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九溪聞言上前, 欲從陸恒懷裏接過那個啼哭不止的嬰兒。
她曾撫養自己兩個弟弟長大, 雖說九尾狐是以原形降生。但九尾狐靈智開得早,九溪的弟弟化人形之時, 比眼前這嬰兒也大不了多少。
因此,九溪對于如何照顧嬰兒,還是有些經驗。起碼, 比之陸恒是要有經驗多了。
那嬰兒,啼哭不止, 定然是因為王僵硬的姿勢。這麽小的孩子,哪有把他放在大腿上,然後用手掌托着腦袋, 這樣子的抱法。
九溪心中這般想着, 一邊動作熟練的将嬰兒接了過來。她的手臂虛虛攏成搖籃狀, 手掌托于嬰兒臀部,力道柔和的将嬰兒抱在胸前。
那嘹亮的哭聲,總算是停了下來。
“喲, 不錯嘛。挺有架勢。”陸恒挑了挑眉。
“我家裏那兩個混世魔王可都是我帶大的,青丘那兒也到處都是狐貍崽子。當然比您這千萬年都獨居招搖山上的大妖, 要好多了。”
“既是如此, 那這孩子就拜托你了。”
九溪也知要王來帶大這麽個幼小的孩子, 簡直是不可能之事。
畢竟陸恒這人, 連自己的衣食住行都很是随意,一點也不上心。他是一條萬年大蛇,皮糙肉厚的, 無論怎麽折騰都不打緊。
但這個混血的半妖嬰兒,可當不起他這樣折騰。
“那是自……”
九溪話未說完,就見她懷中的嬰兒,抽了抽鼻子 ,小臉一皺,又是哇哇大哭。
哭聲比之剛才,更加響亮。
九溪低頭柔聲去哄那嬰兒,然而沒有任何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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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他是不是尚未進食?”
“這常識我還是有的,我用靈丹化了水,喂了幾滴給他喝。肚子應當不會餓,再說白澤的崽子,即使血脈不純,天生應當也能吸收天地靈氣。”
妖王殿中,兩個修為通天的大妖,對着啼哭不止的嬰兒發愁。
“要不給他下個靜心咒,昏睡咒什麽的?”
“王!”九溪瞪了陸恒一眼。
即便知道這乃是白澤的孩子,并不像普通人類嬰兒那般脆弱,可如今這軟綿綿的樣子,九溪自然是不會讓行事有些随心所欲的陸恒胡鬧。
陸恒攤攤手:“莫不是雛鳥情節,舍不得離開我,我總覺得他在我懷裏的哭得還沒那麽慘烈。”
他話音剛落,九溪懷裏那嬰孩,就對着陸恒伸出了小手。
“……”
見狀,九溪便将嬰兒放到陸恒懷裏。
哭聲漸小。
在九溪指點陸恒調整姿勢,讓嬰兒更加舒适後,那惱人的哭聲。終是停了下來。
陸恒見狀,又欲将這孩子交給九溪帶走,卻又被幾乎震破屋頂的嘹亮哭聲驚得縮回了手。
往複幾次後,兩人終是确認,這嬰兒似乎認定了陸恒身上的氣味,只要落入九溪懷中片刻,便能分辨出自己被轉手。
随即便是嚎啕大哭,陸恒本欲讓九溪将孩子抱走,指不定過段時間就忘記自己,适應了九溪的氣味。
不想,沒過多久,九溪的身影就再度出現在大殿之外。
“王,我才到招搖山腳,這孩子就哭得沒聲兒了,要是強行帶他離開,我怕他把自己給哭暈過去。”
九溪愁眉苦臉,極為無奈。
最終,狐王九溪離開了招搖山,同來時一般兩手空空。
留下一身華麗黑袍的俊美妖王,和手中白嫩嫩軟綿綿的嬰兒,孤獨地坐在王座之上。
還有他身側,那厚厚的一疊紙張。紙張之上的墨跡未幹,正是九溪當場所書,照顧嬰孩的經驗之談。
身邊留下這麽個需要照顧的幼崽,陸恒自是不能如同先前計劃的那樣,将自己強行困在幻陣之中。
洞府之中那個耗費他不少心裏的幻陣,就此封存,一時之間,他也忘記将作為陣眼的問心鏡取出。
陸恒仔細将九溪留下的養育嬰孩心得研讀一番,總算是對于該如何照顧機子懷中這軟綿綿的生物有了幾分底氣。
如此向來,到也不算太麻煩。吃有丹藥化水,丹藥入體化作純粹靈氣,不會有任何雜質産生。陸恒甚至不用擔心嬰兒的五谷輪回之事。
待這孩子長大之後,再助其激活血脈,接受傳承。就可以離開招搖山,在鵲山之中找一處地方開洞府常住了。
想到此處,陸恒到也覺得沒那麽頭疼。
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招搖山上的靈花,開落數輪。
當年那個小小的嬰兒,已經是孩童模樣。
莫問并沒有留下孩子的名字,按照妖族風俗,若沒有父輩取名的妖,在接受傳承之前,都只有姓。
待到其覺醒血脈,接受傳承之後,他腦中自會出現屬于自己的名。
莫天性安靜,除去身後多了一條小小的尾巴,陸恒并不覺得招搖山同之前沒有什麽兩樣。
九溪到招搖山例行禀報妖族事務之時,見兩人相處之景,大驚失色。
這才幾歲的孩子,怎麽會是這麽安靜的性子。
“王,莫的情況不對勁。孩子天性好動,不能将其總是拘在一地方。“
“那該如何?”
“不如每年,都将他帶到青丘去住上一陣子?“
陸恒沒有回答,而是轉頭問身邊的孩子:”你覺得如何?”
“你也一起去嗎?”
畢竟算是把這孩子一起帶大,陸恒對他還算是了解。莫幾乎是沒有什麽所求,只再一事上很是執着,就是不會離開自己太遠。
陸恒到也不覺得奇怪,雛鳥情節而已,他又沒有父母,獨自一人在生之秘境中待了那麽長的時光,沒有安全感也是自然。
帶到成年之後,定是不會如此。
想到此處,陸恒欣然應允:“我同你一起去便是。”
于是,陸恒便帶着莫同九溪一起去了青丘。
青丘乃是民風熱烈之地,景色同缥缈如天邊仙山的招搖山截然不同。狐族多情,自是人丁興旺,整個青丘如同人類領地的繁華城鎮一般,很是熱鬧。
然而,莫到了這狐貍崽子漫山撒野的青丘後,生活卻同在招搖山上沒有什麽兩樣。
他每日如同苦行僧一般,認真打坐吸收靈氣。修煉之餘,便是對着一朵花一棵樹,也能怔怔看上半分。
有天性熱情的小狐貍去邀請莫一起玩,結果卻是一群小狐貍圍在他身邊,認真打坐修煉。如同被高僧點化一般,這段時間的青丘,特別安靜。
看到這一幕的九溪,哭笑不得地對身側陸恒說:“王,你是怎麽把個好好的孩子,養成這副性子。”
陸恒擰眉想了想,遲疑回到:“天性?”
“哪有這種天性。上次,我見他蹲在地上看一朵野花,一看就是大半個時辰,便好奇上去問他在看什麽。你知道他怎麽回答嗎?“
“怎麽?”
“就這麽小小一團的孩子,蹲在那還沒有我膝蓋高。他居然說,我在看世界。”九溪掩唇一笑,“要不是你說這是白澤的孩子,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把梵音寺的小和尚給抱回來了。”
九溪之話,只是無心閑聊。
陸恒心中卻生出些許警覺之意來,這孩子的性格,不得不讓他想起釋空來。當初在下山之時,他就粗略了解過釋空這人的生平。
據說他乃是梵音寺方丈在山下撿到的孩子,有慧根,天生就是修佛的好苗子。
他眉頭微皺,又想起此前兩次,同釋空之間的種種陰差陽錯,還有上一世釋空那段莫名其妙的記憶。
陸恒心中懷疑之意愈重,難道這孩子不是白澤的孩子。
然則此事只是猜測,他也暫時沒有做些什麽。
莫本來就沒有安全感,又聰穎異常。陸恒若是貿然行事,讓他看出心中疑慮,怕是要在他心境之上留下隐患。
此事待回到招搖山再行确認。
約定的在青丘居住的時日已到,陸恒同莫返回招搖山。
夜間入睡之前,莫看着坐在床側的陸恒,認真說了句:“王,青丘那地方吵得很,下次前去可否不要住那麽久?”
陸恒笑了笑,搖頭:”約定好的事,可不能反悔。青丘有那麽多小夥伴陪你一起玩,不好嗎?這招搖山上,可除了我這個老妖怪,什麽都沒有。”
“可是我覺得,同王兩個人一起住在招搖山,挺好的。”莫鼓着小臉,有些氣呼呼的。
“今後,你總要離開招搖山自立門戶,你是定然要成為大妖的人,除去伴侶之間,可沒有兩個大妖住在同一座山上的道理。”
陸恒從不避諱此事,因為他并不覺得,回避這些事情會讓孩子更好的成長。
“我才不要!”
莫猛地倒在床上,把頭埋到被子裏。只有在陸恒面前,他才會露出孩子氣的一面。
不多時,陸恒就聽被子中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畢竟還是個孩子,即便在賭氣,也是很快就睡着。
陸恒将被子掀開,悉心掩好之後,又想起了在青丘之時同九溪的那段對話。
确認這人身份的法子有兩個,一是精血,一是神魂。
只是這種年紀的孩子,氣海未開,以神識探入丹田之法自是不能采用。
精血寶貴,失去一滴對于這種年紀的孩子都是不小的損傷。
那便只能通過血液這一途徑,雖說不若精血準确,用以确認血脈身份,倒也不會出錯。
陸恒想到此處,輕輕一點莫的眉心。
一道昏睡咒悄然将莫送入更深層次的睡眠之中,即便是外間天崩地裂,他都不會從夢中醒來。
随即,陸恒身形一轉,消失在原地。
他在出現之時,手中握着一只潔白羊角。
陸恒手捏細如羊毫的金針,在莫的尾指輕輕一紮。
尾指連通心脈,取尾指指尖血,雖不若心頭精血。
那滴鮮血,落在了白澤角之上。
白澤角表面極為光滑,又是奪天地造化之靈物。若是尋常血液,落于其上,會直接滾落地面,不能在其上留下任何痕跡。
而這滴鮮血,卻是慢慢滲透了進去。
只有同源之血脈,才會此般。
陸恒見狀,心中懷疑,總算是消去。他甚至還在心中嘲笑自己一聲,因為此前發生的事,變得有些杯弓蛇影起來。
生之秘境,位置隐秘,即便是自己,沒有白澤角的指引,也尋不到那個地方。
如果莫不是白澤的孩子,又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那個地方。
思慮太甚,非逍遙之道。陸恒搖了搖頭,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