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愛是一道光03
肖寂幾試圖從那句“寵愛太過”中聽出些嫉妒的情緒。
然而他這位曾經在娘家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生來高人一等的妻子此時竟然是出奇的平靜,話語裏也許有些譏諷和調侃,但卻半點聽不出應有的嫉恨。
找不到借題發揮的理由,他惱恨地原地轉了一圈。
“你!”
餘光瞥見跟着跑進來的丫鬟,憤然怒指。
“你說!你的主子不是被人害得小産麽!”
那丫鬟就是先前被曹倩派去喊人的。
肖寂幾在前院聽見這丫頭大呼小叫,先是聽聞心尖尖可能有孕大喜過望,後又得知妻子要害他的兒子,這才急沖沖地跑過來。
他的愛妾呢!他的兒子呢!
面前這坐得八風不動的女人,竟然如此狠毒,還想要颠倒黑白!
小丫鬟跟着大爺回來,以為可以看一出寵妾滅妻的好戲,卻誰曾想見到的卻是主子狼狽不堪的屍體!
她本已被曹倩的慘狀吓得渾身直哆嗦。
又被肖寂幾這麽一吼,當即“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嫩綠色的裙擺陡然洇成一片青綠色,有膻味随之彌散出來。
“大、大爺……我、奴婢……”
“嗒。”一聲輕響。
是坐在上位的蘇瑭端起手邊的香茶抿了一口又輕輕放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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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完這個動作才站了起來,“慌什麽?”
正色的模樣不怒自威,因為驀地起身,無形中竟然帶給屋子裏的人許多壓力。
蘇瑭意味深長地從那丫鬟,以及旁邊還被自己的人控制住的其餘丫鬟身上掃過。
被她視線燎過的人肉眼可見地顫得更厲害。
“老爺,你說的這是什麽話?”
然而蘇瑭卻是掃視一圈後看向了肖寂幾,“她的主子?這屋子裏她的主子就只有你我而已……”
她又笑了,笑聲輕靈動聽。
“妾身前日身子剛剛爽利了,并未有孕,又哪來的小産一說?”
地上的曹倩不過是個妾,也就比丫鬟婆子們身份優越了一點點,哪裏能算是主子?
肖家不是慣會講究世俗倫常麽?
“倒是老爺好久沒來我屋子,若是有孕,那才是說不清……”
蘇瑭剛剛還笑着,陡然厲色看向跪在地上的丫鬟。
“還是說,你這小小丫頭,還想污蔑主母持身不端?!”
那丫鬟早已經吓得五體投地,此時泣不成聲。
“奶奶,奴婢不敢,奴婢沒有,是大爺聽錯了,奴婢只看到姨奶奶突然砸了茶盞,其餘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啊!”
“哦?”
蘇瑭語氣上挑,淡淡看了肖寂幾一眼又道。
“她一砸東西你就跑了,确實是什麽都沒瞧見,那,你們呢?”
後面的問句是朝向被制住的曹倩心腹大丫鬟幾人。
她們嘴裏塞着帕子,只能嗚嗚作響,同時使勁兒搖頭,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蘇瑭嘴角含笑。
明明是溫婉可人的樣子,看在那些人眼裏卻格外瘆人。
“忘記你們開不了口……方才懲戒曹氏的時候叫得那麽大聲吵得我腦仁兒疼,現在倒是要問問看,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曹氏意圖不軌?別都是一群幫兇吧?”
她說着又朝自己的貼身大丫鬟遞過去眼色,幾人立即把丫鬟們嘴裏的帕子摘掉。
顯然是對她們會說什麽已經胸有成竹。
在大家族裏當下人的,哪個不會見風使舵?
“奶奶!奶奶明鑒,奴婢冤枉啊!”
幾個丫鬟嘴巴松開之後立即跟着也齊刷刷跪倒在地,口中都大呼冤枉。
“都是曹姨娘自己發瘋,奴婢們全不知情!”
“大爺,是曹姨娘突然失心瘋,砸了茶盞要害奶奶,奴婢們要是知道定是要攔着的……”
都說人死如燈滅,牆倒衆人推。
不過如是。
蘇瑭半點不擔心她們說了不該說的。
若是曹倩還活着,她們知道主子得寵有所倚仗,如今曹倩已經下了十八層地獄,她們怎麽可能蠢得要跟着去?
畢竟,在肖寂幾的後院,所有下人的身契都存在正妻這裏。
特別是見識到後院女主人打殺丈夫寵妾時面不改色的樣子之後,想必所有人都是心有餘悸再不敢造次的。
此情此景,肖寂幾登時啞口無言。
只覺得嗓子裏像是被噎了個拳頭大的鴨蛋似的。
偏偏還得強忍着把這口氣給憋下去,誰叫他手上全無把柄呢!
曹倩的丫鬟之前明明是說“有孕”,但眼見她小腹平平,如今又身死……
也不可能請大夫來把脈,這就是死無對證!
他微微偏着頭看站在五步遠的女人。
那張臉原本是生得十分漂亮的,只是從來不像是肖寂幾喜歡的曹倩那樣願意曲意逢迎。
蘇瑭做不出風嬌水媚的勾人造作樣子來而已。
她坦然跟自己丈夫對視,神态溫和卻又絲毫不讓。
“你!”
肖寂幾最終沒你出來什麽,忽地重重甩袖憤然而去。
蘇瑭看着他的背影心裏一陣冷笑。
當初愛得死去活來,如今人死,不僅眼淚沒有一滴半點,竟是連碰也不願碰就走了。
她可是給自己選了一個好生薄情的丈夫呢。
“還幹看着幹什麽,把這兒收拾了。”
蘇瑭的貼身大丫鬟見男主人走了,立即招呼下人們收拾地方。
“把我的東西都搬到西暖閣去,這裏……”蘇瑭卻忽然出聲,“晦氣。”
“奶奶!”
見她舉步要走,原本曹倩屋子裏的人全都膝行過去伏地告饒,“奶奶,饒了奴婢們吧,奴婢們再不敢了……”
這也是肖寂幾走後她們才敢這麽直說。
再不敢做什麽,大家心照不宣。
“楊柳。”蘇瑭沒給她們多餘的眼神,嘴裏叫着大丫鬟的名字兀自向前走着。
“是!”
“送她們去我陪嫁的莊子吧。”
“是,小姐。”
她陪嫁的莊子多了,該送去哪一個,下面的人自然會想會安排。
蘇瑭腳步邁出門檻時腦子裏還在回憶着剛剛在屋子時所有人的情态動作。
先前看似她一直漫不經心,其實早就把自己手下這幫人的表情看在眼裏。
回想上輩子,在自己的卧房睡得好好的,一覺醒來就是那樣的場景,如果不是她屋子裏的人,有誰能在她的吃用裏面做手腳?
可惜那人看來掩藏得挺好,竟是完全看不出端倪。
也許是自己貼身用的人着了院外人的道?
不過這都不是重要的,如今可能指使人作惡的源頭已經不在,只要她是硬氣的,就不怕這些不入流的魑魅魍魉。
讓她擔憂的是蘇家。
蘇瑭的父親是內閣大學士,論資歷還是如今內閣首輔的老師。
只是蘇大學士為官忠良,一門心思都撲在了公事上,不願去攬那些名利上的東西,才一直只在內閣裏排做次輔。
她的母族也是清流中的上游,雖然外祖父已經過身,但幾個舅舅都是在朝中做官。
按理,她蘇瑭出了要浸豬籠這樣的事,不管結果能否左右,即便中間時間很短,也不至于到了最後被丢進水裏也沒見到任何蘇家人。
父母兄長對她都是極為寵愛的,不會對此置之不理。
那麽要麽就是蘇家那時候因為什麽意外出不了面,要麽就是肖家根本沒有讓人去蘇家通報。
而如果是後者,那麽情況也比前者好不到哪裏去。
向來忌憚岳家的肖寂幾,不可能也不敢瞞報,他上哪兒找個女兒賠給蘇家?
所以只可能是那時候肖寂幾對蘇家的忌憚已經減弱或是根本就沒了。
想到這裏蘇瑭心裏一陣抓緊。
即便是犯了“謀害子嗣”這樣大罪,肖寂幾也不敢休妻給他的愛妾騰位置,而只是不痛不癢地冷落她而已。
算算時間,距離“捉奸”事件不過半月。
這十來日,蘇家到底發生了什麽?
“楊柳啊。”
她走着走着忽然再次叫了貼身丫鬟,對方見她偏着頭,立即把耳朵湊過去。
“今日被曹氏擾了心神,你去找我大嫂,約她明日一早同去報國寺祈福……”頓了頓又說,“讓她給肖家上帖子……”
出嫁女輕易不能回娘家,找人過來肖家也怕耳目,以祈福的借口在外相見是最好的。
這剛剛打死了肖寂幾的愛妾,她也不好湊到婆婆面前去要求出門,讓蘇家出帖子就光明正大毫無置喙餘地了。
“對了,刁鞑還在前院麽?”蘇瑭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楊柳搖搖頭,“奴婢也不知。”
“去問問他在何處,畢竟是父親給我的人,明日出行讓他領隊護送。”
侍衛對出嫁女來說是外男,不方便招進院子裏來,出門的時候讓他護送卻是名正言順。
蘇瑭自己倒是重生了,那麽這個被她牽連了的忠厚男人呢?
此時回想,她竟然是記不清刁鞑曾經的樣子,唯一的印象就是當時從床上醒來,見到的那身蜜色的雄性皮膚。
還有那當時不曾覺得,現在回憶起來卻是暖烘烘的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