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秋意正濃
聽說當天花公子的午飯是在程夫人房中用的,說是要照顧她,趕都趕不走;
聽說程家小公子被罰抄書,他娘令他把“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這句話抄百遍,抄不完不許吃飯;
聽說風流倜傥的陸小鳳當天鬧了肚子,一天去了十五趟廁所,險些虛脫;
聽說……
“呵呵呵。”丈夫在漸漸恢複,上官夫人很開心,開心到可以将碧雲山莊現在最流行的段子講給剛認的姐妹程夫人聽,尤其是前一天那無數個聽說。
“要說現在山莊上最大的新聞,那肯定就是你和花公子的事。”她抿嘴一笑,“昨天我家那要人命的死鬼還跟我說,底下奴才在打賭,就是賭花公子何時能抱到美人歸?”
“呵呵,”月疏影實在笑不出來,“上官莊主恢複不錯啊。”都有閑情雅致說家長裏短了。
“小賭怡情嘛,我們兩口子也賭了。”上官夫人語出驚人,“他說不出半年花家七童肯定辦喜事,我說至少得一年。”她笑得豪爽,“你可得矜持一點,我賭上了一對碧玉簪子呢。那死鬼說了,如果我贏了,就再給我打一副頭面。”
“說起這個,我今天是來還東西的。”月疏影打算轉移話題,打開放在案幾上的盒子,一套精致的紅瑪瑙首飾,熠熠生輝,光彩奪目。“聽說這套南紅瑪瑙是夫人的陪嫁,還請夫人好好保存才好。”
雲南雁只是揮揮手,“這套頭面雖是我的陪嫁,但比起我夫君的性命來講,不值一提。我既然已經将它作為謝禮贈給妹妹,就斷不會拿回來,妹妹就收着吧,否則就是瞧不起我,再說了,你這也積德行善。”她眨眨眼睛,“你不知道,這套頭面又多又重,我每次戴它們,脖子和手腕就發酸,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不用它們;這東西當初還是為了跟一姐妹置氣,花大價錢打的,就是看誰的頭面又多又好,結果自己雖然是贏了,卻也填了個累贅。再說了我人老珠黃,不太适合這麽鮮豔的顏色了,倒是妹妹青春靓麗,正是帶這個的好年華。”她伸手取了一個手串戴到月疏影手上,“看看,多般配,這鮮豔如血,正好襯得妹妹肌白勝雪。”
聽她如此說,月疏影只好作罷。要說這次她從上官家得到的還真不少,當初陸小鳳送來的謝禮中,除了黃金五萬兩和這套頭面之外,還有一對九轉玲珑翡翠玉瓶,一副吳道子的《玄元真》圖,一件南陽珍珠衫,一座五彩雞血石滿庭芳擺件,每一件都是至寶。莊主蘇醒以後,莊園上下喜不自勝,更是待她們如貴賓,別說她了,就是淼兒也是收獲頗豐,前兒個還從莊主那裏得到了一個紅漆木鑲羊脂玉多寶閣,裏面擺了各種小玩意兒,不是金就是玉,奢侈無比。月疏影看到這個本想婉拒,但莊主眉毛一揚,說既然已經收了淼兒做義子,就不能叫小輩小瞧了去。
“有一件事兒,你還真得上上心。”雲南雁邊做針線邊跟她說話,“你還年輕着呢,還真打算就一個人帶着孩子過?讓女子守節是那些酸腐書生說的話,咱們江湖兒女,不在乎這些。”
“我倒真沒有把那些世俗綱常放在心上,”月疏影低着頭擺弄手串,輕聲說:“只是他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罷了。沒想過要在跟別人怎麽樣。”
“真是個癡兒。”雲南雁放下針線,嘆口氣,“你有情有義,可也不能苦了自己,女人這輩子,不容易。男人一個個在外面衣冠風流,誰想到家裏還有女人為他們操心受累,世人還認為這是女人該幹的,你說可不可氣?這世道不讓女人舒服,女人就得自己找活路。”見她要反駁,雲南雁一擺手,“你先別說話,就算你不為自己,也得為淼兒想。淼兒現在年紀還小,但總有長大說親的時候,我雖然沒孩子,但也見過那些有孩子的人家,我告訴你,這父母雙全的孩子,就是比沒了一半的容易說人家,尤其是沒了父親而母親當家的,更不好說親。這其中緣由,我不說,你也該明白。”
月疏影略想一想,就明白這話外之音,父親早逝,意味着家中失去經濟支柱而貧寒;就算不是貧苦人家,在母親的照顧下長大的孩子會過于嬌氣和唯母命是從,女孩嫁入這樣的人家很容易受氣,哪個人家願意把嬌滴滴的女兒送進去受委屈?
“我看花公子人不錯,對你好,對孩子也好。他這樣的青年才俊多少小姑娘眼巴巴看着呢,你好好想想,多了我也不說。”雲南雁說道。
月疏影咬咬嘴唇,轉過臉去。
不動聲色将一碗肉湯倒掉,月疏影心裏一陣冷笑。真是好高明的下毒手法,也真是好狠的心,曼荼羅和水毒芹,再利用食材的色澤和味道加以掩飾,稍不注意就會誤食,後果不堪設想。她的眼底泛起戾色,端的是好手段,你最好再藏得久一點!
看着在一旁玩着機關盒的兒子,月疏影嘆口氣。對于這種大戶人家的恩怨情仇,她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是事與願違,禍事從天降,偏偏讓她卷入了這場麻煩,現在即使她不想管也沒辦法脫身,對方已經知道她看出了端倪,換做是她,也會選擇讓一切威脅永遠閉嘴。
現在的情況是:敵暗,我明,但結果肯定是不死不休。她本無殺人之心,但她讨厭麻煩,現在那個隐藏的山莊大鱷,就是目前最大的麻煩。
“娘,你怎麽了?”一張小臉湊了過來,小手努力舒展她的眉頭。
“淼兒,”月疏影把兒子抱進懷裏,“以後在山莊裏,如果不是經過娘手裏的吃食,都不要吃。”
“即使是幹爹和幹娘?”他好奇地看着她。
“對。”她摸摸他的頭。“一定要聽娘的話。而且不要單獨出去玩,一定要有娘,志保舅舅……或是花世伯跟着。”月疏影咬牙說出某人。
“恩,淼兒聽話。”葉淼倒很開心,“娘,你牙疼嗎?”為什麽要咬牙切齒呢?
“娘沒——”
“花世伯——我娘牙疼——”
看着小人兒一騎絕塵跑去通風報信,月疏影怒了:這是跟誰養的兒子啊!你确定你姓葉不姓花?!
“可是有什麽不适?”花滿樓再一次不負衆望第一時間趕到,身後跟着拖油瓶葉淼一枚,輕輕擡起她的臉,仔細查看着,“好像是有些紅。”
紅個鳥!月疏影忍不住在心裏爆粗口,生硬地別過臉,“花公子,我是大夫。”我身體有沒有異常輪不到你這個外行指手畫腳。
花滿樓坐到她旁邊,說了一句話:“善游者溺于水。”
月疏影一口氣沒上來,人家已經很有眼色給她倒了一杯茶,“來,喝杯茶,消火。”
有你在我的火就下不來!她奪過茶杯一飲而盡,“花公子,我有話想跟你說。”
花滿樓笑笑,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今夜月色很好,院中的桂花在夜晚,更是香氣撲鼻,疏影有沒有興致,好好看看這良辰美景?”
月疏影吐出一口濁氣,“我這裏可只有清水。”
“足矣。”花滿樓微笑,如三月的春雨,沁潤萬物。
晚間的秋心亭,月色皎潔,桂花香味徐徐沁入心脾。月疏影和花滿樓二人坐在亭子中央的石椅上,面前只有一壺清水,兩盞白瓷小盞。
花滿樓一襲合身的白色祥雲金絲紋長衫,外披一件寶藍色緞面披風,頭上一頂翡翠明珠玉冠,端的是風流雅致。只見他擡頭看着夜空月色,面上一派從容,不知怎的,月疏影心中的火氣竟然近乎消散殆盡,一直想說的話,竟然也有些說不出口了。
但該來還得來,月疏影深吸一口氣,“花公子,有些事情,我覺得還是講清楚為好,”她咬咬嘴唇,“花公子你對我很好,對淼兒也是盡心盡力,可我就是一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我心裏……”
“疏影,”花滿樓笑笑,“你似乎誤會了我的意思,我對你好,可不是要你以身相許。”
月疏影一愣。
“我對你好,對淼兒好,是因為我喜歡你,喜歡淼兒,我希望你能來到身邊,希望有淼兒這麽可愛的孩子。可并不是希望你一定要這麽回應我。”
“這有區別嗎?”月疏影有些暈。
“我喜歡你,愛慕你,所以才關注與你,這是我一廂情願的情感,與你無關。你回應我與否,是你的事,與我無關。花家精通商賈之事,這并不意味着花家七童要拿自己的情意與你做交易。我只是,想對你好而已。”他笑笑,“當然,如果你也回應我,花滿樓甘之若饴;如若你另有打算,也無所謂,因為我不會強迫你做什麽決定,你好,就一切都好。我以前也說過,世上沒有從來沒有什麽永久,花某也是。我可能會因為不被你接受在将來喜歡上其他女子,但在此之前,喜歡你,照顧你,是我的權利,而至于接不接受,那全依疏影你的心意而定。你,明白嗎?”
月疏影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仔細回味着他剛剛所說的話,連花滿樓來到她身邊都沒察覺,反應過來時候,兩人的臉龐相距咫尺,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月疏影臉紅了,随後輕輕嘆口氣,說道:“花滿樓,你送我回去吧。”
花滿樓眼睛亮了一下,“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