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打開門後,看到窩在沙發上玩游戲的人,他才松了口氣,表情沒那麽可怕:“你怎麽好端端的過來了。”
那人頭也不擡:“我聽說這裏在錄比賽,想看看有沒有好苗子。”
顧現走過去,倚在化妝桌邊,正想點煙,看到他常年不見陽光而蒼白的皮膚,停了下來,将煙叼在嘴邊:“一群小朋友,你現在看也太着急了,好歹等投票開始後再——”
“那時候人都被選走了。”他終于肯放下手機,擡起頭,冷着臉說:“我出去逛逛。”
顧現站了起來:“我陪你。”
他狠狠的皺起了眉頭,抿着嘴說:“不要。”
顧現聳聳肩讓開了身:“別走太遠。”見他頭也不回的離開,顧現坐到化妝臺前,閉目養神。化妝師見他不說話,便也輕手輕腳地替他重新整理發型,順便補妝。
經紀人和公司聯絡後,就問他:“你等下打算幹什麽?要是不去看的話,我們回公司錄音?”
顧現擡起手示意,化妝師便走到一旁,他盯着鏡子裏的自己,想了想道:“我去看一下錄制情況,等會兒再走。”
他走到導播室,笑容滿面地和節目組的各位打招呼,問:“我可以旁觀嗎?”
導播笑道:“當然可以,你想看哪個?”
顧現掃了一眼,見有個女孩子一直在擦眼淚,便說:“麻煩幫我轉一下亓青的。”
導播走到控制臺前,将其中一個監視器的畫面放大,同時房間裏響起了現場錄制的聲音。顧現一眯眼,看到那個女孩子紅着眼睛道謝,随後神情沮喪的離開。
人出去後,亓青兩邊的專業老師感慨了一下,無非是覺得有些失望,沒想到第一輪比賽表現驚豔的選手,居然發揮如此失常。亓青坐在中間不置一詞,但看他有些凝重的表情,也大概能感受到那份失望。
顧現正想着切到別的畫面,就見又一個女生推開亓青這邊的門,慢悠悠的走進來。姿勢慵懶,帶着股奇妙的感覺,她步子邁得很大,步履卻緩慢,坦然自若的神情,看起來一點都不緊張。
強裝鎮定和真的淡然,顧現分得清,見這正值花樣年華的女生如此自然的樣子,也便沒開口說話,抱起雙臂旁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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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制大廳。
少女們心中的顧男神介紹完第二輪選舉前的規則後就離開了,徒留衆人心花怒放還回不過神。池舟不用問就能從旁人的議論中了解到一些。
這位顧現是位創作歌手,歌曲以情歌為主,自己包攬了詞曲甚至編曲的工作,為人也不低調,早年特別喜歡上綜藝節目,也經常和模特演員傳緋聞,雖從沒承認過,但粉絲們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戳破而已。近幾年倒是比較低調,每年忙着世界巡演,新聞上也少見他的身影,可即使如此,他依然是衆人心中的男神。
林小苒感嘆道:“我以前也追過他一段時期,最紅的那段時間,他的演唱會門票炒到上萬,真的是追不起。”
池舟聽着很是驚訝,甚至懷疑這麽貴的門票真的會有人買?
但沒人給她解惑,待顧現離去,工作人員重新登場,将所有人分成三批,排隊進入小黑屋進行事前考核。
第二輪的規則是将所有人根據風格分成各種小組,進行小組內的比拼,由三位評委在觀看各小組表演後,選出晉級第三輪的選手,沒有被選中的選手則面臨淘汰。
而在第二輪比賽之前,還有一個事前考核,每一位選手進入小黑屋,與評委進行一對一面試,評委将根據選手的表現點評,表現不佳的将會面臨淘汰危機。
林小苒和池舟分在了同一個隊伍裏,在亓青的小黑屋門外的椅子上等候。
池舟掃視了一周,據她所致,海選進入第一輪比賽的有一千多人,而如今被第一輪比賽淘汰後剩下了不到五百人。對于節目組來說這五百人還是多了,看來在第二輪比賽中,還會大量删選掉一批選手。
雖然看似公平,但對于池舟和林小苒這種保送選手來說,起碼前三輪是不需要擔憂的了。而林小苒也似乎放下了焦躁的心,還在興致勃勃的和池舟說着亓青最近的活動,從別人的角度看,比起池舟這個‘真愛粉’,她反而更像真愛。
被點到名後她開開心心的進去,池舟大約等了十來分鐘的樣子,就見她低落的出來,眼眶和鼻子泛紅,明顯是哭過的模樣。
周遭的人,包括池舟都被她的樣子吓到了。池舟還想和她說幾句,就聽到裏面喊下一位。
林小苒癟着嘴似乎也想和她說話,卻也只能目送她進去。
池舟滿心疑惑,推開門進入小黑屋。
說是小黑屋,其實房間裏很是敞亮,四周的牆壁都是白色的,只有比賽的海報架立在角落充當背景,長桌擺成一排,亓青坐在中間,左右各一位男性。前後各站着攝影師,堅守着架在三腳架上的攝像機,一臺對準選手,一臺對準評委。
亓青見是她進來,臉上帶起了個笑容:“嗨。”
平易近人的模樣絲毫看不出剛剛林小苒哭着從他這裏出來。池舟看了眼他身旁兩位看起來兇悍的大胡子男人,想興許不是亓青而是這兩位把人給說哭的?
“緊張嗎?”亓青饒有興趣的問。
池舟:“緊張。”
亓青笑道:“完全看不出來。表演的是什麽歌曲?”
“唐俊烨老師的《煽情》。”池舟說,見他對自己點頭,便自己給自己打響指起節奏清唱了起來。
唐俊烨就是另一位男性評委的名字,私教給她選擇他的歌曲,也是因為他很多歌傳唱度很高,難度也低,很适合像池舟這種沒有經過專業聲樂訓練的人去表演。
半首歌唱下來,池舟自動停了下來,安靜地等着老師們的點評。
亓青原本言笑晏晏的表情不知何時收斂了起來,低頭翻起了她的個人履歷。他左手邊那位剃着平頭一臉絡腮胡的男人興許是聲樂老師,一上來就問:“沒有專業學過聲樂嗎?”
池舟知道自己裝得再好,在真正懂音樂的人面前都會拆穿,也就從未想過隐瞞,坦然道:“一個月前開始學的。”
一個月前,就是《北辰七星》海選剛開始那段時間。顯然她是海選過過後才開始真正學起音樂的。
聲樂老師一臉果然如此,卻又說:“沒有學過聲樂,踩拍倒是很準,聲音也很特別,辨識度很高,亓青你覺得呢。”
“辨識度是很高。”亓青說着,終于舍得放下那張看得都快能背下來的個人履歷,語氣卻格外平靜,“但太沒有精神氣了,唱得跟催眠曲一樣。”
他說這話時,眼睛一直盯着池舟,似乎是想從她毫無波瀾的臉上看出漏洞。而她的表情确實有了些許的波動,比起受傷更趨近于驚訝。
池舟驚訝于,這位在外形象一直很傻白甜的組合老幺,怎麽突然說出這麽苛刻的話。和他的人設好像有些不太符合。
在第一輪結束後的這段時間,池舟也算是補習了很多亓青的歌曲和綜藝,大大小小各種各樣,多少也算了解他外在性格。
明明表現地對女性有些害羞的他,卻參加締造女子偶像組合的選秀節目。一向不太愛說話的他在點評時也十分尖銳,仿佛脫離了‘被哥哥寵在手心裏’的老幺形象,真正獨立起來了。
亓青觀察了池舟的反應,繼續說:“你今年才十七歲,不是七十歲吧。”
他話音剛落,就見池舟噗嗤一聲笑出來,對比起之前幾次的平靜的笑,和藹的笑,禮貌的笑,現在的她笑起來真實了不少,好像之前阻隔在她和別人之間那堵透明的牆終于被戳破。
亓青不知道她在笑什麽,只能重複的問:“你不是七十歲吧?”
池舟搖搖手,笑道:“是啊,我今年十七歲。”
亓青點頭:“對的,你才17,你應該表現出你這個年齡應該有的朝氣。《煽情》雖然是情歌,但它也是有爆發點的,你缺少的就是這個爆發點,能夠層層遞進讓衆人注意到你的地方。”
說着,他示範着唱了一句高|潮部分,示意池舟跟他學。
點評現場變成了教學現場。池舟不遲疑,模仿着他演唱的方式,尋找所謂的爆發點。
反複幾次後,亓青默默的放棄了,手握着桌邊的水瓶,眼神多少有些委屈,好似在說他都教得那麽認真了,為什麽她還學不會。
而池舟則依舊是‘世界和平’的平靜。
聲樂老師忍俊不禁地低頭笑了起來。
不能放棄。亓青想着,問:“有沒有準備其它的歌曲?”
池舟搖頭。
亓青:“......”
還真是孤注一擲的冷靜。
另一邊,一直沒開口的大胡子老師問:“跳舞吧,看看舞蹈怎麽樣。”
亓青放下手裏的筆,側過身對身邊的人說悄悄話:“哥,她真的一點都不會跳。”
池舟:“......”
她都聽見了。
舞蹈老師不信:“女團不會跳舞怎麽行?你們老師應該教過基礎舞步吧?”
池舟:“教過popping的基礎動作。”
舞蹈老師:“walkout?”
池舟:“嗯。”
舞蹈老師讓池舟示範一遍,還主動給她打節拍。池舟見躲不過,只能厚着臉皮踩着他的節拍舞動。她這把老骨頭學這種年輕人的東西,還真是有些為難她。
心裏雖然這麽想着,可表演起來她還是絲毫不遜色。原本淡然的表情在聽到節拍聲後,便帶上了那副‘我很帥很美但我很低調一點都不張揚’的自信,然而四肢卻如同生鏽的機器人一樣,刻意的停頓只覺得辣眼睛。
幾個八拍後,舞蹈老師節奏打不下去了,邊上的亓青和聲樂老師已經忍不住笑了出聲。
亓青對她招招手,遞給她一個紅色袖章,無奈鼓勵道:“表情真的很好,舞蹈的話還是多練練吧。”
池舟毫不臉紅,坦然接過袖章,別在自己的衣服上。
亓青道:“精神氣是重點,不需要你很激情很昂揚,但你要在歌曲中加入感情,你是人不是機器,機器唱歌是沒有感情的。這點很重要,你必須得學會将感情集中在一個點上,然後爆發,知道嗎?”
見她乖乖點頭,亓青心中那股帶娃不易的感慨也稍微消散一點。
等池舟出去後,聲樂老師和舞蹈老師同時道:“近看更好看,她的五官是真的太精致了。”
素面朝天也像發光體一樣吸引人的視線,這種人就是天生的舞臺體質,不站在舞臺上,都不知是粉絲的遺憾還是她的遺憾。
亓青點點頭,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嘚瑟,他本打算說什麽,想起這裏還是錄制便忍了下來。準備應對下一個選手。
出了小黑屋,池舟肩膀上代表淘汰危機的紅色袖章引起了衆人的注意,大多數人都十分驚訝。坐在唐俊烨小黑屋門外的虞清漣和麻亭亭也露出詫異的表情,只是這份詫異演得不夠真,池舟一眼就看出來是裝的。
她掃了一圈,沒看到林小苒,便主動開口:“你們有沒有看到小苒。”
這是認識池舟以來她第一次主動和她們說話,虞清漣滿臉的受寵若驚,指着大廳外:“剛剛看她跑出去了,但是不知道去了哪裏。”
池舟道了謝,正準備走人,就聽虞清漣又問:“亓青不是不嚴格嗎?怎麽連你也拿了危機袖章?”
一句話引得其它等待中的女孩也看了過來。
池舟道:“沒表現好,我先去找人了。”
語畢,對她們點點頭就走了。
麻亭亭眉頭一皺,不滿的對虞清漣說:“什麽态度,還以為自己是小公主不成。真做作。”
虞清漣沒附和也沒反對,倒是說起了另一件事:“你說她們是為什麽會有危機袖章?舟舟就不說了,小苒她,不應該啊?”
麻亭亭撇嘴:“管她呢,最好淘汰了,競争的人也少一些。”
虞清漣順勢低語,聲音卻又恰到好處地讓坐她身旁的人聽到:“她們可都是簽了公司的,怎麽會這麽早淘汰,指不定這個危機就是先抑後揚,增加期待值呢。”
她說完,就很自然地提到練習的歌曲上。坐她邊上的女生眨了眨眼睛,起身去找自己關系親密的女伴,添油加醋的說了幾句,關于池舟和林小苒是節目組主捧的流言在小範圍內傳開了。
推開錄制大廳的門,走廊上的燈光映入眼中,透過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時已經暗了下去,厚重的門一關,隔絕了門內門外兩個世界的聲音。
池舟掏出手機,掃了眼上面的時間,試圖給林小苒打個電話,但耳邊一直是等待接聽的嘟聲。她只能嘗試着去洗手間之類的地方尋找對方的身影。
亓青說的話其實并太難聽,她剛開始演戲那會兒,被罵被敲打的都不知道多少,漸漸也算是百毒不侵了,只是不知林小苒能不能接受來自偶像的挑剔。
正想着,池舟的腳步忽然挺住了。
鑲在牆裏的屏幕正在播放電視臺出品的劇集宣傳片。從各個畫面穿插的頻率和規律來看,能猜出劇組的剪輯師也是個很有才能的人,飾演女主的演員滿臉凄苦,雙眸中愛恨交織,教科書般的演繹了何為凄美的哭戲。
這應該是個很有功底的演員。
池舟忍不住想。
這裏擁有太多的資源和人才,壓抑在平靜的表面之下,其實是蠢蠢欲動的心。她剛開始當導演喜歡自導自演,後來年齡漸長,她喜歡看別人演,別人都誇她有着挖掘出色演員的眼光,但沒人知道,如果不是身體不行,她其實是想一輩子都這麽演下去,而是只能坐在監視器後執導別人。
膠質鞋底觸及瓷磚的摩擦聲傳來,尖銳的一聲像根棍子将她從過去的記憶中猛然打醒。池舟斂眸,将情緒收好後才朝着側前方看去,明亮的燈光下露出一個身影,伴随着他的步伐漸漸顯露出真面目。
《史記》中有句話被很多人記住:翩翩濁世佳公子。意思是‘在亂世之中風采翩翩有才氣的公子’,形容一個人明顯區別于他人。
池舟曾經将這句話形容她早逝的好友,對方就像是在紙醉金迷的世界中唯一幹淨的那朵白蓮,眉眼如畫,貌若神祇,一颦一笑牽動人心,仿佛人這一生的存在,就是為了見他一面。
她最遺憾的是好友的早逝,第二遺憾的是未曾和他認認真真的演過一場戲,然人死不能複生,遺憾終究只是遺憾,乃至此時看到這個和好友神似的人影時,她甚至生出一種恍惚感,好像自己活着的這段時間,都只是自己的臆想。
“你好。”他走到池舟身前,保持着半米的安全距離,見她怔怔地望着自己,露出個腼腆又羞澀的笑容,卻語出驚人。
“你可不可以和我談戀愛。”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卡細綱,今天加字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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