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新

“你——”白語年驀地挺直脊背,氣急敗壞着大聲反駁:“你休得胡言亂語,我什麽時候說是蘇大少爺在背後教唆了?!還不是人家替蘇家打抱不平,看你不順眼而已!”

和蘇榮混在一起多年,白語年深知蘇平有多在乎蘇家的聲譽,莫說是旁人,就算是他向來袒護有加的親弟弟蘇榮也絲毫不姑息。剛剛一時大意口無遮攔,若真的傳到蘇大少爺耳朵裏,恐怕不會善了。

“三弟莫要動怒,三妹只不過是善意的提醒而已,關上門自家人說話,怎會傳到外面去。”

“沒錯沒錯,自家人的閑話而已,做不得數。”小齊氏順着白宛靜的話草草搪塞過去,将話題重新拎到了準備大婚的事情上來。

“今兒讓你回來,是想商量一下,聽說你房裏還有兩匹月錦,想借來給二姑娘做嫁衣用。婚期緊,尋常的絲錦做繡工怕是來不及了,月錦本身就華美,你手裏的兩匹還是大紅底色,稍稍添上幾筆繡工就能裁剪做嫁衣。只是,這月錦太過精貴,老太太和你三嬸娘二姐姐都不好意思開口,所以,只好我厚着臉皮跟你來讨。”

原來是打月錦的主意。開始還說是借,說着說着就變成了讨,這擺明是要白占便宜啊。

白素錦也不點破,淺淺一笑,“嬸娘說的哪裏話,一家人還說什麽讨不讨的,那兩匹月錦本就是外祖備來給我做嫁衣用的,如今讓給二姐也無妨。只是......其中一匹剛被外祖贈與段大人,眼下手裏就只有一匹了,我回頭就讓夏媽媽送到二姐房裏。”

“姐姐在此多謝三妹割愛。”白宛靜眼角眉梢都流露着歡欣。

白素錦回了她一個淡淡的笑,視線有意無意掃過小齊氏和白大姑娘,将她們臉上片刻的陰沉盡收眼底。

一尺錦十尺布,月錦更是錦中的極品,幾乎有價無市。

一匹錦四丈長、四尺寬,莫說一整套嫁衣,就算是兩套也綽綽有餘,小齊氏倒好,一張嘴就是要兩匹,胃口還真夠大!

“男人成了人家的,做嫁衣的月錦最後也是人家的,三妹,你熱鬧鬧折騰一番,最後倒是成全了別人。”

出了福林院,白素錦刻意放緩腳步隔着一段距離綴在人群後面,白大姑娘白語婷原地等了兩步,并肩走在她身邊,看着前面餘氏和白宛靜的背影,言語間意興闌珊。

白素錦也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好一副母慈女孝的畫面。

“君子成人之美,小妹雖不是君子,但也相信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的道理。”

白語婷讪讪一笑,“命?!沒想到三妹這樣的人也會相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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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也是不信的,可前陣子死裏逃生之後,我就開始相信,那是我命不該絕。”白素錦嘴角含笑看着白語婷。

白大姑娘一挑眉,與白素錦深深對視,緩緩道:“是嗎,那但願三妹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承大姐吉言。”白素錦悠悠一福身。

白語婷哼了一聲,甩甩手裏的帕子,緊走幾步将白素錦落在了身後。

“姑娘,左右老太爺在這邊,您何必如此縱着她們?”待白語婷走遠,随侍在側的雨眠出聲問道,言語間透着委屈和不平。

臉上隐去疏離,白素錦笑得坦然,“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的東西,不礙事,我還有別的打算,權當提前給他們報酬了。”

白素錦身邊都是些嘴巴緊、有眼色、懂進退的,聽她這麽說,雨眠就再沒多說半句。

白素錦房裏那兩匹月錦是許老太爺命人專門織造的“金絲月錦”,錦中夾織金線不說,還采用了工藝複雜的分區換色技術,整匹錦的幅面被分成了三十六區,每區除了金、紅兩個基本色外,還有第三色交替出現,并伴有寬窄變化,使得金絲月錦本身層次豐富、色彩缤紛,幾乎不用添加任何繡工就能奪人眼球。

當年參加完許氏的葬禮回錢塘後,許老太爺就着人開始準備織造這兩匹金絲月錦,從缫絲開始每個流程親自督工,耗時整整四個月才完工,靠着忙碌這兩匹錦分散心神,許老太爺才熬過永失愛女的悲痛。

白素錦纖長的手指緩緩撫摸着柔韌光滑的錦面,不禁喟嘆勞動者的智慧和技巧。

“怎麽,在心疼送出去的那匹?”許唯良坐到桌邊,看白素錦撫摸珍寶一樣觀賞着剩下的這匹金絲月錦,不禁打趣道。

“不過是件死物,你當錦丫頭跟她們一樣眼皮子淺?”許老太爺本來不太高興自己專門做給外孫女的東西被別人給惦記走,但看到白素錦如此喜愛自己送她的東西,心裏極是歡喜。

這些日子和許老太爺接觸,白素錦刻意和他打探織錦行業的狀況,現在基本上可以确定,目前織錦采用的都是經線起花,也就是所說的經錦,能代表當今織錦最高技術的,就是自己眼前的這匹金絲月錦。

分區換色的工藝,錢塘許家獨占魁首。

然而,任何一種工藝,都不會長期為一家所有,外傳、普及是必然的趨勢,若想立于不敗之地,唯有靠不斷的提高和創新。

“分區換色的手法做到如此程度,恐怕已經是極限了。”許唯良驕傲于自家成就的同時,也不掩飾對未來的憂慮。

許老太爺深有同感。

使用分區換色工藝織成的經錦雖層次豐富,色彩絢爛,然而分區勢必會破壞圖案的連貫性和完整性,想要規避這一弊端,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不分區,然後增加經線的密度,使得構成圖案的各色經線覆蓋整個幅面,從而使織出來的成品錦圖案清晰連貫。然後,這無疑會大大增加織錦的難度,以及消耗的時間,很難大規模使用。

許老太爺多年來被這個難題困擾,卻苦無解決良方,然而這次來臨西,見識過白素錦改良後的那幾架織機後,似乎總有個念頭呼之欲出,仿佛就在手邊,卻飄飄忽忽的怎麽也抓不住。

“既然現在的工藝已經達到極致,那何不換個做法,從一開始就不用經線起花,改用緯線起花試試——”

還沒等白素錦引導完,許老太爺猛然一拍手,從椅子上滕地站起身,難以抑制激動地一邊在原地不斷徘徊,一邊喃喃自語,“沒錯沒錯,就是這個......就是這個!”

“爺爺,您這是怎麽......了......”

許唯良被老爺子突然的舉動吓一跳,疑問還沒問完,只見老爺子一轉身,風風火火就沖了出去。

白素錦也被吓了一跳,和許唯良面面相觑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跟着沖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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