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晉江獨家首發 (1)
蘇棠的心, 猛地一跳。
她沒想到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剛剛才應付完時越的質疑, 現在又面臨身份暴露的危險。
如果她斷然拒絕, 必然會引起兩人的懷疑。
有時越的問題在先頭,蘇棠一旦對這個問題處理不好,那麽必然會産生嚴重的後果,甚至可能會暴露她的身份。
她如果對于上藥這件事态度太過于堅決,那麽兩人會怎麽想,她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一旦這個問題稍有不慎, 又會是地動山搖。
宓華容看她面色有異,不由奇怪道:“你上個藥怎麽還娘娘幾幾的?”
邊說着,時越也看向了面前的她。
蘇棠盯着來着兩方的壓力,硬着頭皮道:“不用麻煩了,這小傷我自己處理就行。”
“小傷?”
宓華容啧啧稱奇,“對于我們這種天天腦袋挂在腰帶旁的人來說,這種傷可能算是小傷,對于你這樣瘦不拉幾的小和尚只能算小傷?”
“別廢話那麽多了, 快來我幫你上點藥!”
蘇棠頭皮發麻, 雖然她目前年歲還小,女性特征還沒有顯露, 但是男女有別,她就怕有些人區別處讓旁人看到了,或者被宓華容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
那真的是, 功敗垂成。
蘇棠婉拒,“這點小傷,真的不用麻煩了。”
宓華容狐疑,“你怎麽磨磨唧唧地像個娘們,難道……你真的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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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棠一驚,她知道這句話說道這個份上了,如果還要拒絕的話那麽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就等于告訴別人,她的身份有問題快來查她。
否則的話,怎麽會連上個藥都那麽墨跡?
可是,傷口的地方實在是太過于隐秘,就在右胸的上方。
這一個不小心若是看到了什麽,她實在是沒有辦法圓謊,到時候一切都晚了。
蘇棠還想要垂死掙紮一下,“謝謝小将軍的好意,我真的不用上藥——”
宓華容越來越懷疑了,“你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別說宓華容了,就連原本站在旁邊一直沒開口的時越都轉頭看向了她。
在兩人宛若實質的眼神壓力下,蘇棠也怕再拒絕只會是适得其反,現在的情況是逼着她不得不應下。
前有狼後有虎,過三關斬五将終于到了這裏,她不能讓一切都毀于一旦。
只能賭一把,是生是死就在一念之間。
蘇棠放棄了掙紮,順着宓華容的意思接道:“那麻煩小将軍——”
宓華容從胸口處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瓶子,朝着蘇棠走來,邊走邊道:“這瓶藥還是當初我從神醫谷那個花蝴蝶手裏搶來的,據說是一旦塗上就立馬将止血的神藥。”
“我還沒來得及用上,先給你用了。”
“你還推三阻四的,還真是——”
蘇棠嘴角勉強勾起一抹笑,朝着宓華容僵硬地點了點頭,臉上不知道該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她的心,現在一直都像是懸在空中,生怕什麽時候她的身份會露餡。
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最後在她的表情形成了一種奇怪又尴尬的表情。
“來來來,別扭扭捏捏的了,都是男人,你們出家人不是講究色即是空,在這方面小和尚你還真沒有出家人該有的豁達。”
蘇棠已經說不出話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是怎麽解開衣襟,動作能多慢就有多慢,仿佛只要她的動作夠慢,就能将人逃過這一劫。
可是,事與願違。
事實上,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蘇棠的衣襟從領口一直往下滑,看看撩到右臂上才停住,除了傷口處出血黏住了衣服,稍稍一用力剝離,露出了一小爿圓潤精致的肩頭。
宓華容呼吸一滞,他不是沒有見過皮膚白的人,不說別人,就拿他自己來說。
宓華容人送外號玉面小将軍,他的皮膚也白,但是卻沒有見過像眼前這樣的白。
白如雪玉,剔透晶瑩,他的鼻尖掠過一絲幾不可聞的蓮香。
蘇棠緊緊拽着衣襟,那一片露出來的肩膀,上面染上的血漬已經幹涸變成了暗紅色的血痂,在雪白的肌膚襯托下格外觸目驚心。
時越站在旁邊,恰好也能蘇棠。
宓華容伸出手,正準備上手,忽然聽到了一陣尖銳的哨聲。
蘇棠聽到這樣尖銳的哨聲,想也沒想,直接将手裏的捏着的衣襟立刻拉上,誰也沒看清楚她的動作,衣服就已經整理得整整齊齊了。
宓華容将手裏的藥塞到蘇棠手裏,回頭看向時越,開口道:“将軍,這是發現敵情的哨聲。”
時越的表情一凝,“我們在這待太久了,有些人已經坐不住了。”
他們一行人被困在山谷之中,如果裏面沒有呼延屠各這群人設下的圈套,那麽在外面的人也會将他們救走。
這也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但是,在這樣被堵住唯一出路的山谷之中,加上呼延屠各設下的陷阱,那麽時越他們一行人其實已經是身處險境之中了。
蘇棠的出現給他們帶來了一絲轉機,硬生生将這必死之局化成了如今這樣有驚無險的活局。
順帶着,還将對方精銳一網打盡,尤其是對方的呼延屠各也喪失了戰鬥力。
但是,就在衆人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時,異象徒生。
外頭突然響起的哨聲讓在場的三人立刻散了那些閑适的心情,立刻緊繃了起來。
宓華容心急,腳下大步朝外走,嘴上邊道:“我先去看看。”
“一起去。”
蘇棠落在兩人身後,悄悄松了口氣。
時越與宓華容兩人走在前頭,蘇棠慢慢跟在兩人身後,左繞右繞總算到了山谷入口處。
等走了出去,發現這裏原本倒在地上的匈奴大兵,這一晚的功夫都不見了。
只留下滿地的陷阱和殘骸,但是人卻猶如人間蒸發了一般,全部都不見了。
蘇棠也有些意外,但道理他們不應該那麽快就會恢複行動力。
可是事實卻是如此,所有人都不見了。
不僅如此,原本倒在被怨鬼反噬最嚴重的呼延屠各也不見了。
時越臉上微微一變,“情況有變,到山谷口去看看。”
蘇棠也快步跟上去,三人到了入口處時,發現山谷處并沒有想象中的打鬥的痕跡。
那,預警的哨聲是從何而來?
時越忽然想到了什麽,開口道:“他們在外面!”
估計是匈奴那邊有了援兵,這山谷應該不僅僅只有這一條路,估計還有一條隐蔽的小路可以通到外面。
想來應該是呼延屠各留在外面的士兵發現了裏面一直沒有任何消息傳來,猜到計劃有變,所以進來支援了。
那哨聲應該是守在外面的時家軍正好碰上了竄逃的匈奴人,他們發出的警告聲。
可是去路被封,時越不能看到外面的情況,所以也不能及時作出反應。
好在裏面的威脅已經消失,他們暫時沒有了危險。
時越與時家軍彙合,思及山谷外的情況,索性下令讓他們從裏面往外挖,從兩頭開始挖通道這樣一來也能節省一點時間和精力。
令一下,宓華容沒有猶豫,撩起袖子就是幹。
而時越沒有光看,也跟着衆人一起挖起了通道。
蘇棠幫不上什麽忙,只能站在旁邊看着,她這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雞,只能坐在一旁。
好在外面也沒有預警的哨聲再傳來,蘇棠找了個隐蔽的角落躲起來上藥。
她掀開衣領,發現肩上的傷口其實已經沒有再流血了。
她的體質是異于常人,但是也不是不死之身,只是受傷好的快了些,但是這一次,蘇棠沒有想到這一次,原本深可見骨的傷口此時沒有任何外力的情況下已經沒有流血了。
蘇棠有些意外,要知道她的體質雖然特殊,尋常的小傷口幾乎過夜就能恢複,若是收了重大創傷,那也是不要多久就能愈合。
甚至最後連傷口疤痕都看不見,這也是為什麽當初甲午看到她手腕上的傷那麽驚訝的原因。
因為曾經深可見骨的傷口,只過了這麽一小段時間就愈合了,甚至連個疤痕都沒有留下。
這是她體質的特殊之處。
但是再怎麽特殊,也會受傷也會流血,更重要的是,雖然愈合期較于常人來說比較短,但是傷口愈合還是有一個過程。
可是現在,肩膀上的傷口沒有任何處理的情況下,就已經止住了血,雖然傷口從外表上看沒有什麽異樣,但是卻沒有剛開始的痛感那麽明顯了。
這對于蘇棠來說,其實這是一個好事,同時也是一個信號。
那就是,她的能力似乎在一次又一次玩命之中有所提升。
蘇棠長籲一口氣,她不知道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還沒來得及細想,宓華容那邊就傳來了聲響,蘇棠趕緊手忙腳亂給自己上了藥,然後朝着宓華容那邊走了過去。
她不敢去細想,在剛剛那匆匆一瞥之間,宓華容究竟看到了什麽。
他的表情為什麽會顯得那麽奇怪。。
更甚至,在旁邊站着的時越有沒有看到什麽。
這些問題都是她不敢去細想,卻又不得不面對的事情。
蘇棠走了過去,發現之所以這裏會突然那麽熱鬧,是因為出山谷的路已經被打通了。
蘇棠走了過去,發現時越面前站着個絡腮胡的大漢,身高一尺九,身材強壯,看上去像一座小山。
蘇棠猜想這大概就是時越麾下的大将,看上去次顯得那麽氣度非凡。
也正是因為有這些人的存在,時越的時家軍才能有如今這樣的名氣。
來人看着蘇棠一眼,大嗓門吼吼道:“這小玩意兒是哪來的?”
蘇棠被人這樣叫倒也不生氣,只是雙手合十朝他微微颔首。
蘇棠自己可能都還沒生氣,倒是宓華容聽了不樂意了,“你叫誰小玩意兒呢,等你知道人身份之後,你要跪地叫爹!”
“呸!能讓老子叫爹還沒出生呢!”
宓華容冷笑一聲,“就你這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家夥,還不夠人家玩的。”
“你有本事說我?”大高個嗤笑道,“多殺了幾個人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名啥了?”
宓華容懶得和他一般見識,等會某些人就要跪着叫爹了。
蘇棠倒也沒有在意,畢竟有本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自己獨特的脾氣,只是她很好奇站在絡腮胡旁邊的老頭子。
按道理來說,以時越這樣的專精人才的隊伍,是不可能會出現這樣的人。
可是,在這樣的前線都能上場,只能說明眼前這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人家有什麽過人的才能。
這個才能,是她現在暫時無從得知的。
只是蘇棠怎麽也想不到,眼前這個人就是和她有過不小淵源的賽諸葛。
賽諸葛之前原本沒有注意到這邊,他站在時越面前,問了些裏頭的情況。
他是個閑不住的,時越不在軍中,他又仗着年紀大纏着穆凱來了山谷,得知了這裏的情況之後倒是十分好奇,沒想到匈奴王居然深入到了這,還能在這設下了天羅地網,就為了圍剿時越。
賽諸葛不得不感嘆一句,還真是王不見王。
他斷言,若兩人他日再見必将争出個你死我活。
他雖然不太了解呼延屠各的為人,但是有句話說的,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
時越目前最大的敵人就是呼延屠各,所以搜集了許多有關呼延屠各的事跡。
其中很多甚至細到他自己本人都不一定還記得的事情,但是他們竭盡全力都搜集到了。
就好比一山不容二虎,呼延屠各是匈奴人的王,而時越是他們的王,兩人所在的陣營又是對立面。
所以,只要兩人相碰,那麽就一定會争出個你死我活。
賽諸葛摸着兩撇小山羊胡,餘光瞥到了站在旁邊有人一直在看着他,恰好擡眼望過去,發現一個站在旁邊的小和尚。
小和尚身上看上去着實狼狽,但是那通身清透的氣質,實在是他這麽多年來所見過的唯一一人。
這身氣質,可比那些久居長安城中皇家寺廟的那些所謂得道高僧來得更讓人舒服得多。
怎麽說,以他這麽多年走南闖北看人的本事來說,眼前這個小和尚是最具有佛味的一個。
哪怕她現在身上穿得如此破舊,可是那通身的氣質,可真是一眼望去就知道這人手上有貨,眼裏有活,心中有佛。
賽老先生來興趣了,這小和尚是他這段時間以來見過最有趣的人了。
他心中閃過一絲念頭,開口問道,“活佛了凡?”
這開門見山的架勢,倒還真是簡單又直接。
蘇棠一愣,點點頭朝他做了一揖,“敢問先生尊姓大名?”
“免貴,江湖人給面子送了個稱呼賽諸葛。”
“原來是賽先生,失敬!”
蘇棠着實沒想到,眼前這個人就是傳說中的賽諸葛,那還真是與想象中差距有些太大。
若不是此時此行,就憑這一句話,估計很少有人會相信,眼前這人就是所有藩王的座上賓,是所有上位者想要招攬的天下第一聰明人。
眼前這人穿着粗衣短布,看上去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頭,并沒有什麽特別住處。
蘇棠知道自己着相了,低聲念了聲佛語。
倒是老頭子來了興趣,湊到她面前道,“怎麽,是不是不相信?”
蘇棠搖頭,“是小僧狹隘了。”
“嘿——”賽諸葛覺得有趣,不進反問道:“我又沒說什麽,你怎麽就狹隘了呢?”
蘇棠雙手合十,彎腰,然後道,“賽先生大才,大隐隐于市,大才隐于實,是小僧太過于看中外在,留于表面的形式,所以——失敬了。”
賽諸葛哈哈大笑。
仰頭笑得見牙不見眼,像是鯉魚擺尾,那眼角拉出一道道的細紋。
“我就喜歡和你們這種人聊天,太有趣了!”
蘇棠被笑得有些發懵,壓根就不知道賽諸葛為何發笑。
倒是時越似乎在旁邊看不下去,實在沒忍住,吱了聲:“蘇棠,賽先生平時不是這樣,此行匆忙所以他身上穿的衣服……是從農戶家中所買。”
蘇棠:……
所以,這就尴尬了。
宓華容在旁邊看了整出戲,也是笑得好不快活。
原本正在争吵的兩人也不吵架了,穆凱也站在一邊,雙手環胸看着蘇棠。
蘇棠被笑得已經面無表情了,這個世界對于她這樣的老實人實在是太過分了!
宓華容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淚,嫌蘇棠受的刺激還不夠多,開口道:“小和尚,你知道賽老先生平日裏穿的可是有人從南方專門運過來的雲錦,那麽多名繡娘一整年也才出那麽幾匹布,除了皇宮也就只有他手裏有一批了,他老人家是最不怕折騰的一人了,你說他樸實?”
還沒說完,蘇棠就聽到了幾陣壓抑的笑聲。
蘇棠面無表情,她覺得這個世界對她太不友好了。
說來說去,還是她太過于着相了!
以為高人會有高人的樣子,誰知道,不是所有的替時越賣命的人,都像她那樣過得苦哈哈的。
賽諸葛笑得眼角的魚尾紋都深了一層,這才堪堪止住笑。
眼中帶着笑淚,瞪了眼拆他臺的宓華容,他之所以這麽折騰還不是因為這些個人都太無聊了,沒人陪他打趣逗笑,這些個武将都是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蠢家夥。
唯獨幾個好玩的吧,時越他不能逗,宓華容忙着殺人,祝青行蹤不定,穆凱忙着練兵,他想找個人陪他唠唠嗑都不行。
至于說出去走走,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了。
從三年前,他被那一壺加了醋的酒騙出來之後,就已經被綁在時越這條賊船上了。
不能走,還只能呆在時越身邊,他百般無聊之下,只能想辦法讓自己的生活質量過得更好點,想盡辦法從別的方面折騰。
所以賽諸葛極盡折騰只能,就為了舒服享受。
所以蘇棠所說的倒也不算錯,賽諸葛穿着這一身衣服毫無違和感,也是因為他的內心對于這些身外之物并沒有太在乎。
居于陋室,或是身着華服,對于他而言都無所謂。
賽諸葛笑歸笑,但是也知道眼前這個小家夥,還真是有着一雙慧目。
透過表現看本質,她說的确實沒錯。
好不容易來了個有趣的家夥,他可算有得玩了。
賽諸葛現在還不知道,他之所以會入這混世,還不是因為當初那壇加了陳年老醋的美酒。
若只是一壇美酒,他賽諸葛不至于眼皮子那麽淺,才一掀蓋聞到酒香就按捺不住。
還不是那神來之筆的陳年老醋,對于一個嗜酒如命的人來說,加了陳醋的美酒就好比一個絕世大美人在自己面前被人生生給玷污了。
這——何能忍?!
所以,賽諸葛被那壺醋酒給騙出來了,也才破了自己最當初的誓言,所以便上了時越的這條賊船。
這次見面之後,賽諸葛對蘇棠影響特別好,作為時越麾下年紀最大但是名氣也是最大的一員,賽諸葛的認同對于蘇棠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
賽諸葛的認同,讓蘇棠能夠更快的融入這個集體之中。
這一點,哪怕是時越出馬都不能達到的效果。
只是,這一切建立在賽諸葛并不知道當初害他被時越騙出來的罪魁禍首,其實就是眼前這個看上去天然無公害的小和尚。
目前,不明真相的賽諸葛看蘇棠是哪哪都滿意。
有種丈母娘看女婿的觀感,越看越滿意,當即就蘇小弟的喊了起來。
當初,還沒見到蘇棠的時候,他就曾經斷言過,這個活佛了凡不可能只是一個沒有什麽本事的蠢貨。
反而從事情的種種細節來看,她才是後那個運籌帷幄的幕後人。
事卻是做了,但是把一件事的作用以及對自己最有利的部分最大化,這才是蘇棠這三年來中讓人不得不佩服的地方。
這件事若是換做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來做,都沒有這樣好的耐心以及這樣長遠的大局觀,沒有人會比蘇棠做的更好。
他們每個人能站在這自然都是有各自立身之本,但是蘇棠身上凝聚的民心,這是千金都換不到的東西。
蘇棠可能還看不到她身上的價值,但是無論是作為上位者的時越,更或者站在旁觀者縱觀全局的賽諸葛,他們都很清楚,這樣一個活的寶貝。
這是一場非常有趣的見面。
山谷之中這一段有驚無險的經歷就這樣戛然而止,無論是時越還是呼延屠各,兩方基本都沒有什麽傷亡。
但是這一次正面的對峙,基本上也讓雙方摸清楚了對方的底細。
在後來的事情,蘇棠其實并不太清楚,只是知道呼延屠各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成功逃離了時越的追捕,這山谷之中的枉死之人也被好好安葬。
重要的是,蘇棠還沒有忘記,那麽被綁在後山的甲午。
蘇棠後來得到消息,甲午沒有受傷已經回歸了影衛的隊伍之中,她這才放心。
至于,她身上的秘密,甲午會不會告訴時越,她其實并沒有太在意。
畢竟,她只要守護住她最大的秘密就行了。
至于她手裏的那些無關痛癢的小秘密,甲午說了便說了,反正她在時越面前暴露的能力只多不少。
她如今就是虱子多不怕癢,帶着一股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精神。
時越去追呼延屠各,蘇棠跟着賽諸葛一行人先回了武都,這個他們一開始的目的地,卻被呼延屠各絆住了腿,以至于糾纏了那麽久。
兜兜轉轉,歷盡千辛萬苦,她終于是走到了這。
蘇棠擡頭看着城門之上刻着的兩個大字,不似往常她經過的那些江南城鎮的城門那般秀麗精美,而是帶着一股粗犷的風沙氣。
那是在千百萬顆砂礫中打磨出來的痕跡,帶着一股渾然質樸的大氣。
蘇棠光看到這個城門,她就能感受到這個城市獨特的氣息。
作為鎮守在最北的城市,武都是離邊境戰場最近的一個大城,同時這裏也是一個繁華的商業交易中心。
這裏的商業極其繁榮,兩地的百姓都會彙集在這互通有無。
正是因為鎮守在這的大晉軍隊護着這一城平安,這裏才能成為這方圓百裏最大的貿易中心。
蘇棠一直以來只是聽過其名,但是從來沒有親自來過。
賽諸葛看到蘇棠臉上的表情,不由笑道:“想什麽,站在這看着天上有餡餅掉下來?”
蘇棠搖頭,“我只是在看這個城門上的字。”
繁體武都兩個字,霸氣又粗犷,沒有人知道它在這裏屹立了多少年,只知道,這麽多年來,在這北行的邊上只有它孤獨又倔強的守在這。
“你在看它,”賽諸葛接道,“不如說是它在看你。”
這城,無論朝代的更疊,來而又往的人,在它面前其實都只是短暫的一瞬。
蘇棠懂,可是還是忍不住看。
“好了別再看了,我們該進城了。”
時越不在,她跟着賽諸葛進了城,經過嚴格的關卡,蘇棠終于進了這座邊陲大鎮。
一入城,就能感受到那股蓬勃的生機,以及帶着孜然香味的獨特氣息。
這裏街頭上來往的人,穿着各異,明顯能看出其中有些事匈奴人,但是在這他們卻活得非常自在。
沒有人對匈奴人的存在指指點點,要知道,在中原內陸,匈奴人天生與漢人截然不同的長相使然,只要有匈奴人出現在街頭,那麽一定會被人圍堵圍觀。
但是在這裏,沒有人因為匈奴人不一樣的瞳色或者發色而注目,每個人都忙着自己的事。
在街上來往的人,他們臉上都帶着她在內陸很少見到的笑。
那笑容中,包含着豁達爽朗,一咧嘴笑都會讓人感覺到滿滿的善意。
蘇棠走在街頭頗有些意外,左看看右看看,倒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
賽諸葛樂了,“怎麽,好奇?”
蘇棠點頭,她一直都聽過武都的大名,但是從來沒有來過,所以也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光景。
賽諸葛捏着山羊小胡子,道:“這裏離匈奴最近,按常理來說,這裏是不是應該就視匈奴人為宿敵?”
蘇棠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賽諸葛。
這樣的眼神誰招架得住啊。
賽諸葛立刻道,“但是五年前,武都來了個新城主,是他将這裏治理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蘇棠頗為好奇,“那是何方神聖?”
在這短短五年之內,能讓這裏發生了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很多時候堵不如疏,漢人對于匈奴人的仇視仿佛是天經地義的,但是沒有人從生下來就是壞的。
就好比漢人之中也有壞的,匈奴人之中也有好的,這一點很好理解。
但是,要讓武都的百姓也能理解這點,那可真不容易。
賽諸葛捏着他的小胡子,但笑不語。
蘇棠不恥下問,“是什麽讓武都的百姓放下了成見?”
成見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同樣也不可能是一天就消除的。
在那一場場與匈奴人的戰争之中,多少青年好男人戰死沙場,他們可能是一個家的頂梁柱,匈奴人讓多少人家破人亡。
這不可能僅僅只是口頭上說說就能消除的成見。
“這還要多虧将軍大才,”賽諸葛道,“當初新官上任之時送了一只錦囊,說到了武都一月之後才能打開,等一月期滿打開錦囊後,其中只有七個字。”
“七個字?”
賽諸葛倒也沒有賣關子,“解鈴還須系鈴人。”
成見在一場場的戰争中立起來的,那麽就只能在一場場的戰争中消除。
蘇棠隐約好像摸到了些許門道,卻又好像又蒙上了一層紗,看得迷迷蒙蒙地不大清楚。
“哦,要說起來,武都的城主你也見過。”
蘇棠一愣,她見過武都城城主?
這事她怎麽不知道。
“就是那晚在山谷之中,留着滿臉絡腮胡的那個。”
蘇棠有印象,她之所以還記得也是因為那人格外高出旁人一截的身高,還有那看上去格外雄威的體魄。
“應該還記得吧,那小子的身高應該不會那麽容易就讓人忘了吧?”
蘇棠失笑,點點頭,道:“還記得的。”
“是不是很奇怪,那小子怎麽長那麽高?”
蘇棠點頭,那樣的身高無論在哪都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賽諸葛給她解釋道:“因為穆凱嚴格起來,其實是半個匈奴人。”
這麽一說,蘇棠就懂了,臉上露出了然的表情。
這也難道,她當時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感覺出他身上總有些違和感。
這麽一說,那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果然,聰明人就是一點就通。”賽諸葛道,“你別看這家夥看上去高高大大頭腦簡單的樣子,可因為被他這副模樣騙了的人不在少數。”
蘇棠點點頭,她那天吃了那次虧之後,再也不敢以貌取人了。
“你小心點他,可別什麽時候被騙了還要替人數錢。”
蘇棠一凜,果然時越麾下無閑人。
若之前她可能不知道,但是昨天那麽一出,看宓華容與穆凱兩人之間熟稔的程度,大概也能猜到了,穆凱就是時越安插在北境武都的一顆棋子。
而穆凱也沒有讓時越失望,他做到了。
在這短短幾年之間,将這個原本只是邊陲的小城變成了如今的商業中心,因為這裏民風開放又有強大的武力鎮壓守護,所以百姓都能在這安居樂業。
蘇棠和賽諸葛兩人走在街頭,看着這裏偶爾出現的匈奴人的面孔,蘇棠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蘇棠問道,“解鈴還須系鈴人,那小僧想問賽先生,這穆城主是如何解的呢?”
賽諸葛哈哈大笑,“聰明的娃娃果然好玩,看問題一眼就能找到關鍵。”
“不知你可聽說過胡服騎射?”
蘇棠搖頭,這個名字她還是第一次聽。
“沒聽過也正常。”賽諸葛慢慢踱步,道,“恰逢今日得空,讓我來給你說道說道——”
蘇棠直拱手,“辛苦先生了。”
賽諸葛擺手,不在意的模樣,又繼續道:“漢人善長排兵布陣上場殺敵,可是匈奴人不一樣,他們生在草原長在草原,與草原上的馬幾乎同生同息,騎馬已經成了他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也正是因為這個,我們漢人的軍隊一旦對上匈奴人,基本輸多贏少,就算贏也只是慘贏。”
“其實可想而知,以人□□之軀去抵擋鐵騎,那幾乎是單方面的□□,除非是在人數上有優勢,不計後果地用人海戰術,否則很難能夠贏了匈奴人。”
蘇棠也曾經過北邊戰場上戰事膠着,不是不能分出勝負,只是如果真的想要贏,那也要付出非常大的代價。
幾乎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賽諸葛頓了頓,繼續說:“所以當初将軍有深謀遠見,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他讓穆凱組建一支屬于我們自己的騎兵。”
“想要成為一支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騎兵部隊,有什麽比天生就長在馬背上的匈奴人更适合呢?”
蘇棠懂了,所以穆凱利用自己的身份之便,然後組建了這支由匈奴人構成的騎兵部隊。
在時家軍之中,他們有穩定的收入,不用天天以天為被地為床,還能有美好的未來,何樂而不為?
所以,這支騎兵部隊在後續大大小小與匈奴對抗的戰事之中,發揮了非常出色的表現。
而這一切,離戰場最近的武都百姓自然都看在了眼裏。
對于保護自己的英雄,他們沒有理由拒絕。
這一晃,便是五年。
這五年,武都幾乎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至今,可能對方沒有聽說過武都城城主,但是一定聽說過胡服騎射的兇名。”
“在将軍來武都之前,他與穆凱的關系只有極少數幾個人知道,就連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他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在這樣至關重要的軍事要地安插了自己的暗樁。”
“見微知著,那你應該知道将軍所謀,可不在這小小的北境。”
說最後這一句話的時候,賽諸葛的臉上沒有了平日裏的嬉笑,異常嚴肅地看着她。
這件事,其實一個不慎便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賽諸葛不得不謹慎又慎重。
蘇棠沒有看他,反而看向街頭熱鬧繁華的場景,忽然笑了。
“那賽先生可知,我蘇堂所謀,也不在這小小的北境。”
賽諸葛沒想到她會如此回答,一時間竟有些失語。
蘇棠回頭看向他,然後道:“我想要讓大晉所有百姓能像武都城裏的他們一樣——安居樂業,盛世安穩。”
“你所想,亦是吾之所願。”
一道低沉的男聲從身後傳來,蘇棠和賽諸葛齊齊回頭,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時越一行人就已經站了他們身後。
蘇棠剛剛想事太入迷了,所以沒聽到身後的腳步聲。
時越走上前,看對上蘇棠的眼睛。
蘇棠一愣,不知自己哪裏得罪了時越?
他為什麽要用這樣的眼神看着她?
時越忽然開口——
“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可以嗎?”
作者有話要說:萬字更~
雙手奉上~
主公您終于也有求人的一天了~
晚安啊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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