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酒

“藏!北!”

熟悉的人都知道,當楊思喊一個人全名的時候,基本就可以配一首《涼涼》了。

“诶诶,在呢。”藏北認命地應道。

從藏南出現的第一天起,楊思就對藏南很上心,許是真的看出藏南對藏北而言有非同一般的份量。以前藏北每次和前任有點什麽不愉快,楊思都是嗤笑一聲,從來都不管,除了分手那天暗示他放手的“愛的凝視”。

“誰動的手?”

“我……”

“在哪?”

“你們家的冥想室。”

“呦呵,北哥現在能耐了啊!敢在我的地盤兒上動手了?”

“對不起了思姐,今天當給您賠罪了。”藏北端起酒杯碰了下楊思的,仰頭一口幹了。

楊思沒動,翻個白眼:“嘁,又不是我弟,給我賠什麽罪。”

“那就當謝謝你。”藏北擡手打個響指,對吧臺指了指自己空了的酒杯。

“真為了,我讓他進公司這事兒動的手?要不我也給您揍一頓消消氣?”

“……不是因為這。”藏北頗有些無奈,楊思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也不像其他人多少有些怵自己。

“總不能給你告白了吧。”

“……”藏北睜眼瞪着她,關于那句“操不操得動”的話怎麽也不算正式告白,出櫃倒是幹脆,現在的年輕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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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啊!真勇敢!小南啊,姐欣賞你,以後就拿你當親弟了!”楊思沖着藏北身後由衷地稱贊道。

藏北脖子一僵,愣是沒擡頭。

身後的藏南上前兩步,放下新的一杯Negroni,把空杯子收走了。

“這事沒你想得那麽簡單,你別再摻和了。”

“能有多複雜,這乖巧上進的白月光不得比那些小白眼狼好多啦。至于家裏那攤事兒,我不信北哥你這麽多年還擔心這些。”

藏北無語地笑了,楊思這麽了解他,七八年的哥們不是白當的。

藏北一直不知道該給藏南怎麽下定義,楊思給他找了個還蠻貼切的詞——白月光。不至于像那些小說偶像劇裏那麽矯情,但是感覺很接近了,在最純真的年代就深藏在心裏的一根刺,拔不掉也舍不得拔。

這幾天藏北不是沒有想過,如果他爸和張老師沒在一起,這過了20年,兩個人重逢了,憑着小時候那點情誼,再加上各方面都合胃口,自己是不是不會錯過這麽一個人。

也許會和長大的“張寧寧”談一場戀愛,也許淡了會再分開,就像其他幾個前任一樣。甚至楊思這些朋友,老爸、老媽,都是這樣,就像兩條相交線,有過交點,但是遲早會越離越遠。

藏北每次一想到這,就不願意再往下想了,他不想把小包子歸到遲早要分開的那類人裏,即便之前已經分開了近二十年。

所以才一直這麽僵着,說到底是對自己和對未來都沒信心。

即便是對前男友求過婚,藏北也不過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可以找個人定下來,但是能定多久,沒敢去想,就想着順其自然就好。也許正是因為這種想法,讓前任沒有安全感。對“永遠”沒有不切實際的執念,對“分開”也可以很容易接受。

藏北一直都是這樣,活到哪算哪。

直到藏南這個人出現,他才發現除了外公外婆,還有那麽一個人能讓自己拿不起放不下,手足無措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楊思見他捧着酒杯垂眼不說話,也就不打擾,正無聊着,門口進來一個高中女生,校服還是眼熟的那套。

拜楊思所賜,現在所有熟客都真以為這女生是老板Allen的大侄女,大家也就收了逗弄的心思,這女生每周不定時來三五個晚上,這頻次對一個高三學生來說絕對不正常。

奸商Allen笑笑,解釋了一句:“放心吧,人是學霸呢,在我這賺學費。”

才多大點兒呢,就要自己賺學費,更不正常了。楊思腹诽,看着小女生将書包丢進吧臺裏,沖埋頭擦杯子的藏南打了個招呼,平日裏高冷無比的小姐姐咧嘴笑起來倒有了和符合她年紀的明媚,藏南也轉過頭露出溫和的笑,兩人聊了幾句。

年齡相仿的年輕人,外貌也是相當的清秀俊朗,站在一起格外登對,在老幹部風格的Allen這散發出別樣的光彩,引得一屋子老司機看着格外羨慕,彼此低語攀比曾經也擁有過的青春韶華。

楊思也忍不住想和藏北讨論幾句,回頭卻看到一張凝重的臉,冷肅的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瞪着那一對年輕人——兩人隔着吧臺,腦袋卻靠得極近,臉上都挂着年輕人特有的純淨笑容,沒有平日裏的拘謹,而是各自勾着嘴角輕聲細語地在聊天——藏北此時就像一個老父親,突然發現自己的女兒(其實是兒子)戀愛了,憂心忡忡地審視勾走自家寶貝的是何人物。

這種想象讓楊思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湊到藏北耳邊,說:“是不是恨不得自己再年輕十歲?”

藏北聽到調侃,才轉頭瞪了楊思一眼。

年輕有朝氣的俊男靓女,讓人賞心悅目,也确實讓人羨慕嫉妒,還有一點恨。

兩個人靠得近,低眉淺笑,交頸相談,在LENCO暧昧的燈光暈染下就像戀愛中的男女,畫面很美,但是藏北剛才觀察得很仔細,看得出來兩個年輕人對彼此都有欣賞,卻僅限于此,保持着最安全的距離,并沒有遇到意中人的那種緊張、興奮和羞怯,更像是好朋友之間放松自然地在交談。

與藏南在自己面前的模樣完全不同,從未有這樣放松,眼中一直都是驚醒着,生怕錯漏藏北的任何一個動作一絲情緒,帶着執着卻克制的深情。而這種深情來的莫名且來勢洶洶,讓藏北有些招架不住。

明明可以和女生好好相處,為什麽還……

女生不好嗎?走世俗人都能接受的路不好嗎?

就像現在這樣,要輕松得多。

藏北如果拿這兩個問題來問自己,他的答案很明确:不好。不好。

不知道是從小就被媽媽抛棄的緣故,還是原本帶來溫暖和希望的張老師突然變繼母而造成難以接受的陰影,藏北從青春期開始就拒絕女性的靠近,除了外婆,幾乎難以親近女性。外公外婆早已發現端倪,卻也無奈。

藏北有時候不想去怪誰,常跟自己說,說不定是天生的呢。

但是藏南這是為什麽?雖然親生父親早逝,但是從小就在幸福的三口之家中成長,乖巧懂事,學習好樣貌佳,畢業後工作也順利解決了,這麽完美的人生,就特麽缺個媳婦兒了。

這下好了,一個炸、彈丢下去,BOOM!~這重組的三口之家也搖搖欲墜了,啧啧。

藏北感嘆着,一杯酒又見了底,擡手想再叫一杯。

楊思拉下他的胳膊,說:“您這都三杯了,還想回家不?叫我來一不聊天二不玩耍,還不如你自個兒在家喝呢。”

楊思揚揚手,把藏南招了過來:“你幾點下班?”

藏南一愣,低頭看着閉着眼睛歪坐在沙發上的藏北,眨眨眼答:“哥是在等我?我随時能走。”

“對對,他不等你等誰。都盯着看你一晚上了,沒發覺?”楊思翻個白眼,這兄弟倆玩我呢?

藏南臉上一熱,但是心底在發冷。藏北盯着他看了一晚上,他當然知道,但是那幽深的審視眼神讓他不自在,甚至心裏有些發毛,緊張得一晚上都同手同腳了,生怕藏北随時會站起來做一個決定,徹底讓兩人再無交集。

“你會開車不?有本嗎?”楊思問。

“會,我有。”

“那你趕緊送他回去吧,我可扛不動他。阿蘭那我幫你說,送客人回家,算加班。”

“不不用,我會和老板說,本來就是按小時算。思思姐,你幫忙再照看下哥,我馬上下來。”藏南說完,馬上上樓把工作服換了。

下來的時候,楊思不見了,換了今天的領班站在一旁:“思姐有事兒先走了,讓你把你哥送回去,到家了跟她說一聲。喏,車鑰匙和包。”

“哥?”藏南拿了東西,湊近了些,輕輕喚了一聲。只聽到藏北輕輕的鼾聲,随着呼吸微顫的長睫毛下是有些青腫的眼袋。

藏南知道藏北肯定忙壞了才會招實習生,結果自己剛去了半天就被揍了躲回家裏,沒怎麽幫上忙,現下內疚又心疼。

藏南伸手繞過藏北的腋下,扶着後背,另一只手拉着藏北手臂将人撐了起來。

“嗯?”睡迷蒙的藏北感覺到動靜略開了點眼縫,見是藏南,問了一句:“小包子?”

久違的稱呼,順着微熱的氣息和Negroni的苦橙味噴灑在耳邊,讓藏南徹底愣住了,這是兩人碰面後,藏北第一次叫他。藏南立馬感覺到鼻頭不争氣地泛酸,眼睛也在發脹、在蓄水。

“小包子,你長大了啊……”一句近似嘆息的呢喃砸在藏南心上,眼眶裏的淚水終于承載不下,滑落下來。

藏南低下頭,把人小心地往外帶,他不敢再看微醺狀态中的藏北,怕藏北一時清醒過來,會把他推開,只輕輕說:“哥,我們回家。”

藏北歪着頭埋在藏南肩膀上,身體也将大半的重量壓在藏南身上,只是腳步還算有反應,踉跄地往前走,整個人醉成一灘泥,卻一點都不消停,嘴上嘟囔個沒完:

“哈哈,誰要跟你回家,你家才不是我家……我沒有家了啊……哦對了,我還有一個,外公外婆留給我的家,我一個人的家,你們、你們誰也搶不走!”

每一句話,每一個詞,每一個字,一聲聲地落在藏南心髒上,像刀子一樣劃來劃去。

找到車子,将人在副駕駛座位上固定好,倒是平靜了下來,靠着車窗似睡着了。

藏南狠狠地把臉上和眼睛裏的淚水擦幹,才坐上駕駛座,看向前路的目光更加透澈堅定。

路上藏北一直很安靜,靜谧的車子裏只有兩人輕輕的呼吸聲。藏北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的時候,那聲響反而變得明顯,但是沒有人去接,震動停止後隔十分鐘又響起。

藏北的手機震動了四次,藏南扛着昏睡過去的藏北好不容易爬上六樓,氣還未喘勻,過道那頭突然沖過來兩個人,指着連體人似的藏北藏南就是一頓吼:

“你!你們!不知羞恥!還有臉把人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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