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從咨詢室出來, 辛嵘忽然格外想顏斐。
不知道是不是跟周衍的談話起了效果, 總之, 辛嵘回憶起這些天跟青年相處的點點滴滴, 忽然意識到那個人的存在有多麽可貴。
這些天, 無論他經歷怎樣的沮喪、挫敗和失落,青年都像個開心果一樣, 陪在他身邊,帶給他源源不斷的動力和能量。
在他沒有察覺到的時候,顏斐已經悄悄走進了他心底最深處。
他擡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夜空。
沒有月亮, 只有幾粒星子鑲嵌在夜空中, 像無意間灑落的水鑽。
辛嵘想起顏斐的眼睛, 那總是明亮的,閃爍着璀璨光芒的眼睛。
分開才兩天,他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想他。
辛嵘站在路燈旁,看着手機屏幕, 猶豫良久。
大概是那天他說的話真的傷到顏斐了, 除了那天晚上督促他吃晚飯, 顏斐沒再給他發過一條消息。
辛嵘嘆了口氣, 翻開通訊錄, 手指劃向那個號碼。
撥過去後, 他有些忐忑地等待着。
然而, 那頭的嘟嘟聲響了快一分鐘, 都沒人接電話。
辛嵘皺着眉, 又撥了一次。
這次, 終于有人接了。
“請問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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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是個小姑娘的聲音。
辛嵘一愣,轉瞬又想到,這應該是顏斐提過的助理,一個叫小夏的姑娘。
“你好,我是顏斐的朋友,我想問問他在不在?”
那頭頓了頓,好半天才語調不穩道:“顏哥他……在醫院。”
“什麽?”
聽到小姑娘的話,辛嵘心頭一沉。
小夏看了看來電顯示上的“辛辛”兩個字,再想到顏斐之前跟他說過自己談過一個男友。她不确定道:“辛先生,你別急,顏哥傷得不重,只有輕微腦震蕩,現在正在觀察。”
“哪家醫院?哪個病房?”辛嵘拔高音量。
小姑娘被他嚴厲的語氣吓得剛收回去的眼淚差點又出來了。
“在市第十醫院……住院大樓11樓,VIP3號病房。”
她“病房”兩個字還沒說完,辛嵘就挂了電話。
小夏看着暗下去的屏幕,抹了抹眼睛,看向病房的方向。
葛雲正好從裏面推門出來。
“誰打來的?”她問小夏。
“我也不認識,顏哥備注的是辛辛。”小夏把手機上的通訊記錄給他看。
“我還以為是個女孩呢,沒想到是個男人的聲音,還挺磁性的。”
葛雲眉頭皺了皺眉:“估計是顏斐傳說中的那個男友。”
小夏“啊”了一聲,恍然大悟道:“我真傻,怎麽沒想到。對了,我把顏哥的病房告訴他了,他說他馬上就來。”
葛雲瞪了她一眼,“你不确定他的身份就把顏斐的病房告訴他?萬一是不懷好意的人怎麽辦?”
“我這不是聽他語氣着急嘛。”小夏咬了咬唇,有些委屈。
葛雲按了按額頭:“行了,下次注意點。顏斐還沒醒。你去樓下看看,讓那些蹲點的狗仔趕緊走。實在不行,花點錢把他們請走。看着就煩。”
“我馬上去處理。”
小夏對付狗仔很有經驗。她長着一張圓圓的臉,笑起來很有親和力,經常跟偷拍顏斐的狗仔打交道。夏天給他們買冷飲,冬天給他們買奶茶,搞得有幾個狗仔都不好意思繼續跟拍,轉而去挖別的明星的料了。
小夏把顏斐的手機給葛雲保管,下了樓。葛雲看着屏幕上一大串的未接來電,嘆了口氣,正要回病房,兜裏自己的手機響起來。
她接起放到耳邊。
“姨媽,是……您別擔心,顏斐傷得不重……已經安排最好的病房了,你跟姨父稍後就到是吧?……嗯,我就在醫院等你們……”
結束跟顏母的通話,葛雲握着手機,輕手輕腳地進了病房。
病床上,顏斐臉色蒼白地躺在薄被中,白皙的臉頰上兩道明顯的擦傷。
葛雲想起之前那驚魂的一幕,按着胸口,仍然有些後怕。
一閉眼,似乎又回到了當時的場景。
**
顏斐一大早就被小夏的電話叫醒。
他今天有個汽車廣告的拍攝,地點在S市偏遠的郊區,道具組光是準備工作就花了一上午。他在保姆車上坐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那兒,換好妝,等到拍攝,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郊區偏僻,信號不好。中午顏斐嘗試給辛嵘撥了個電話,不過并沒有接通,他幹脆放棄,把手機扔在保姆車上。
下午三點,拍攝正式開始。這是一家德系汽車品牌,拍廣告的新品是賣得最好的車型系列的最新款。
顏斐也喜歡開車,正式開拍之前自己駕着新車開了一段,感覺還不錯。
汽車公司對廣告的質量要求很高,他們不喜歡室內擺拍,後期再做特效的形式。所以全程都是顏斐坐在裏面開車,攝影師實景跟拍。
他們選的拍攝地點在郊區一段環山公路上,平常幾乎沒有什麽車經過。他們提前清理好了路面,設置路障,防止閑雜車輛闖進來。
顏斐架勢技術好,沒花多大功夫就完成了日景的拍攝。等到太陽下山,攝制組便開始準備拍攝夜景。
拍夜景沒有日景那麽好拍,光線問題是難中之難。顏斐車上坐滿了攝影師,外面圍着燈光師等,全程都小心翼翼,束手束腳。拍到九點多,導演還算滿意,宣布收工。
顏斐松了口氣,等車上的攝影師和燈光車都下了車,他跟導演提議,想自己開一段路,試試這輛車的性能。
畢竟是自己做廣告的品牌,他也想多體驗一下,免得到時候出什麽性能問題,對不起消費者。導演沒意見,讓後勤組派了輛車跟着。
變故就是在那之後發生的。
顏斐怎麽也算不到,他車開得好好的,山坡上會突然沖下一頭野鹿。他外側跟着的是後勤車,察覺到危險時,沒法往外拐,怕撞到後勤車,只好打方向盤往山那側急轉。
野鹿受到驚吓,在道路上亂竄,差點撞到他車窗上。環山公路急彎很多,顏斐為了避開野鹿,好幾次驚險地擦過靠着懸崖的防護欄,眼看那頭野鹿又要竄過來,顏斐幹脆心一橫,往右打死方向盤,加速往山那側開。
那邊路燈稀疏,顏斐拐了一個急彎,剛要拉手剎,砰地一聲巨響。他的車撞到了一個年久失修的路燈杆上,前車窗被震得四分五裂,他系着安全帶,身體被巨大的慣性帶着往前沖,又被安全帶牢牢束縛着,後腦勺重重磕在座椅上。
他當即失去知覺,暈了過去。
葛雲得知顏斐出事的消息時,正在跟高層開會,立刻扔下手上的文件,第一時間趕到了拍攝現場。
救護車已經到了,現場一團混亂。葛雲脫了高跟鞋,看到一個工作人員在偷偷舉着手機拍救護車,立刻把高跟鞋扔過去,大聲罵道:“找死是不是?什麽時候了還給我瞎拍!”
那個工作人員立刻羞愧地放下手機。
葛雲在救護車前找到了顏斐,他躺在擔架上,臉上有被碎玻璃劃破的血痕,嘴唇蒼白,毫無生氣。小夏在旁邊哭得眼睛都腫了,肩膀不住顫動。
“別哭了,趕快幫着送醫院。我聯系他爸媽。”
顏斐不是第一次在拍攝片場出事。之前他拍一部古裝劇的時候,吊在威亞上,從高高的屋檐往下跳,結果控制威亞的人沒操作好,提前放了線,他沒落在軟墊上,背部直接着地,磕傷了腰椎,住了半個多月的院才好。
幹演員這一行,只要較真敬業,受傷都是家常便飯。葛雲以為自己已經看得淡了,沒想到現在看着臉色青白的顏斐,她的心頭還是一陣陣悶痛。
如果當初顏斐像姨父期望的那樣,選擇從商,他現在的人生是不是完全不一樣?
至少,不會受這麽多傷。
想到顏斐的父母很快要到,葛雲又嘆了口氣。
待會兒兩位長輩來了,她還不知道要怎麽跟他們交代。
正煩惱的時候,病房外響起敲門聲。
葛雲猜是他們到了,她理了理鬓發,起身開門。
沒想到,門外站着的,是一個全然陌生的男人。
男人高大英俊,臉色掩不住地焦急,但仍是彬彬有禮地問:“請問顏先生在這個病房嗎?”
“你是?”
“我姓辛,叫辛嵘,是顏斐的朋友。”
其實葛雲已經猜到他是誰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辛嵘,目光複雜:“你是顏斐的……男友吧?”
辛嵘頓了一下,沒有否認。
“是。”
葛雲努了努嘴,請他進去。
辛嵘快步走到病床前。
他路上闖了兩個紅燈,幾乎是不要命地飙車到這裏。這會兒真來了病房,看着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的顏斐,一時竟有些無所适從。
他習慣了青年活力滿滿、眼角帶笑地在他身邊轉悠的樣子,現在他長睫低垂、面色蒼白地躺在這裏,陌生得像是另一個人。
“他是怎麽受傷的?”
辛嵘壓下心中的難受情緒。
“拍攝結束,他自己開車想試試性能,結果山上突然沖下一頭鹿。車子失去控制,撞到了路燈上。”
葛雲言簡意赅地說明了事情的經過。
辛嵘點頭:“醫生怎麽說?”
“身上有擦傷,不嚴重。就是腦震蕩需要觀察,希望不會惡化。”
辛嵘瞥了眼顏斐身旁的輸液瓶,又看了看他放在薄被外的左手。青年肌膚白皙,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手上兩個刺眼的針孔,顯然之前已經輸過幾次液了。
“嗯。”
聽到葛雲的話,辛嵘胸口的痛苦稍緩。至少顏斐沒出大事,他人還好好地在這裏,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你是顏斐的經紀人吧?”他忽然想到,自己進來這麽久,還沒跟葛雲正式打招呼。
“辛先生怎麽猜到的?”
“你的聲音,我在電話裏聽到過。”辛嵘勉強笑了笑。
葛雲一愣,忽地想到什麽,嘴角揚起。
“其實我嗓門沒那麽大,主要是被這家夥給氣的。”葛雲瞥了眼床上的人,目光掠過一絲無奈,又朝辛嵘伸出手:“正式介紹一下,我叫葛雲,是顏斐的經紀人,也是他的表姐。”
“表姐?”
辛嵘沒想到顏斐跟他的經紀人還有這層關系。
“他沒跟你提過?”葛雲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東西,掩住嘴,有些驚訝。
他大概以為自己都調查出來了吧。辛嵘在心中苦笑,跟她握了握手。
葛雲上下打量他。
辛嵘被她審視的目光看得不太自在,禮貌道:“有什麽問題嗎?”
“之前,顏斐說你生了重病,在住院,還搶救過。”葛雲語氣淡淡的:“沒想到辛先生這麽健康。”
辛嵘臉色一僵。她說的,是顏斐為了他推掉試鏡的那次。
“其實顏斐沒說謊,我那天,确實出了些事,差點就進了醫院。”
“辛先生,你放心,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葛雲知道他心中所想,她抱着手臂,朝辛嵘點了點頭:“看得出來,顏斐很喜歡你。我只是希望他不是一廂情願。”
辛嵘心中慚愧,沒有說話。
“辛先生,既然你來了,我也不打擾你們倆了。醫生說顏斐随時會醒,你可以在這兒陪一下他。”
“謝謝。”
辛嵘感激地朝她點頭。
葛雲帶上門出去了。病房裏只剩辛嵘站着,先前有另一個人在場,他不敢過多地表露內心的情緒,現在葛雲一走,他沒了顧忌,徑直在病房邊坐下。
他垂眸凝視顏斐,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對不起……”
除了道歉,他想不到自己還能說什麽。
青年眼睫緊閉,神情柔和,似乎聽到了他的話。
辛嵘苦笑,他握住顏斐沒輸液的另一只手,低着腦袋,神情內疚。
“我不該跟你吵架,對不起……等你醒了,你想怎麽樣,都可以。”
他也不抱希望顏斐會立刻醒來,只是握着他的手,喃喃自語。
病房裏安安靜靜。
辛嵘說完那番話,便放下顏斐的手,正要給他掖被子時,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
“……真的?”
辛嵘怔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這是顏斐的聲音。
他連忙向青年看去。
顏斐眼睛半睜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氣色依然虛弱,只是眼底的神采一如往常。
“你什麽時候醒的?”
“你跟葛雲說話的時候我就醒了。”
顏斐眨了眨眼,依稀有幾分俏皮:“不過我……不想打擾你們,就沒睜眼。”
他的身體尚未恢複,說話還是有些費力。
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辛嵘心中早已被狂喜充滿,不過他不善于表露情緒,只是朝顏斐點了點頭:“你醒了就好,別說太多話,保存體力。”
“剛才你說的那些,還算數嗎?”
顏斐執拗地看向他。
“什麽?”
辛嵘臉色一窘。他突然想到,顏斐既然早就醒了,那麽他之前摸他臉的時候,對他傾訴衷腸的時候,他肯定都看在眼裏。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顏斐忽然咳嗽了兩聲,他本就虛弱,這會兒皺着形狀姣好眉,有些薄怒的樣子,活脫脫一個讓人憐惜的病美人。
“算數。”辛嵘看着他尖俏的下巴,心尖冒着疼,也不管自己都答應了什麽。
顏斐抿着唇,笑容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