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當最後的一絲餘晖在鹿蜀眼前消失之際，夜幕降臨。陽烏的本體歸位，光芒萬丈的明光一剎那，鹿蜀的靈體被水玉包裹了起來。

鹿蜀只覺自己立于晴朗夜空之下，玉臺瓊閣之內，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鹿蜀心道：“這便是你的心嗎？原來，你也可以這般溫柔呢。就這般将我一寸一寸的融化掉罷，我便不走了，永遠陪着你。”

陽烏說：“你要如何陪我呢？即便是神，三千年的磨難也快将你僅存的一點神力化成虛無了。如今，我且不知你到底是那一路的神仙。”

陽烏用水玉包裹住鹿蜀的神體，水玉是陽烏的果實，水主陰。好在鹿蜀并不排斥這陽氣抱陰之物。

陽烏，乃是這杻陽山之主，主管這杻陽山上的日月星辰。

陽烏本體乃是一株上古神木。

烏玉金銀為幹枝，珠翠水晶繞成花，菩提珊瑚可結果，果落月懸卧麒麟。

相傳陽烏可産子，正應了先前鹿蜀所說的那句葷話——

“‘金玉滿堂彩，落地麒麟子。’此事，乃是幾位上神才知曉的秘辛，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陽烏一個人獨坐在樹枝頭，看着滿天的星鬥。

此時的陽烏不再是白日裏的杻陽山上空的太陽，也不是那個出現在鹿蜀眼前的半透明的靈體。

入了夜，一位白衣谪仙站在樹下，看着水玉之中的那只神獸，說：“誰讓你思念了那麽久，又尋了那麽久呢。若是凡人，便不要找了罷。凡人命數短，待他命終，他将徒留多少不舍呢。那人若是神，三千年都過去了，豈會不知？怕是那人不願見你。”

陽烏嘆了口氣說：“傻子。你知道嗎？這杻陽山上沒有月亮，從來都沒有。夜晚的杻陽山只有星辰灑下來的點點微光，我從來不曾見過，茫茫月色下美麗的杻陽山。據說，很美呢。”

陽烏說着，雙手托着從枝蔓之上将将采下來的水玉，輕輕吹一口真氣，那水玉化作萬千雨絲撒向了人間界，

陽烏自語喃喃道：“無月水玉，亦可滋生萬物，何必貪戀那月色呢。”

※

鹿蜀在水玉中沉睡，這一覺便又是一千年過去了。

陽烏開始習慣身邊有一個只會喘氣的四蹄獸的存在。

一千個夜晚，不需要睡眠的陽烏最後的最後，他記住了深夜裏鹿蜀喘息的頻率，吐納靈犀的次數，以及鹿蜀的樣子。

直到有一天傍晚，日落之時陽烏踏雲歸來，忽覺山中寧靜。彩鳳不起，青鸾不飛，玄鶴不舞，鴉翎不歸。山中鳥獸清奇，山間蛇蟲影語，豈會半點音聲也無。

陽烏心說：“定是那只四蹄獸酣睡之中不知又在與何人鬥法，現了神力，恫吓住了山中仙禽精怪。”

果然，陽烏猜的沒錯。

這日鹿蜀夢中之戰遲遲未曾分出個勝負來，直到陽烏歸來看到水玉之中，作出攻擊之勢的鹿蜀。

鹿蜀此時很像一個戰神，遒勁有力的筋骨像是金剛鑄就而成，白色的鬃毛，虎斑色身軀，陽烏尤其喜歡鹿蜀那條丹桂色的長尾。

四蹄神獸白首尾紅，四蹄曜黑，像是踩着烏雲。就像是沒有月色的杻陽山的夜晚。

陽烏入往常那般，在水玉之上用流沙金粉寫下靜心咒，一邊口念真言安撫那夢中酣戰之人。

陽烏一邊自言自語說：“轉眼千年過去了，那日你胡鬧，說好只借住一宿，誰料你竟真的常駐此地，還不願醒來。我知道，你定是識錯了人，不然你怎會放棄三千年的等待，來我這裏胡鬧一氣。”

安撫住了鹿蜀周身即将暴走的神威，陽烏又重新聆聽到了山間的鶴鳴龍吟，山中精怪在樹影深處的喃喃隐語。

陽烏說：“我感知到了你日益強大的神力，也知你即将醒來了。你還會繼續去尋他嗎？”

“不尋了，”

在陽烏的身後，鹿蜀睜開了眸子。

陽烏說：“怎麽不一直裝下去呢。已經裝了八百年了，”

鹿蜀說：“當初沉睡了兩百年我便醒了，便決定不再去尋那個人了。且我當初無家可歸，恐被你知曉後趕我下山。”

鹿蜀從水玉之中出來，說：“況且這幾日，我終于确定了一件事。”

陽烏也不轉身，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嗯。”示意鹿蜀繼續說下去。

鹿蜀說：“占座而不坐，豈不是可惜了我與仙君的這一段緣分嘛？”

陽烏說：“此處可不是客棧，随君來去。”

鹿蜀搖頭說：“不不不，我是想說，錯過了這一村便沒有這一店了。”

陽烏說：“你的言外之意是想反客為主了。”

鹿蜀忙說：“仙君莫惱。”

“杻陽巍峨兮，星辰清幽。遙遙河漢兮，無月情冷。與君常伴兮，共結相思……”

一陣悅耳的歌聲從身後傳來，音色蕩蕩悠悠，徐徐緩緩地轉進了陽烏心裏。淩波微微，擾亂了陽烏此時的心脈。

鹿蜀說：“且我的歌喉很美，我可以在夜晚唱歌給你聽。不比那月亮還要美上幾分嗎。”

※

“你可知這杻陽山為何沒有月亮。”陽烏自言自語一般問鹿蜀說。

鹿蜀說：“因為他太美了吧。”

陽烏說：“聽說四千年前，帝君嫌棄帝君殿內的夜明珠太小，到東海赴宴途中看到了杻陽山上的明光茫茫，便說那月亮極好，順手攏了去。”

鹿蜀說：“日月不交輝，陰陽不合。這杻陽山卻還是這般祥瑞不減，”

陽烏說：“你可知那月亮是怎樣幻化而來的。”

鹿蜀說：“若白日裏的日魁星君是你，難道……”

陽烏說：“當年被帝君強行帶走的是杻陽山山主的一個仙魂。失了那一魂，便就連着那一部分的記憶一起都消失了。”

鹿蜀說：“怎麽……”

陽烏搖了搖頭說：“無礙。”

鹿蜀差異。

“活的久，”

陽烏淡笑說：“吾終日所思嗔恨之心？一念相應相生，窮劫無盡，豈不萬劫不複了。”

※

這日，

陽烏乘着黎明之光升上了杻陽山的天空。

鹿蜀望着陽烏的身影一點一點地隐沒在那明光裏，口中念着：“離微細念，奈何，奈何，”

※

然而，随着時間的變化，令鹿蜀心心念念的那人始終沒有歸來。

就在不久前，陽烏受帝君禦旨，杻陽山此後每三千年便要迎來五百年的永晝。

鹿蜀說：“你難道沒有覺察到陰謀的味道嗎？”

陽烏說：“且看吧。”

正在鹿蜀不解之時，便聽到陽烏說：“帝君安分了四千年，大概是有結果了，”

鹿蜀說：“嗯，未來你将無家可歸，只能高懸于天上了。說不定待你歸來，在下也成為一捧黃土了。你的本體老樹也沒了，只剩下仙魂了。等那帝君哪一日再去赴宴路過，再将你往袖中一攏，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