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林敬知回房間去換回了自己的衣服,将睡衣平平整整地疊好,然後丢進了清潔桶內,一轉身,就看見西德站在門口。
男人的身體倚在門邊,微卷的頭發別在耳後,深邃的眼睛裏仿佛有千言萬語在,只等待着一個可以爆發的零界點。
林敬知收拾完東西經過他的時候,目光有些遲疑地落在西德的臉上。
在看清楚對方臉上那種仿佛被全世界遺棄的表情時,林敬知總覺得心髒小小地抽了一下。想說點什麽,然而最終還是把話咽了下去,沖西德微微點頭,走出了這套房子。
走出去時,林敬知回頭看了一眼。
他曾經在這座房子裏獨自生活了一年,期間不覺得孤獨,不覺得新穎,臨走的時候好像也沒有太多的留戀,甚至連必須要帶走的東西都沒有。
他将自己在這棟房子裏留下的痕跡認真地塞進了一個小箱子裏,随手丢進了街邊的垃圾桶,最後頭也不回地向科研院的方向走去。
而他身後,站在窗邊的西德久久地凝視着林敬知的一舉一動,一直等到林敬知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範圍內,他才深呼吸一口氣,以光速沖下樓,朝垃圾桶的方向沖去。
垃圾桶是智能垃圾桶,十分抗拒西德想強行把它嘴巴掰開的行為,然而西德也不是蓋的,拿出了率軍打仗的氣勢,花了不到二十分鐘時間,愣是把林敬知的小箱子從垃圾桶嘴裏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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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你終端怎麽還是沒有打開?蘇銘今天早上的情況惡化了。”剛剛踏進科研院的門,黃毛就迎了上來,表情看上去非常焦慮。
“……忘記了。”林敬知對終端的依賴程度是真的不高,從這方面來說,他屢屢被霍伯特教授吐槽不像個現代人,“現在什麽情況?”
“腦域的狂熱反應确實降溫,目前也沒有反彈的征兆,但他身體的高溫在初降之後又開始漲高,骨骼出現了多處變形,相較脆弱的手骨已經完全扭曲,內髒方面我們都不敢用探測儀,根本不确定它們現在的耐受值……”
“數據記錄?”
“都在,我和弗利沙師姐昨晚輪流值班,霍伯特教授也一直呆在組內,記錄一秒鐘都沒落下。”說到這,黃毛有些欲言又止。
“好,我現在過去。”林敬知沒注意黃毛的表情,接過他手上的身體記錄屏,加快腳步往蘇銘監察室的方向走去,仔細看的話,會發現林敬知的步伐跨的有點快,不似往常般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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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不怪他,實在是從早上換好了衣服開始,林敬知就總覺得自己的褲子好像有點怪怪的,和平時好像不大一樣。
黃毛自己心事重重的,也沒有注意到林敬知的反常,眼見監察室的方向越來越近,他終于沒忍住道,“師兄。”
林敬知回頭,“?”
“三位患者的家屬都到了,現在都在那邊坐着呢,蘇,蘇銘的也到了。”
林敬知愣了愣:“……蘇娜?”
“不是,是他父親再婚之後的妹妹,叫蘇燕,剛剛才到的首都星,看見蘇銘的情況之後情緒波動很大,其他幾位家屬也是,可能是擔心他們最終也會變成蘇銘那樣,現在希望科研院能對患者注射安樂劑,正在那邊鬧呢,然後上面的意思也有點松軟……”
“安樂劑?”那可是致死的藥物,林敬知不解道,“為什麽?他們明明是可以被救回來的。”
黃毛有些無奈道,“他們還是覺得冒險,而且蘇銘的狀況實在太糟糕,不希望受這個痛苦吧。”
林敬知皺了皺眉,“讓弗利沙想辦法吧。”
“師姐在想辦法了,但這批家屬不太好打商量,尤其是蘇燕,大小姐脾氣特別暴躁,看到蘇銘那會兒整個情緒崩潰,現在護犢子的不行,就堵在輻射室門口,說是想見---”
說話期間,林敬知一個轉彎,伴随着砰砰砰的腳步聲,弗利沙和一個穿着豔紅色裙子的小姑娘倏地出現。
林敬知的腳步卡在剛剛好的地方停住,只見面前的小姑娘雙眼紅腫,身上也帶着連夜奔波的疲憊。
“蘇,蘇小姐。”顯然沒料到這鬧騰的小姑娘居然會跑到這兒來的黃毛被吓着了,下意識往前一頂,站在了林敬知前面,“你冷靜一點兒,這位是---”
“你就是林敬知吧?”蘇燕瞪着通紅的眼睛質問道,“你是來給我哥哥做手術的?”
她身後的弗利沙伸手試圖拉扯她的肩膀,卻被小姑娘大力甩開。
“蘇小姐,蘇銘的狀況我們還有待觀察,手術做不做要等林博士看過之後再做決定---”黃毛硬着頭皮頂在林敬知面前。
他本身也不是很擅長這種事情,然而那天在記者面前完全幫不上一丁點忙的情形刺激了黃毛,所以即便他現在依舊說不出什麽漂亮話,也還是堅持站在了林敬知的面前。
“我是林敬知。”林敬知伸手拍了拍黃毛的肩膀,而後說道。
在林敬知冷靜的注視下,小姑娘整張臉通紅,捏着拳頭道,“他,他現在整個手臂的骨頭都變形了,和網上說排異反應不做可能導致的副作用一模一樣,這藥是不是有問題啊!”
“沒有。”林敬知搖頭。
小姑娘被哽了一下,咬了咬牙,繼續瞪着眼睛,“他們,他們還說你想拿我哥哥當試驗品,在他身上做消散劑試驗來成就你的事業,是,是不是真的?”
“不是。”林敬知繼續搖頭。
他的回答簡短又直白,被那雙清清冷冷的黑色瞳孔注視着,小姑娘怒氣沖沖的氣焰愣是給莫名壓下去了一大半。
蘇燕呆呆地盯着林敬知看,也不知道是後者的表情太嚴謹,還是長相比較招人信任,蘇燕停頓了很久之後,長時間奔波下的恐慌和焦慮終于再也憋不住了,紅着臉大哭道,“那,那你救救我哥哥好不好?他現在肯定很疼,骨頭全都變形了,皮膚裂開的厲害,傷口也好不了,一直在流血。他們都說只有你才能救他,所以,所以求求你不要因為蘇娜讨厭我哥哥,盡全力救救他好不好?他和蘇娜不一樣的……”
林敬知在原地停頓了半晌,唇瓣動了動,良久,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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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特在輻射房裏,見到林敬知安然無恙地走進來,看了眼後面趴在玻璃窗邊目不轉睛地盯着裏面看的蘇燕,沖林敬知豎起了大拇指,“你這個人有點邪。”
林敬知走路還是不怎麽舒服,聞言擡頭:“斜?”
“沒事,”對林敬知算是稍有了解的波特一點兒也不強求他懂新型人類的詞彙,指了指醫療艙裏的蘇銘,“另外兩個情況還算穩定,這個的反應有點兒太烈了。不是我悲觀,他的手骨變形情況如果再不停止,就這個情況再保持三個小時,最後就是截肢一條路。”
林敬知不置可否,走上前開始查看蘇銘的各項數值,黃毛站在旁邊給他打下手。
“不過就算截肢,好歹也能保住命,現在怕就怕他骨頭變形到直接刺破內髒---”見黃毛走到角落裏去幫林敬知拿東西,波特話說到一半,突然湊近了林敬知,“我聽西德說,他跟伯爵招供的時候你在旁邊?”
在波特突然往前湊前,林敬知就已經往旁邊挪開了半步。
這一跨雖然保持了絕對距離,但褲子的難受感更強烈了,他皺眉點頭,“嗯。”
“那你說那種情況下……有可能是對方故意對蘇銘下重手嗎?不然沒法解釋為什麽他的情況比這兩個要艱難這麽多啊。”波特問道。
如果有這種可能性的話,那就意味着蘇銘很有可能知道了別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林敬知強行摒棄褲子不太舒服的別扭感,認真看向醫療艙內的蘇銘。
---他看見的蘇銘,和其他人看見的蘇銘都不太一樣。
他的雙眼,可以清楚地看見蘇銘大腦形成的絕對腦域空間裏的每一條溝壑,以及蘇銘大腦往外輻射的每一道波頻,甚至是埋藏在蘇銘腦海中旋轉的小風暴、還有象征着主人意識存活的腦域心髒。
而這種清晰看見腦域空間的能力,至少領先當今聯盟數百年的時間。
林敬知純黑的眼眸動了動,晃到蘇銘的腦域中間,好幾道神經觸須交錯的地方,有一處又大又粗犷的傷口。
如果企圖殺死蘇銘的人能力足夠優秀的話,本該可以輕松地進入蘇銘腦域,然後以超越蘇銘大腦的輻射強度,在所有人都察覺不到的情況下,快狠準地割掉對方最脆弱且最無法修複的神經,造成不可逆傷害,最終達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比如當林敬知看見蘇銘的大腦時,他腦海中已經閃現了無數種可以将其輕易殺死的方法。
然而進攻蘇銘的這個人,卻選擇了最笨拙最生疏最容易被搶救回來的一種。
于是他搖頭,“我認為不是。”對方對輻射的掌控能力太差,或許連區分下手的重度都無法控制。
“那為什麽偏偏蘇銘的情況最嚴重啊……”波特不解道。
“說不上運氣好還是壞,蘇銘他自身比較特殊。”林敬知說着,看向了蘇銘大腦深處,在劇烈的痛苦下依然奮力維持着自我意識的腦域心髒,那種努力在輻射中掙紮的樣子,簡直就像是一場即将破蛹而出的自我救贖。
“我想,對方可能在無意識間,讓蘇銘也成為了人腦實驗者之一。”
“……認真的嗎?”波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狐疑,看向林敬知,“我能不能八卦問一下,你和西德啥關系啊?”
林敬知:“……?”
“你知道,人腦實驗這個猜測完全是西德在聽見法昂首領諾克的招供之後自己總結出來的,事實上就連諾克都沒有完全确信存在這個實驗,只知道他消失的同伴會被送往同一個地方,但西德卻不知道為什麽敲死了這些人被推去進行了人腦實驗。”波特支着下巴,好奇道,“所以你為什麽那麽相信西德那小子的話?我跟你說你可千萬別被那男女通吃的玩意兒給帶走了啊,據我最新分析,我總覺得他好像悄咪咪背着我結婚了,連我這種好基友都不告訴,你說他多渣男……”
林敬知頓了頓,好機油?
他歪了歪頭,看向波特,“你和西德什麽關系?”什麽叫好機油?
被林敬知注視的波特一個激靈,一步□□道,“我靠你可別誤會,就是普通的朋友關系,我可是結婚了的,對他那種一看上去就挺基的人一點也不感興趣!你不知道,他以前工作的時候老愛看男人的照片,而且小心眼的不行,有次我不小心撞見了,明明啥也沒看清,就被他黑臉了好幾天---”
“看男人的照片幹什麽?”林敬知好奇地問道,“為了工作?”
“為,為了那什麽啊?”波特被林敬知這一板一眼的問話給震道了,“就,都是男人,你懂得吧?”
作者有話要說: 林敬知:?
#知知每日煩惱之他們說話為什麽不能直接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