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2

利威爾下班前被父母用正經的名義留了下來,美其名曰下周雙方家長見面會的事前讨論,話題也非常正經:「聽說父母已經離婚了,要不要隔開位置坐?」、「只有三笠的母親會來啊,不過聽說她已經改嫁了……」、「三笠說要簡單一點的婚禮,就辦場聚餐如何?」

他當然知道爸媽的用意,他們都察覺到三笠的不對勁,弟弟這幾天也一直想找機會跟三笠私下一談——三笠的情況确實不樂觀,利威爾不敢随便驚動三笠,他如果反常的配合艾倫,很可能會造成意想不到的後果。三笠這樣倔強又這樣脆弱,過去那段依賴在最近兩年出現了變質。因此在外人面前,他對三笠的種種變化視而不見。

他乾脆裝作沒發現,順著父母的小心計在醫院多待了兩小時。很多事宜确實需要談一下,幾年前三笠和他極有默契的想要在海邊選擇婚禮,如今三笠改變了想法,或者說利威爾也有些不清楚她的想法,究竟什麼是三笠最想要的?

「最」這一個詞太過籠統,又有誰能想清楚自己內心的那把尺究竟幾分?

可嘆他的職責除了引導病患,也要洞悉他們內心世界,但此時他卻連三笠真正需要的也猜不透了。

「兒子啊,你應該不會外遇吧?」離開前他的父母推托了一陣,然後是媽媽開口說出這一句令利威爾無語的話。

有時候利威爾總覺得的父母比他還要幼稚,他閱歷的人生的年份算起來,其實與父母算是同輩,或許正是因為他太過成熟父母對於他的生活從來沒有過問太多——确實是生活環境的差距,這裏的人不管是小孩、大人甚至老人,都缺少了某種意識。

「別又是這個表情,你媽媽和我是為了你們兩個好。你有時候認為理所當然的事對方可不這麼認為。記住,就算你們再有默契,三笠也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更不可能共享你的靈魂,了解你的一切,所以有些事該說就直說。」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們的話讓利威爾開始思考起他和三笠目前的關系——很多事或許該說,但說多了又會讓三笠心生懷疑,他們都是不擅言詞的人,利威爾甚至抱持著,就這麼悶著、僵持著,讓一切保持原樣就好了的消極想法——感情這一門學問,比戰鬥還要困難,在戰場上他們先發制人,習慣主動迎戰,但在情場上他們卻是退卻的逃兵。

「其實也不用說很多,兒子,或許只要三個字,三笠就可能回心轉意。你爸爸當初就是這三個字才把我騙到手的。」

不發一語的聽著父母叨叨絮絮向他說明表白的時間和氣氛還有語氣的控制,他猜想父母可能在這一刻找回了失去已久那屬於做父母的感受。

兩個小時後,利威爾才開著車回家。

從醫院到公寓的車程不長,利威爾在二十分鐘內回到了住處。

他承認自己在某些時候對著淩亂、髒污一類的存在帶著強迫症的厭惡,小時候艾倫把客廳弄得滿地都是玩具或是吃飯飯粒灑滿桌,利威爾就會無法遏止自己的怒火,端起長輩的态度訓斥弟弟,而後者哪怕是淚眼汪汪、一臉委屈得看著自己,也沒能讓他放下自己的堅持。

今晚他打開房門在玄關脫下了鞋子,走進客廳便看見了滿桌的淩亂,沙發上三笠縮著身體淺眠,鵝黃色的薄毯掉落在地上,面對三笠的任性他确實生出了怒火,不是為眼前所見的混亂,而是為這幾日三笠不照顧自己身體的種種行跡發怒。

他是否該直接訓斥?這樣的問題讓思慮陷入了膠著,或許是該如此,他們可以重回過去那位「真正的」艾倫還在時的互動,争吵總好過冷漠的互不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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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終他只是小心翼翼的将桌面雜志排放整齊,然後到沙發上将三笠抱起來,感受到懷中的人身體瞬間僵硬了一下,他只是淡淡的說:「去床上睡。」接著帶三笠進房裏。

他和三笠其實維持了兩個多月的分房而眠的關系,三笠睡卧房,利威爾則睡書房或者偶爾會到客廳。這樣的選擇說不上是争執,如今利威爾想卻像是逃避,逃避三笠或許與他同床共枕,卻在夜裏背對著他将思考延伸到他無法掌控的一邊,更或者逃避他在床上做出的親昵舉動會被三笠拒絕。

曾經有一段時間他從來不需要去思考這些,他們在各地旅行、假日到餐廳到電影院如同一般情侶所會做的舉動,體會他們得來不易的甜蜜,不需要思考人類的未來,無日無夜的戰鬥,他的職業是醫生,三笠則是個學生。工作回來望著在廚房做菜的三笠,他會毫不猶豫的親吻對方滿是汗水的額頭,抱著她的腰,或是在三笠藏著調侃的目光下幫忙處理生肉,就像幸福又美麗的童話,都是在此劃下句點。

童話卻終究是童話,他忽然想起許多零碎斷續的記憶,非常久遠,遠在那過去的世界,幾乎要沉澱進大海的最深處——有的人選擇遺忘,有的人卻是執著而無法抛下。利威爾想自己是藉由前者去認同如今的世界,三笠卻是藉由後者去懷念逝去的人事物,假設自己身在一個虛幻的夢境。

當時,無數信任自己的戰友像是他生命中的過客,來來去去,在他人生及記憶勾勒了一筆淡如清水的痕跡,他們的身影早已模糊、神情像是一潭被撩撥的湖面,話語聲遙遠得幾乎聽不真切,似在天際。依稀中,有好多人同那位三笠念念不忘的小鬼一樣,總是天真執著的述說自己的夢想——殺光巨人、殺光巨人,每說一次便不時用希冀的眼神看著他,可想而知在他離開後同樣的情況發生在三笠的身上。

很多人,包括三笠和自己,總是想著要除掉巨人,而沒有時間去思考:如果殺光了巨人,那麼接下來的人生會是什麼?——畢竟那時候的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

一直到淬不及防的擁有了安逸的生活,他們這才猛然驚覺,雙方從沒有想過他們該如何走下去——究竟是愛嗎?是的。他會這樣反反覆覆不斷對自己說,卻沒能一次說出口。

他忽然想到不久前父母一搭一唱的對話——多數重複的內容他早已忘了,至少他知道。如果想要守住三笠,就不該繼續保持消極的态度。

「三笠。」他放輕力道卻不容抗拒的将懷中的人偏側的臉扳向自己,「醫生說三個月已經度過危險期了。今晚我會留在房裏。」

如果懷孕是第一步,那麼如今便是第二步,他一點點的想要将即将脫離這個社會與這具軀殼的一抹靈魂拉回。或許手段過於強勢,但既然當初做了選擇,就該執行到底。

不顧三笠的抗拒,他一手緊摟著,一手則是順著少女玲珑有致的曲線滑過,然後目光與手掌流連在她的腹部……可以感受到顫抖的肌肉和微微突起而圓潤的形狀。

「嗚……」

尋聲看去,三笠咬著唇好壓制從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音。那雙熠熠動人的眼眸在微弱月光的映照下更顯璀璨,恍惚間,他似乎看見三笠臉上不自然的潮紅。

他勾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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