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陸恒二話不說, 起身就将床鋪挪到一旁。動作穩當, 暈倒在床上的挽柳分毫沒有受到驚擾。

在外人看來,一個身材不算高大健壯的少年, 輕輕松松就将碩大一張架子床擡手就挪到一旁,這場景看來有些令人瞠目結舌。

不過這種簡單的力氣活,對于修仙者或是妖族來說都算不了什麽。

阻礙視線的床榻被挪開, 地板之上浮現的符文在陸恒眼中一覽無餘。

方才複原的大陣,也同時在他腦中鋪陳開來, 結合此地方位,他心中有了成算。

“此處,是一處陣眼。”

陸恒蹲下身來, 手中憑空出現一把匕首。以匕首叩之, 自青磚底下其中傳來中空的聲響。

“果然。”

陸恒不再留力, 直接以匕首插入縫隙之中,将那塊青磚撬起。

青磚之下,是一小小空間, 四周以玉石砌之,将其內的物事與泥土隔絕開來。躺在這隔間之內的, 是一巴掌大小的玉瓶。

“布陣之物。”陸恒将那玉瓶取了出來。

這百媚閣的陣心, 竟是在此處。如此說來, 這豔鬼能瞞過那些魔修的眼睛, 吸取精氣不被看出,也算是有了解釋。

陣眼之處,乃是受陣法影響最大的地方。那些魔修一入此處, 但凡是對挽柳有一絲的欲望,都會被放大數十乃至上百倍。

被欲望沖昏了頭腦,完全喪失理智,加之這豔鬼行事頗為小心,向來是以量取勝。這些魔修直至清醒,也沒能發現自己的精氣流逝了些許。

陸恒拔開玉瓶塞子,發現裏面裝的是幾近于金色的澄淨液體。靠近些許,就有濃重酒味撲鼻而來。

味道,同他們之前喝的攔門酒如出一轍,只是氣味要烈上數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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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攔門酒的原液。”

陸恒回頭想通釋空說些什麽,卻見對方以袖掩鼻,退開數步。

他這才回味過來,身後這人當天只是喝了一杯稀釋不知多少倍的攔門酒,就醉到完全斷片。如今這原液,怕是氣味就能讓釋空有幾分醉意。

陸恒趕緊把玉瓶塞好,确定沒有一絲酒氣洩露出來。

“此酒中究竟有何蹊跷,竟能成為驅動大陣的陣眼。”

釋空待到陸恒身邊酒氣散去,才走上前來:“此酒……”

話未說完,陸恒就聽外間一聲怒喝。

“何方宵小,竟敢破勞資的陣法。”

二人轉過屏風,恰巧見有人破門而入。來人一聲金衣,氣勢如虹,神情如電。

當然,如果此人不是雙頰肥肉還在微微顫抖的話,看起來會更有令人生畏。

來人一襲金衣,腰帶上鑲着剔透翡翠,拇指上帶着碩大金制扳指,整個人看起來像個巨大的金元寶。

這珠光寶氣的一身裝扮,陸恒總覺得無比眼熟。只是自己認識的那位同眼前這人審美一致的人,雖說人品有問題,但外表還是能騙得不少芳心的。

眼前這尊金元寶,氣勢洶洶地走進房內,見到陸恒之後,卻是一愣。

他鼻子抽動,開口道:“這味道?”

随即,他又上下打量陸恒數次,覺得眼前這少年無論是人形還是原型自己都沒有見過。可是這血脈中的味道确實熟悉。

天生靈獸之間,血脈之間皆會有感應。聽到金元寶口中的疑惑,陸恒終于确定此人身份,上古兇獸,饕餮包不食。

心中想法一出,陸恒終于從金元寶被橫肉擠得變形的五官中,看出幾分熟悉的意味來。數百年不見,這頭饕餮,怎麽胖成這個樣子了?

“這熟悉的涼薄味道……”

不是吧,陸恒下意識地看了釋空一眼。看來自己的身份,竟是要在這機緣巧合之下,被包不食一言道破了?

“你,你該不會是陸恒的私生子吧?”

“……”

其實包不食有此一問,倒也正常。饕餮為上古兇獸,不過實則是因為它性情不佳,做下許多惡事才會有此兇名。

實際上,無論是瑞獸還是兇獸,追本溯源,都是得天地之厚愛的天生靈獸。

天生靈獸資質得天獨厚,神魂強大,除去集天地日月精華而生的妖軀外,其餘軀體皆無法容納他們的神魂。

因此,天生靈獸不能轉世輪回,也無法奪舍,一旦神魂無法回到妖軀,便是灰飛煙滅。

深知此天地法則的包不食,自是不會想到,眼前這少年會是妖王陸恒。

但這少年血脈中的味道,又确實與巴蛇如出一轍,那他會認為此人是巴蛇子嗣也是很符合情理的推測。

陸恒尚想清該怎麽回答,就見包不食臉上神情一抖,露出一個燦爛又熱情的笑容來。

“侄兒,我是你包叔叔呀。”

包不食本就長得有幾分讨喜,一笑起來,臉上出現兩個深深的酒窩。看起來确實讓人心生親近,不由得覺得此人淳樸憨厚,定然是個大好人。

陸恒卻在心中暗暗翻了個白眼,這老賊,想幹什麽。

無論是在妖王留下的記錄,還是陸恒千年間同這包不食僅有的幾次往來,他們兩的關系,都夠不上能讓對方的子嗣稱之為叔叔。

簡而言之,妖王陸恒同這包不食,是敵非友。

不過,包不食出現在此地,陸恒心中的所有疑惑幾乎悉數解開。

金烏城,就是這頭饕餮給自己搭建的一個大型廚房,在設下的大陣功用之下,源源不斷地為他提供食物。

饕餮,性貪食。

僅僅是單純的口腹之欲完全無法滿足他,相對于美味佳肴帶來身體上的滿足,他更喜歡的是食七情六欲帶來的精神上的滿足。

但凡是天下大亂,烽煙四起之時,便是這兇獸頻頻出現在人前的時候。他甚至會為了滿足自己的食欲,挑起更加多的戰亂。

所以,饕餮才會被視為兇獸。

越是激烈的情緒,嗜殺、絕望、怨恨,饕餮越加喜愛,且他貪婪無度,腹中仿佛能容納萬物,從來沒有飽的時候。

饕餮吃起東西來,葷素不忌,甚至會對妖族下手。在被妖王巴蛇狠狠教訓過一次後,他倒是沒有再動過同族的念頭。

二人的梁子,也是在那次結下。只是巴蛇和饕餮,受天地規則所限,頂多也只能小打小鬧,互相都奈何不了彼此。

不管私底下有什麽梁子,巴蛇和饕餮倒是一直維持着表面的平和。

相比包不食厚顏無恥的稱自己為叔叔,陸恒更加在意的,是他如今的體型。饕餮雖貪食,但是他天賦異禀,即使吃下再多的食物或是情緒,也很難覺得飽,更不要說因為能量過多而發福。

當初大陸之上,人族妖族大戰,生靈塗炭,饕餮日日吃得。也沒見他圓潤上幾分。

現在怎麽會,胖成這個樣子。包不食究竟是受了何人指點,才布下這麽一個大陣。

此事定然和自己有關,若非如此,包不食早就設下這等大陣,日日躺着等着美食送上嘴來。哪裏還會四處奔波,只為了口中吃食。

陸恒捏了捏手中玉瓶,這玉瓶中的原液,又是巴蛇身體上的哪個部分。

見包不食一臉友善,陸恒當下決定要配合這頭饕餮先把戲演下去,不管對方的目的就是為何。

現下這情況,這是最佳處理辦法。

饕餮的實力,同巴蛇幾乎處于同一層級。即使因為萬年前那事,被削弱不少。包不食也不是現在的陸恒和只餘三分實力的釋空能抗衡的。

想到此處,陸恒臉上露出疑惑神情:“您是不是認錯人了。我自小就是母親獨自撫養長大,她說我的父親早就過世了。”

“哎呀,陸恒這家夥,可是不厚道。竟然玩這種始亂終棄的事情。”包不食把胸膛拍得砰砰作響,“無礙,叔叔罩着你。”

陸恒配合着露出忐忑又夾雜這渴望的表情來,将一個從未感受到長輩關愛的少年演得活靈活現。

“這位是?”包不食轉向站在一旁的釋空。

陸恒心下一凜,釋空同包不食應當是有過幾面之緣,如今雖說釋空經過喬裝,不熟悉之人很難認出。

但只怕萬一,情急之下,陸恒倒是想出一個完全不會讓人聯想到釋空身份的說辭。

這個說辭,靈感來源于暈倒在外間的玉露。

“他是我……”陸恒并沒有說完,只是欲言又止,眼神中帶上幾分羞澀。

包不食也不是愚蠢之輩,自是聽出他話語中的未盡之意,頗為理解地拍拍陸恒的肩膀:“無妨,我們也不講究什麽子嗣血脈傳承,順心而為即可。”

見包不食的注意力順利從釋空身上轉移,陸恒又将方才發生的事情,真真假假地說予他聽,解釋眼前這一室狼狽究竟是為何。

“包叔叔,我的同伴被豔鬼引誘,一時之下才會沖動毀了你的陣法,真是抱歉。”陸恒将手中玉瓶遞給包不食。

包不食卻頗為大度地搖了搖手,甚至面帶暧昧笑容:“年輕人,我理解,争風吃醋年少輕狂的。這小玩意而,就當送給你的見面禮了。”

他走到那被陸恒撬出一個缺口的地面前,手一翻,又是一個相同的小玉瓶出現在手中。

“這個陣法,是為了保護百媚閣這些可憐人的。畢竟你也知道,百媚閣招待的都是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魔修,這些姑娘小倌們,總該有些倚仗才好。”

包不食的理由聽來,倒是很合乎情理。

當然,那是在陸恒完全不知這陣法構造的前提之下。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包不食非常敬業的扮演了一個找到故人之子的長輩。回到百味樓中後,他将甚至還一揮手讓賬房将房費悉數退還。

“乖侄兒,你今夜就好好休息,明天包叔叔帶你見識見識真正的百味樓。”

包不食滿面笑容地替陸恒掩上門,心情愉悅地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心中盤算着,明日該怎麽哄這個少年開心,讓他全心信賴自己。

畢竟,食材心情愉悅之時,才是味道最好的時刻。

“喜怒哀樂,酸甜苦辣。多點信任,多點美味。啧啧,我真是一個合格的美食家。”包不食搖頭晃腦地身影,消失在長廊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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