿過他臂間,貼着他的胸膛,似撫慰,輕輕地:“別怕,我會一直在。”
時易看了眼懷裏的人,眸色漸濃。
怕是自己這個樣子吓壞了小姑娘,他在她背上輕輕拍了拍,繼而搭在上面,半抱着她。
兩人就這樣,彼此相擁,寂靜無聲。
良久,丁娴忽然說:“時易哥哥,學校發生踩踏事故,姜絲她……她右手受傷嚴重,醫生說,她以後都沒辦法再像正常人一樣活動。”
她微微啜泣着:“我當時為什麽沒有拉住她,我應該拉住她的。”
她很早就想哭,但是不敢,江絲琪本就難過,她不能再把那種負面情緒帶給她,現在躺在這樣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再也無法隐藏情緒。
時易感覺到胸前一團濕意,半晌,才道:“盡力了,便問心無愧。”
這句話也是他對自己說的,面對殘酷的事實,往往只能接受,陷入悲痛,只會更糟。
丁娴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等她情緒稍稍平靜,男人握住她手臂,試圖讓他脫離自己的懷抱,丁娴緊緊抱着,耍賴般的,就是不松手。
時易怕弄疼她,也沒和她倔,只好由着她。
又是一陣沉默。
某種思緒上來,丁娴心裏直打鼓,“撲通撲通”的,越來越快,就要沖出胸腔似的,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勇氣,她就有了那樣一種想法。
告訴他。
丁娴,你已經滿十八歲了,可以戀愛,可以喜歡他了。
她深吸一口氣,開口:“時易哥哥,我……”
“我下周去D市。”
幾乎是同時開口。
事情來得太突然,丁娴怔了怔,問:“去多久?”
男人說:“一年。”
丁娴皺眉:“怎麽這麽久?”
時易:“部隊借調。”
借調是之前領導就做了決定的,由于地震突然便耽誤了一段時間。
察覺到小姑娘情緒的低落,他揉了揉她的腦袋,說:“好好讀書,什麽都不要想。”
怎麽可能不想。
我喜歡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