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章
54.
如果忘塵緣能雙眼睜開,便能看見長生還未卸下妝面的臉上原本就帶着的那絲倦态,還摻入了一些孤寂的冷意,好像心裏荒蕪的很。
長生向來不給他透露外間武林的半點口風,此刻乍聞波旬覆滅,如驚雷落在腦海。
忘塵緣此時仿佛如臨懸崖,心神欲墜,這一刻是他從未想到的一刻。一種出奇的憤怒控制了他,忍耐間,牙間出現咯咯的切齒聲,震駭間已經是怒極。
波旬竟然被消滅了,他不得回欲界是一樁值得怨恨的事情,可他的之前的付出與信仰,被人全盤推到了,又成了新的打擊。
長生心中原本還在想,方才說師尊嫌棄自己,怕是說的過于委婉,輕了些。氣成這樣,現在看來果然如此,長生苦笑。興許是她當初想岔了,太過篤定自己的誠心可以挽回一些什麽。
“佛之道,本因人而置,因智慧性,方能建立,才從世人中得來萬法。轉回頭去,看我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過去是我執迷不悟,智慧蒙塵了...”長生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悲緩,眼神悠悠,仿佛透過凡塵看到了一些遙遠的東西。
“師尊,過去教了我許多道理,如今我也身體力行的體悟到了其中一二。現在想想,師尊确實對徒弟我,十分盡心……”
忘塵緣的手還在長生那裏,他将冷冷手收回去,背過了身子,趕人的意思很明顯了,他已經完全沒有心情去理會徒弟的失常了。
“是我辜負了...師尊,徒弟會找人治好你。”長生想起來,忘塵緣當初不光是将她視作首徒,而且還要收她做唯一的親傳弟子。
又懷念起欲界蟄伏的那段日子時與師尊親厚的相處,突然覺得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進屋之後,長生眼中的代表求不得苦的暗沉金芒已經變得穩固起來。
雖然想起了美好的回憶,可她心中卻苦極了。
長生不知道,她之斬情,使得此時眼底又有一粒新的金芒,正有凝聚之象,成與不成,皆只差一籌了。
憤怒與心涼聚集不了多久,忘塵緣還是能回歸思考的。當他聽到自己有恢複的可能,終究是眉頭松了一點。
但是他卻下意識産生一種被徒弟放棄了的荒唐感覺,明明心中長期的負壓因此消散了一些,仍忍不住這份悵然。
長生看見忘塵緣的背影,消瘦不少。莫看她好似面上淡然,其實心緒亂的很。
一時之間,好像有點濕意快要漬了眼眶。
她勉強的抿抿嘴,閉上眼用指尖捏了捏眉心,終究是忍住了這股情緒。
然後嘆了一口氣,嘆得屋內兩人心中沉重不已。
長生起身,離開了屋內,回到水雲間,換回原先的裝扮,将這套衣服壓至箱底,她怕是不會再穿了。
長生在紫英庭呆了數日,恢複了以往晨起做早課練劍,白天打坐練功,晚上抄佛偈,靜心串佛珠的簡單生活。
但是明明勤奮起來的她,言行中仍舊帶着之前慢悠悠的疲怠,根深蒂固的去不掉了。
長生想,師尊氣成那個樣子,應是不願見自己了,終究是不放心,讓樂安去照顧師尊了。
這幾日,她便專心将漂鳥教給她的劍法要訣,認真地鞏固了起來。而且鑽研佛學時,連想起那個人的時候,也少了些。
她是在等,等欲界消亡下去。沒了魔佛波旬主導與支撐,鳥飛人散,欲界很快就倒塌了下去。
花了點時間,刻了三片紫葉笛,篆刻上陣紋,每片契了十二只生出靈性,又被馴化的翠鳥在其中,吹響這片葉笛,便可召喚而出。
正好,給樂安與師尊各留一片。
長生其實手中還馴有一只鹿,這只鹿也不知是誤食了林中的什麽靈草,已經開始異化,産生兇性,眼神混濁帶着邪意,細細看來蹄邊竟有生鱗的跡象。
她認為不可放任這只鹿游離在林中傷人害物,還有越發惡劣的跡象,便抓住它,引指尖血運內氣在其額心寫下佛咒,誦經以鎮壓其惡氣。而往後做早課的時候,長生也會放對方在身邊一同習經。
然後長生就等到了绮羅生與最光陰來訪。她住在何處,沒有對外人說過,也沒有請過客人,能找到這裏來,估計是最光陰的那只白色巨犬的功勞。
绮羅生紫英庭外見到了長生,只覺得對方面色籠着一種苦意,一顆佛心似乎正在遭受歷練。
正要說話,最光陰卻是替他說明了來意。
“绮羅生出城前,時間城托他給你帶句話,叫你不要拖延太久。”最光陰打量了一下長生:“不是我講,除了我也沒有誰了。敢拖欠時間城的東西,真是好膽氣,我很欣賞你。”
绮羅生聽到後面這話,拿扇子拍拍手心,怕長生誤會,此次消滅聖魔元史與波旬都未見到長生參與,但他卻覺得對方一定會挂心,以前兩次相會來推測。
绮羅生将鷇音子到時間城再次借将,使聖魔元史消失的這些事情簡短的說于長生聽了。
聽到鷇音子三個字,長生心中還是忍不住産生了點點漣漪。
鷇音子算是與之有密切關聯的,聽到聖魔元史被消滅,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便多嘴問了問衆人狀況如何。
得到的回答,除了葉小釵前輩又不能說話了,大家都平安無事。過程雖然有些艱險,但是最終還是順利的消滅了聖魔元史。
那鷇音子便是無事了,長生也覺得是緊張過度,在心中忍不住嘲笑,自己又為那人心神不定了。
“在下還有其它要事,可能還要幾日時間,我辦完後便立刻往時間城一行,麻煩你帶話回去了。”長生現在不能立刻去時間城,便張口解釋了一番。
绮羅生也只說不麻煩,他也趕時間,便與最光陰一起回了時間城。
但是長生知道,自己該去時間城了。
喊來樂安,準備了一些銀錢與師尊的衣物。長生走到抱泉居,聽樂安說,師尊心情不佳。
可樂安不知道,師尊的心情,在他們脫離欲界的那個夜晚,早就被她敗壞的一幹二淨了。
長生不是來勸忘塵緣的,她用了迷藥,師尊昏睡的很死,她用得劑量起碼讓忘塵緣睡上五天。
多好,師尊一覺醒來,他厭煩的人,破碎的氣海,都不在了。
樂安備好了東西,已經在居所外那條出紫英庭的小路上等待長生。
長生細心的給忘塵緣披上灰色的鬥篷,便帶着兩人離開紫英庭,向去春宵幽夢樓趕去。
樂安送去了鎮上書院,而長生找到了銀莊存錢,将近來茶室的收入,除了基本運作剩下的利錢也一并存了進去,打算到時候留給師尊。
長生帶着昏迷不醒的忘塵緣進了春宵幽夢樓,步香塵在長生上門時,便從侍童口中得知了,正好戴上了那支步搖,姍姍相迎。
“咦,伊人憔悴不少,真是讓人痛心。”步香塵湊過來看到鬥篷下的面容。
長生額頭一緊,只覺得步香塵這話說得她心一突,伊人用來形容忘塵緣也太過肉麻了些。
伸手慢慢揮開步香塵撩撥忘塵緣睫毛的扇子,側開一步,沉穩應對:“花君,這次便又要煩勞你那雙回春妙手,一展神通了。”
步香塵扇下的唇一揚,輕輕的笑起來:“無需這般緊張,我心中還是最中意你的。”見長生聽到此話,又有不自在的模樣,步香塵叫來侍童幫忙将忘塵緣帶進去。
“不先陪我,練一練那大老二嗎,那夜你離開後,斷無明你的技術,可是讓我吃味了好久。”步香塵又開始戲谑長生了。
長生捏了捏手中的佛串,這佛串并不是原先那一串,而是水色與藍色相間隔,下面還留了個米色的長穗。
原先那串,被她收起來了,怕觸目生情。
心中念了個南無阿彌陀佛,定定神,步香塵總是語帶雙關讓她有點消受不起。她微微欠身行了個禮,語帶拜托:“夫人說笑了,在下還有其它事情待辦,時間并不松快,還請夫人寬恕則個。”
步香塵心思一轉,這是連花君都不叫了,可見是有些急了,只好作罷:“那我現在就去醫治你的師尊,可以了嗎,那你呢?”
長生看向步香塵道:“自然是老老實實的陪着花君,在治療我師尊之時替你端茶送水。花君有替人療傷之時難以專心的習慣,我可以陪你說說話,不好嗎。”
步香塵倒是被長生難得的厚臉皮惹出笑聲。
這到底是幫忙啊,還是監督。
對方竟然要求治療時跟在一旁,亦步亦趨的,一副生怕忘塵緣被自己多摸了根手指頭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