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為自己捏造外型的神明自然不是真正的存在, 他附身的依舊是被菲利娅放在對面椅子上長耳朵玩偶。就連伸手端茶杯的動作，也只是個虛影而已。

菲利娅當然知道這一點，她甚至能看到聖光纏繞在茶杯之上，把它托起來。

不過……看到光明神的動作, 饒是知道真相的菲利娅也忍不住愣了一下。神使遲疑地問道：“您能喝嗎……？”

當然是不能的。光明神不過是做個樣子，既然神使替他倒茶，那麽作為神明，自然得有個表态。他不慌不忙地讓虛影的唇瓣觸碰到茶杯的邊沿, 輕輕放下。

“吾是虛影。”

光明神展示了自己由聖光組成的手掌, 修長的指節從茶杯劃過。相觸的地方泛起淺金色的熒光，朦胧細碎的光像是易碎的泡沫，輕如羽毛。

片刻後, 碎光再次凝聚成白玉般的手, 手的主人優雅的正坐着。

光明神這麽做，不過是基于人類的禮儀而已。他懂的東西要比幼年的神使想的要多得多，禮儀、藝術，如果需要的話, 他甚至能做料理。

——不過這無法保證味道，光明神不需要進食，因此不懂食物的味道。

“您這是……”

“是禮儀。”神回答道。

菲利娅恍然大悟。

一人一神不知疲倦的聊（主要是菲利娅在說）到月上中天，倦意席卷，菲利娅擡起手，擦了擦朦胧的眼角。

她也想休息，可是這間房間中還有她的神明在。總不能在光明神面前把他丢下, 自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吧？

菲利娅為難地想着，坐在她對面的神明似乎察覺到她的心思，溫和地讓她去睡覺。

“菲利娅，你該休息了。”

道理她都懂，可是她睡覺需要換衣服，或許還會因為激動先抱着被子枕頭在床上轉兩個圈，或許睡覺時會不安穩，然後早上起來頂着一頭亂糟糟的卷發——

菲利娅想了很多，她覺得自己有些無法接受在她的神面前毫無防備、毫無美感的模樣，因此朝他微笑。

“我還不困。”

說不困肯定是騙神的，菲利娅今天早上早早就起來，還打了一場比賽，跨越空間的距離，去高天之上尋找她的神明。幾件事加起來，足以讓還是普通人的成長期少女感到疲倦。

她有在默默鍛煉體能，體力比2年前要強的多，卻也沒辦法抵擋來自睡意的召喚。

如果可以的話，她能就地睡死過去，不睡滿8個小時絕對不起床。

可惜沒如果。

倔強着不肯去睡的神使和她的神明在窗邊的小桌上欣賞漆黑夜幕上挂着的月亮，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神使從叽叽喳喳的狀态抽離出來。她實在太累了，光是坐在椅子上，腦袋就時不時的點兩下。

光明神轉頭注視他的神使，黑發的少女睫毛微顫，交握的手指開始松懈，軟綿綿的放在桌面上。

眼看神使就要一頭撞上堅硬的木制桌面，神明面不改色的指使聖光，輕輕地托住她的身軀。

……

菲利娅醒來時，天已明亮。微開的窗戶外有鳥雀歌唱的聲音，略腥的海風飄進，夾雜着淡淡的花香。她側過頭，窗邊桌椅上坐着的神明露出他的側臉，卷長的睫毛沾上清晨的微光。

仿佛在下一秒便要羽化登仙的美麗神明注意到神使的清醒，他轉過頭，淡色的眼眸中流轉着細碎的星辰光輝。

柔和的光悄悄的從窗臺爬上來，落在朦胧的身影上。

菲利娅一秒清醒，她從床上爬起來，身上柔軟的被褥仿佛在嘲笑她昨晚的堅持。神使還沒想着應該怎麽讓自己看起來更得體一些，她赤着腳踩在柔軟的毛毯上時，注意到垂在小腿上絲滑的白色裙擺。

菲利娅：“……”

她腦袋空白了一瞬，死命的回想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然而令人絕望的是，她的記憶斷層在深夜聊天中，像是突然沒電的老舊電視機，“啪”地一聲黑屏了。

如果她腦子沒有壞掉的話，那麽她的記憶斷層前，她壓根沒有任何換衣服的舉動，更別說乖乖的爬上床去。

而在這個房間裏，只有她，以及她的神明。

她的神明是如此正潔，仿若雪山上的冰蓮。

“早上好。”高潔的神明毫無所覺地用着人類的禮儀與神使道早安，一雙淺金色的眼眸清澈無比。

他好像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麽奇怪的事情。

菲利娅下意識的回了句“早上好”，她伸手摸到常穿的白色睡裙絲滑的手感，一擡頭就能看到挂在不遠處的昨天穿過的衣服。

小神使終于忍不住，向光明神投以奇異的目光。

“我的衣服……”

不需要睡覺的神明瞬間領悟，他轉頭看了看挂在牆上的衣服，再看看站在床邊忐忑不安的神使，手指一動，聖光便從他的身上湧出，托着衣服放到菲利娅面前。

菲利娅：“……”

動作如此熟練，似乎暴露了昨晚不存在記憶裏的展開。菲利娅決定這一秒開始失憶，她深吸一口氣，朝光明神露出微笑。

“謝謝。”

內心在拼命哐哐撞大牆。

……

半個小時之後，“亞麗”懷裏抱着樸素的雪白長耳兔玩偶，從房間裏走出來。她身上的那套睡衣換掉了，并不是昨天脫下的那套，而是一套方便戰鬥的深藍色衣服。

無論是菲利娅還是“亞麗”，兩個身份在戰鬥時都不喜歡穿防具，自然不會有什麽突出的裝備。她甚至沒有武器，以至于同組的人看到她抱着白兔子玩偶進來時，猜測那東西是不是她的秘密武器。

菲利娅誰都沒理，她忽略D區等待室中的注視目光，視線轉了一圈，最後還是沒找到穿着鬥篷的薇薇安。

今天菲利娅的比賽時間排在中間，她這麽早過來，純粹是不想呆在讓她倍受折磨的房間。她急需別的記憶把那不靠譜的猜測掩埋。

索性時間還多，沒看到薇薇安，呆在D區也沒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做。菲利娅便抱着光明神玩偶去選手觀戰區，那裏早早就有人霸占視野最好的位置。

她毫不在意的找了個角落，反正就視力和聽力來說，菲利娅坐在哪裏都沒問題。

懷裏的神明盡職的充當無機物玩偶，他甚至收斂了身上的氣息，毫無動靜。若不是菲利娅确認記憶沒問題，她也不會相信，如此普通的玩偶身上竟然裝着足以震撼世界的存在。

畢竟，敢用玩偶裝神明的人，全世界只有菲利娅膽大包天了。

“請原諒我的冒犯，”膽大包天的神使，把她的神明放在身旁空無一人的座位上，“您這樣能看到嗎？”

玩偶實在太軟了，沒有別的東西墊在背後，它便會歪歪扭扭的滑下來。

光明都是神明的眼睛，他能輕易的看到陽光照耀下的所有地方，自然不會有任何阻礙。

然而沒等到神明的回答，菲利娅便再次把玩偶抱起來，放在她整理過的毫無皺褶的腿上。

在光明神眼中，一切的遮掩都失去了作用。小神使還是那副黑發紫眸的美麗模樣，她微微垂下頭，卷長的發絲甚至從玩偶的紅寶石眼睛上滑過。

“這樣可以嗎？”

相觸的地方，人類溫暖的體溫逐漸的融化高天之上的淡漠。

作者有話要說：  說一句重要的。

其實神沒有性別。【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