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僧彌眼神略過他舔濕了的嘴唇，風陽野被盯得脊背發涼，露出讪讪的笑容，拉緊了一些身外的袈裟愈發想念道侶的懷抱。

“……可尋到那古魔身影了？”大磬般悠揚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卻不見人影，風陽野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還有其他人？

冷冷地身影在他小心地張望中出現在了他身前，颀長的身影落下來陰影，風陽野仰頭看着僧彌的面孔逼近，握緊拳頭想要往後退，卻又怕自己觸動混沌之中的殺劫。

凝淵寒魄吸食了這人的血液後沉寂在乾坤袋中無法調動，修長的手指抵在了他眉心，風陽野往後縮了一下，佛光湧入體內逐漸讓他失去了所有感官。

僧彌接住了倒下來的柔軟身體，大手護住了掌門的後腦輕輕撫摸，肢體接觸之間，從未有過的陌生欲念從心底蔓延開，他不自覺地像抱一個孩子一般把那金仙抱起來，沸騰的佛性排斥着他心底暗湧的情愫。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若隐若現的圖案……那是一枚宗印——東海封神的掌門宗印。

釋尊立身在雲霧裏，手中念動着佛珠，布滿禪意的雙眼盯着衆佛無法進出的混沌至深之處，這片殺劫遍布隔絕西極與人間的絕地，他似乎無法出入。

他等待着那無名僧彌的回應，最後迎來的卻是鋪天蓋地的魔氣，混沌也擋不住滾滾的黑煙肆虐，殺劫絕地頃刻便被其染得漆黑陰森，讓他臉色微變，搞不懂那混沌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僧彌的身上沾染着血跡，不過血不是他的……而是那個從他手裏奪走了人的魔物的。

那魔頭花了不到幾個時辰的時間……從四州趕到了西極……過于頻繁的催動心頭精血加速禦行，即便是宛如神兵的身體此刻也帶上了無數細小的血口和龜裂。

黑袍滴血的高大魔物抱着被紅色袈裟包裹的小金仙，縷縷佛光從昏睡的金仙身體裏被驅除出去，碾碎成了無形，短短時間內第二次醒過來的風陽野眨了一下有些難以撐開的困倦眼皮，感受到周圍熟悉的氣息迷惑地撓了撓臉，也不知道哪一個才是夢境，只是此刻格外的安心：“十二……”

魔頭臉上癫狂嗜血的神情在那張暖絨絨的小臉面前化成了一個溫暖的笑容，寒冰消融般讓人随之心軟，就好像看着那張冷峻面孔微笑，自己也會不自覺地随他彎起嘴角一樣……

錯認了風陽野一次已經讓水無峰在心底深處沒辦法原諒自己，弄丢道侶……哪怕只是幾個時辰，他也想親手剮了自己，怎麽能弄丢呢？怎麽能保護不好他？

佛光打過來，赤尻擡起頭，魔氣也凝聚而起，兩股力量對沖引起了雲霧翻騰，觸發無數殺劫，混沌之內電閃雷鳴格外恐怖。

所有的傷害卻都是避開風陽野的，水無峰在一力庇護着懷中的仙修，對面僧彌也在攻擊中多加小心。

魔頭很快發現了這陌生佛修的異樣舉動，把風陽野抱得更緊了些。

在外觀望的釋尊想要介入其中，卻無計可施，他只需試着踏入此地一步，殺劫便會奔他而去，這西天極樂，萬衆佛修只有那無名僧彌不會被所有殺劫同時攻擊。

漆黑的混沌之內，赤尻本身也沒有引動太多殺劫，水無峰第一次進入此地，不解自己的特殊，但是僧彌看着他迷茫地皺起了眉頭。

兩人各自疑惑，鬥法卻是毫不留手，黑白兩芒纏鬥，至陰至陽的氣息來回轉換撕裂。

風陽野此時清醒過來許多，執着地護在道侶胸前，用身體擋好了水無峰的心脈，動作和他平常最喜歡的動作沒什麽區別，抱着道侶的脖頸趴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輕輕捂在了後心附近，沒人察覺到他這個動作把自己道侶幾處要穴護得多嚴實。

魔頭和僧彌鬥的勢均力敵，後起的佛光占據了半片混沌，于混沌之上，看見的場景像是黑白雙魚互相追逐撕咬，陰陽雙行相互克制。

兩人鬥法愈演愈烈，混沌所在的空間被撕裂，連帶西天極樂地震搬得晃動起來，随後力量沖出混沌遙遙相距的四洲八海也能看到那雙魚異象。

“靈主……”上古仙庭內伏羲神府裏的正中央，伏羲的身體裏忽然發出了另外一個人的喃喃，将死的上古大神吃力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沙啞又兇狠地低沉質問：“你還沒有死？！”

那聲音沒有說話，伏羲的神識洗刷過自己的身體卻找不到那該死小修絲毫的魂魄，幾百年前利用一個升入金仙的後輩分擔天罰時寄生入體的魂魄，他本以為早已經除幹淨了的，卻不曾想這小輩竟然如此難纏，費力碾壓了數次都沒有将其殺死。

“我們全族俱滅你也沒有晉階靈主境……伏羲……你此生終究不過是人皇罷了……”無處可尋的幽魂又一次開口暴露了蹤跡，伏羲把自己不多的靈力湧過去，發出一聲痛哼之後對方消失了蹤影。

多嘴的人不見了，伏羲空洞的眼眶裏流露出陰森的情緒，那氣息他也感受到了……很微弱的……掌控這天地的力量……

力量來自西方……淩駕于規則之上的靈主是釋尊嗎？

那被天劫封困于西極的老禿驢，連直面劫數都不敢怎麽能晉位靈主？

靈力消耗，又有血肉被腐蝕，心肺俱像是被走獸蟻蟲啃咬一般疼痛難忍，伏羲握緊了拳頭，利用逆天陣法更多的抽離起周圍屍身的血肉，還有他新晉為金仙的那個後輩的氣運。這孩子原本的命格似乎很好……汲取到力量的瞬間，周身的腐爛都頓住了，或許該讓這個人再成長一下……等這小輩晉升到金仙的最高境界，說不定自己真的能把這劫數挨過去……成為靈主。

超越了至臻歸元之境的人皇和佛祖其實都不是這世上修為的巅峰……只有靈主是……

因為縱是修為通天，釋尊不是佛，伏羲也不是神……他們之上還有規則，還有所謂的天數命格。

修行修心……他們一步步攀登，為的就是那無拘無束、通天明淨，頭上有天，腳下有地，他們框在這束縛裏，都是籠中鳥。

成靈主者天地逆數，執掌規則，四州八海誕生以來，只有過一個靈主，誕生在十萬年前，不過對方不知為何迅速地隕落了，只留下天地盡頭的一處廢墟，連屍身都沒有，那股讓天地黯然的力量只存在了幾百年便消失了。

只有成為靈主，修士才算是自由身……而靈主世間只能有一個，一旦誕生，其餘正在進階之人在其隕落前都沒有可能再晉入靈主的境界，終究要受命格天數牽制。

伏羲沉默地看着周圍數不盡的屍骨，都是他的血脈……全族擔劫仍然沒有渡過着晉升要接受的陳罪天罰……他心有不甘，不甘把自己萬年的苦痛賦于東流，看着別人成為靈主，無論是釋尊還是其他任何人，他們誰成為靈主，于他而言都是無望的開端。

他從荒廢的神府中站起身，錦袍掩蓋住了腐敗的身軀，散落的頭發和被剜去的雙眼沒有減弱絲毫人皇威嚴，一步步朝着西極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