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諾蘭停下腳步, 修長的手指按住阿列克斯的嘴唇,封住了他接下來狂風暴雨般的咒罵。
“注意文明, 阿列克斯。”
阿列克斯喉頭一滾,寒意從腳底順着脊柱攀援而上。諾蘭的眼神看上去就像随時會拎着他去灌肥皂水,就像未成年人保護法尚未誕生的時代父母教育說髒話孩子的方式。
這家夥果然生氣了。他心想。這就是他撒氣的方式。他只不過不敢做得太明顯, 以免被人指控欺淩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就像後媽帶來的女兒欺負灰姑娘一樣,這要是傳出去,可就是諾福克家的大醜聞了。
阿列克斯禁不住得意——他終于看到了諾蘭善妒的一面,這家夥也不是十全十美的聖人, 照樣有凡人的七情六欲;可他也忍不住害怕——諾蘭從沒跟他置過氣, 過去他不論怎麽折騰,諾蘭都無限地包容(或者說無視)了他。他這麽嚣張地親近羅曼,會不會觸到了諾蘭唯一的逆鱗?
也許以前他只是沒碰到諾蘭的底線,所以繼兄懶得同他計較。這一次呢?他不敢保證了。
他的半只腳已經踏進諾蘭·諾福克的精神雷區了,再前進一步, 他或許就會被炸個灰飛煙滅。此刻最明智的做法是乖乖轉身撤退,裝作無事發生, 但是阿列克斯向來熱愛作死。他好不容易探索到諾蘭精神世界中的這片未知區域, 怎麽可能就這樣淺嘗辄止呢?
“如果你嫉妒了, 直說就好。”他說, “你要是不希望我跟羅曼玩, 我或許會适當考慮照顧一下你的心情。”
“你和什麽朋友交往是你的私事, 我不會幹涉的。”
“哎呀, 別口是心非了,你的眼睛都嫉妒到冒綠光啦!”
諾蘭似乎想說點兒什麽反駁他,可最終千言萬語只化作一聲欲言又止的無奈嘆息。“算了,你開心就好。”
阿列克斯愉快地挑起嘴角。他成功踏進了諾蘭的雷區,而且幸存了下來!看來在“當場化身妒婦”和“繼續裝模作樣保持形象”之間,諾蘭選擇了後者。真是個不坦率的男人!
阿列克斯今天的目标就是激怒諾蘭,暴露他的弱點。雖然諾蘭并沒有表現得多麽憤怒,但阿列克斯還是覺得志得意滿。至少第二個目标達成得八九不離十了。所以他對繼兄的态度也不免和藹了一些——沒必要對這家夥退避三舍,畢竟他也只是個凡人嘛!
“走吧,我帶你去坐平民地鐵。”
在體驗庶民生活方面,諾蘭還是個新手呢,這回阿列克斯總算走在繼兄前頭了。……等等,這種事根本不值得驕傲好嗎!
諾蘭這回沒大放厥詞,老實地跟上弟弟。他一路上都擺着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走進地鐵站的時候,他望着弟弟的背影,用食指輕輕一點自己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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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趣,讓我想起了去非洲支援貧苦兒童時的情景。”地鐵站裏,諾蘭好奇地望着自動售票機前排隊的人群。真不曉得這家夥是怎麽把普羅大衆和非洲貧困兒童放在同一個标準上衡量的。也許在他眼裏所有生活水平不如他的人都跟非洲兒童差不多吧。
他們正準備排隊的時候,出站口湧出一大波剛剛下車的人。其中某個身着全套騎士盔甲的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見慣了各種奇葩的大都會人民禮貌地包容了這些非主流人士,沒有粗魯地上前問長問短。雖然阿列克斯非常好奇他戴着面甲要怎麽看清眼前的路。
全副武裝的騎士每走一步,身上的零件就會叮叮當當響個不停,堪稱地鐵站中數一數二的噪音來源。他踏着笨重的腳步來到阿列克斯身邊,重重拍了一下紅發青年的後背。
“我認識你嗎?”阿列克斯揉着自己酸痛的背,老大不樂意地問。
整個圈子就那麽大,多數人彼此之間都互相認識,或者至少也是點頭之交。
“是我啊,小紅毛。”武裝騎士掀起面甲,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的粗犷面容。此人正是引領阿列克斯入圈的老前輩——“鯨魚骨”店主漢弗萊。
“靠,你穿成這樣是要幹嘛?今天有什麽比賽嗎?”
“我接下來要去參加一個宣傳活動,所以就這麽打扮啰。你是剛從極光俱樂部出來嗎?”
“關你鳥事。”
諾蘭插嘴:“阿列克斯,真沒禮貌。”
回想起剛才差點被繼兄拎去洗嘴的恐懼,阿列克斯老實住口了。
漢弗萊手扶面甲,目光轉向這位衣着得體的紳士。“你是……?”他盯着諾蘭的義肢看了一會兒,豁然開朗,“阿列克斯的哥哥是吧?久仰大名!”
“諾蘭·諾福克。很榮幸認識你。”
兩人客套地握了握手。在碰觸到漢弗萊鋼鐵手甲的時候,諾蘭的表情産生了一瞬間的扭曲,好像在說“居然是真貨”。
漢弗萊放下面甲,甕聲甕氣地說:“我們打算組織一場新的歷史重演戰役,今天就是為了這事在搞宣傳。你們兩位看上去身手不凡,要不要來當演員?”
“沒興趣!”阿列克斯不耐煩說。
“是嗎?可是西薩爾和羅曼他們都很踴躍地報名了呢!你們不參加的話,這次的主演就定成極光的幾個人啦!”
一聽這話,阿列克斯立馬改口:“那我也參加!”他可不想被競争對手搶了風頭。
“太好了!我回頭把細節發給你!”
漢弗萊大搖大擺離開之後,諾蘭挑起眉:“你們兵擊圈的人都這麽喜歡拉客打廣告?”
“沒有‘都’!只有那兩個人好嗎!”
***
數分鐘後,極光俱樂部內。
全副武裝的漢弗萊低頭打量着被琳賽罵得狗血淋頭的西薩爾。“我們正打算舉行一場新的歷史重演戰役,你們要參加嗎?”
“沒空!我忙着教學生呢哪有工夫跟你玩中世紀cosplay!”
“可是我剛才遇到阿列克斯他們,他們可是很踴躍的報名了呢!還說這次一定要大出風頭,打響獅鹫衛隊的名聲。你們要是不參加,那我就把主演定成他們啦!”
西薩爾瞪圓眼睛。“那小混球……有哥哥撐腰了不起嗎?居然跟我蹬鼻子上臉!那我們也報名!”
“有骨氣!我欣賞!”漢弗萊豎起拇指。
真好騙!他心說。
“對了,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問,”漢弗萊賊兮兮地勾住西薩爾的肩膀,将他拖到一旁,遠離琳賽的順風耳,“那天你跟你的小可愛有進展嗎?”
漢弗萊一臉谄媚,仿佛古代波斯宦官總管為小王子和王子妃的床笫之事出謀劃策後向王子邀功一般。然而在王子眼裏他的謀劃沒起到任何正面作用,王子不但至今還沒爬上愛妃的床,剛剛還把人家吓跑了,恨不得斬了這個多嘴多舌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死太監。
“完全沒有!”
“什麽?!我都把他剝光了送到你面前,你居然忍住了沒下手?你什麽時候變成聖人了?”說完,漢弗萊狐疑地瞄了一眼西薩爾的下半身,“你是不是身體有毛病?”
“你才有毛病!我看起來像那種趁人之危上下其手的人嗎?”
“像!”漢弗萊斬釘截鐵。
西薩爾條件反射地給了他肚子一拳,只聽見“砰”的一聲,血肉之拳敲在金屬板甲上,他發出無聲的慘叫,甩着自己紅腫的手蹲了下去。
漢弗萊嗤笑:“知道全甲的好處了吧?”
西薩爾扁了扁嘴,郁悶地說:“那天我只給他換了身衣服,看了他的裸體,其他什麽也沒做。”
唯一的好處就是收獲了羅曼睡過的床單。現在只要他一躺在那張床上,就幸福得快要升天了。四舍五入就等于他們同床共枕了啊!
“哇,我可不信你只‘看了看’。”
“我流了一地鼻血,差點就叫救護車了,你覺得那種情況下我還能幹什麽?”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西薩爾還想揍他,但看了看他那身锃亮的盔甲,最終明智地選擇忍耐。那個夜晚真是痛并快樂的奇妙一夜啊,當他為羅曼更衣的時候,感覺自己整個人宛如進入了靈魂升華狀态,周圍仿佛有天使在齊聲吟唱贊美詩。然後鼻血便猶如水管爆裂般噴湧而出,将他重新打回欲望的地獄裏。
“那天我不僅沒有進展,還遇見了一個我最不想遇見的人。”西薩爾狠狠剜了漢弗萊一眼,“為什麽不告訴我愛德華的事?”
“哎喲你從來沒問過呀!”
這個答案居然跟布萊克森先生一模一樣!西薩爾懷疑他倆曾在同一個地方接受過培訓,紮實掌握了如何巧言令色、避重就輕的技巧。
“他為什麽不肯回來?”
“不可能回來了吧?畢竟都鬧成那樣了。你希望他回來嗎?如果把你之後的‘那件事’告訴他,他肯定會涕泗橫流地跑回來跪求你原諒。”
西薩爾産生了瞬間的動搖,但他很快恢複理智,輕蔑地說:“還是算了,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惡心得我差點一個跟頭。”
“看來你至今還沒消氣。你們仇人見面居然沒分外眼紅,真讓我驚訝,你們也終于長大成人學會成年人為人處世的方式了呀!”漢弗萊感慨。
“其實稍微眼紅了一下,不過羅曼更重要,我就放過他了。”西薩爾頓了頓,壓低聲音問,“他現在過得怎麽樣?”
漢弗萊剛想回答“反正比他剛離家出走那會兒好”,西薩爾就搶先說:“算了,當我沒問過,我一點也不關心這種無足輕重的破事。”
——你明明牽腸挂肚得很嘛!
睿智的店主這次保持沉默。一味取笑和吐槽好友可不是增進友誼的好方法。有時候也有必要适時地裝傻充愣給對方一個臺階下。
“有關戰役的細節我會回頭發你郵箱的。這次我和路克打算辦個大型活動,還請了電視臺過來直播。參加者裏還有好幾個你的外國朋友,我非常期待你們的表演。”漢弗萊嘿嘿一笑。
“我有外國朋友?我怎麽不記得?”
“哎呀,就是那個維京人,那個西班牙人,和那個意大利人。”
“……你一定對‘朋友’的定義存有重大誤解。”
“你們不是經常在賽場上進行友好交流嗎?”
西薩爾挑眉。“有過這種事?我怎麽不記得?”
“我說的‘友好交流’是指你把人家打得丢盔棄甲。”
“那倒是交流過不少次。”西薩爾點頭同意。
“一聽說你新收的學生技驚四座,他們紛紛表示想跟他過過招,我表示歷史重演戰役是個不錯的機會,他們就争先恐後地報名參加了呢!”
“你就這麽把羅曼賣了?!”
“怎麽叫賣了?這是事實啊!而且羅曼可是第一個報名參加的人!當時我正跟路克談這事兒,他就興高采烈地跑過來求我們給他一個機會!”漢弗萊說,“當然我說的‘興高采烈’是指他喝醉了酒的癫狂狀态。不過我想那大概也算報名的一種吧!”
“原來你把羅曼拐去酒吧還有這種目的!”
“都說了是他自己主動要參加的!”
西薩爾敗給這個心機深沉的老狐貍了!羅曼那種隐藏的中世紀宅一聽說歷史重演戰役,肯定早就躍躍欲試了,再加上路克和漢弗萊這兩個老謀深算的流氓有意無意的引導和酒精的壯膽作用……根本就是把自己打包送上門了啊羅曼!西薩爾痛心疾首地想。
為什麽這兩個家夥随便一引誘,羅曼就能上鈎,而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羅曼還是對他提不起半點興趣?他到底哪裏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