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羅曼和那小女孩顯然親近得很,小女孩像考拉吊在桉樹上似的吊在羅曼的胳膊上,一會兒要買冰淇淋,一會兒要玩小火車。羅曼笑呵呵的,幾乎予取予求,像個對女兒極為寵溺的好爸爸。

“你快把人家扶手捏碎了。”勞倫斯說。

西薩爾松開扶手,狠狠捶了它一下。電梯前後的顧客對他投以不滿的目光。

“我從沒聽說過羅曼有女兒!”

一位身材玲珑有致的金發美女拎着大包小包從旁邊一家服裝店中出來,将戰利品通通丢給羅曼。任何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這位金發美女和那個小女孩絕對有不容置疑的血緣關系。

“我見過那個女人!”西薩爾咬牙切齒,“羅曼來botn的那天,那個女人是他的同伴!”

“是女兒沒跑了。”勞倫斯吸了口奶昔。

“他沒結過婚!這不可能!我搜集過他所有的資料,從沒提過他結婚了!”

“也許你的資料錯了。”

西薩爾咬牙切齒,不知是痛惜于羅曼已經名草有主,還是悔恨于自己搜集了錯誤的資料。他沖進旁邊的商店買了一頂鴨舌帽和一副墨鏡,偷偷摸摸潛入人群跟在羅曼後面。

羅曼和金發美女去了兒童文具商店和童裝店,接着是供金發美女掃貨用的女裝店。最後他們登上商場頂層的旋轉餐廳共進午餐,與此同時,西薩爾就坐在他們身後不遠處,豎起菜單遮住面孔。

勞倫斯拒絕參與他可疑的尾随行動,坐在遠方觀望。這家夥終于堕落到開始跟蹤人家了,看來離坐牢也不遠了。他想。

西薩爾暗中觀察了一會兒,偷偷跑到勞倫斯桌邊。

“我還是不相信,我不可能搞錯的!”

“公衆人物隐婚不是挺多的嗎。”勞倫斯端起茶杯。

“他又不是什麽演員歌星,有什麽必要隐婚?!”

“又不一定要結婚才能生孩子。也許那是他女朋友。”

“可是他和那小孩長得不像!羅曼是亞裔,那小女孩看上去像混血兒嗎?”西薩爾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基因是不會騙人的。

“孩子又不一定必須長得各像父母一半,也有可能單像爸爸或者單像媽媽。”

“可是……可是……”

勞倫斯無情地擊碎了西薩爾最後的幻想:“就算那小孩不是他女兒好了,他難道就不能跟單親媽媽談戀愛?”

西薩爾的表情凝固在了驚恐而又抓狂的一瞬間。勞倫斯覺得如果這時候戳戳他,他就會崩塌成一地粉末。

當天石化的西薩爾是被勞倫斯扛回去的。

***

羅曼總覺得今天西薩爾渾身彌漫着恐怖的低氣壓,那雙曾如同加勒比海一樣溫暖的藍色眼眸今天則散發着北冰洋一般的魄力。他經過走廊的時候,幾個認識他的會員走過來打招呼,卻無不被他殺氣騰騰的眼神逼退。羅曼甚至看到有個人縮在牆角開始劃十字。

他對羅曼也不像先前那麽熱絡了,雖然教學仍然很細致,但總覺得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好像少了什麽東西,讓羅曼有點兒微微的失落……是少了肢體接觸嗎?上一次課,西薩爾會手把手地為羅曼糾正姿勢。可這一次,西薩爾只拄着劍凝重地站在一旁,單純以語言指導。雖然被男人摸來摸去有點不開心,但羅曼還是比較希望他能上手教學。

他們複習了長劍的幾種基本架勢,這次開始學習如何以這些架勢攻擊和防守,以及怎麽以最快速度從一個架勢轉換到另一個架勢。

“開始!開鎖式!皇冠式!憤怒式!公牛式!窗式!你糊塗了!那是鐵門式!公牛式和窗式有什麽區別?”

羅曼滴下一滴冷汗:“沒有區別!是同一個架勢!公牛式是德式劍術的稱呼,窗式是意大利菲奧雷劍術的稱呼!”

“看來你回去的确讀過書!”

就這麽被操練了一個上午,羅曼累得大汗淋漓。運動量其實不大,多數汗水是被西薩爾吓出來的。

“很好!”西薩爾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下次課我們學習具體的對抗技巧,以及德式劍術的五個‘奧義’。你去洗澡吧。”

“你不一起嗎?”

“我……我還有事!”

“等一下,西薩爾,我有個私人問題想請教你。”羅曼将他的教練拉到角落,殷切地問道,“你是單身嗎?”

西薩爾睜大眼睛。他保持了一天的完美面具在羅曼問出這個問題的剎那崩碎了。他有些扭捏地背着雙手,絞着自己的手指。

“為什麽這麽問?”

羅曼猜想他肯定還是單身,而且連感情生活的經驗都很匮乏,否則不會像個害羞的高中生似的。

“我有個朋友也是單身,想跟你認識認識。你意下如何?”

西薩爾的臉像被丢進液氮裏的金魚一樣再度迅速冷卻了。

“我現在對戀愛沒什麽興趣。你的朋友恐怕得失望了。”

羅曼撥開汗濕的額發:“呃,這讓我怎麽回去複命呢……她搞不好以為是我沒好好把話帶到你才不願意的。你能不能至少見她一面再拒絕?否則她可能會在我耳邊鬼哭狼嚎整整一個月。”

西薩爾悶悶不樂:“那好吧,我也不希望你在朋友面前為難。我會見她一面,然後委婉地告訴她我們不适合。這樣總行了吧?”

羅曼大喜過望,用力抱了一下西薩爾。“謝謝!”他拍打着西薩爾的後背,“要是你不肯見她,她會殺了我的!多虧了你我才撿回一條命!”

西薩爾的呼吸陡然粗重起來。羅曼心說你至于害怕成這樣嗎,我那是誇張的說法,那女人只會動動嘴皮子,不敢真把我怎麽樣的。

他松開西薩爾,豎起拇指。“那我先走了!”

***

當羅曼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轉角處後,西薩爾轉過身,邁着喪屍般搖搖晃晃的步伐走向休息室。他垂着頭,銀發落在額前,遮住他的面孔。琳賽抱着一堆手套路過他身邊,聽見他喉嚨裏傳來骨頭摩擦似的咯咯笑聲。

“西薩爾?你……你沒事吧?”

銀發教練捂住臉,轉向琳賽。指縫間露出一只藍得驚人的眼睛,熾熱的光芒如同岩漿自瞳孔中迸射而出。

“羅曼剛才抱了我一下。”他低聲說,“這件衣服我不洗了,就永遠封在展覽櫃裏吧……”

“噫!”琳賽拔腿就跑。

***

艾麗莎聽說西薩爾同意跟她約會一次,欣喜若狂,抱着羅曼狠狠親了一下。“太好了!我的‘第一次約會裙’終于派上用場了!”

羅曼擦去臉上的口紅印,心說女人就是事多,還會為第幾次約會特意準備衣服嗎?

他挑了一個艾麗莎沒工作的晚上,把恩雅送到了艾麗莎父母家。作為介紹人,他覺得自己有必要一同到場,一是防止他們彼此認錯,二是防止艾麗莎把西薩爾生吞活剝。雖然西薩爾劍術卓絕,但再鋒利的劍在女人的指甲面前也根本不堪一擊,此乃世間真理。

羅曼和盛裝打扮的艾麗莎先抵達了約定好的餐廳。這家餐廳以氣氛優美著稱,處處點着浪漫的香薰蠟燭,還有小提琴手現場演奏。據說若在此地約會,任何人都能墜入愛河。羅曼覺得這傳聞如果屬實,那麽跟氣氛優美沒有一毛錢的關系,純粹是因為香薰蠟燭裏含有什麽催情成分。

西薩爾來得非常準時。羅曼原本擔心他會像第一次上課一樣提前許多到場,然後在桌邊傻等,但他沒有。謝天謝地。

今夜的西薩爾一身筆挺西裝,妥帖得像為他量身訂做似的,系着深紅色的領帶,襯得他皮膚格外白皙。他沒紮辮子,銀發就那麽随意地披在肩上,發絲在燭光中泛着絲綢般的光芒。

他穿過餐廳時,幾乎所有人都在看他,女士們露出渴慕的眼神,男士們嫉妒地咳嗽着,提醒約會對象将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當他在羅曼他們的桌邊坐下時,人們的眼神瞬間改變了,嫉妒的目光如同狂潮席卷了羅曼和艾麗莎。奇怪的是,他們收獲的嫉妒似乎一樣多。

西薩爾坐下後整了整領帶,用挑剔苛刻的眼神端詳着艾麗莎,接着得意一笑,仿佛選美大賽的選手發現自己豔壓群芳,競争者根本不值一提。羅曼在桌下踹了他一腳,暗示他別用那種無禮的眼神看待女士。

“你介紹的那位小姐好像遲到了。”西薩爾傲慢地仰起頭,“我不喜歡沒有時間觀念的人。”

羅曼奇怪地說:“她已經到了啊。”

“呃?”西薩爾愣住了。他轉向艾麗莎,上下打量了一番,問:“你給我介紹的約會對象是……這位女士?”

羅曼指着空位,打趣道:“其實這邊還有一位女士,但她穿着隐身鬥篷。”

西薩爾頓時漲紅了臉,仿佛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彌天大錯。他趕緊向艾麗莎欠了欠身:“太抱歉了,我以為你是羅曼的女伴,我們要四人約會什麽的……”

“羅曼要是認識除我之外的女人,還會單身到現在嗎?”

“艾麗莎!”

女解說員用鮮豔的指甲按住微翹的紅唇,歪着頭思考了片刻。起初她非常失望,羅曼猜測她不太喜歡西薩爾的性格,但她很快振作起來,笑着說:“我叫艾麗莎·圖克斯。我們曾有過一面之緣,不過你大概不記得了。”

“在botn上,我當然記得。”

“你不做下自我介紹嗎?”羅曼從桌子下踢了他一腳。

“西薩爾·裏帕。你和羅曼是什麽關系?”

“他沒跟你說過嗎?我們是高中同學,羅曼也是我女兒的教父。”

“你女兒的教父!”西薩爾恍然大悟,“原來那是你的女兒!羅曼的教女!原來是這樣!”他興高采烈地一拍大腿,仿佛真誠的信徒聽見天使在雲彩上吹喇叭,“艾麗莎小姐,你的聲音好耳熟,你是不是體育解說員?”

“沒錯,我專門解說擊劍比賽,我以前和羅曼同是擊劍社成員……”

接着兩個人眉飛色舞地讨論起羅曼學生時代的往事。

羅曼見他們有說有笑,不禁放寬了心。他還怕他們對不上電波呢。可是他們交流的重點為什麽總在自己身上打轉?因為他是他們唯一的共同話題嗎?你們一個是體育教練,一個是體育解說員,聊聊你們的職業行不行?

艾麗莎已經開始抖落羅曼從前的糗事了,而西薩爾聽得津津有味。雖然他倆氣氛融洽讓羅曼很是欣慰,但可不可以換一個話題啊?羅曼并不想時隔十年再度聽人提起他當年掉進下水道的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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