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在亓青心裏, 池舟是個正直的甚至有些無趣的少女。
她不像大部分自持美貌而高人一等的人, 對于自己的相貌上帶着一種天生的‘無知’。不懂得利用它去達成目的,好像這不過是最普通的模樣, 可在面對大衆的贊揚時她又能淡然沉穩的應對,實在是讓人不知其解。
有時候說她穩重确實穩重,但有時候又好像粗心的不會去計較一些細節, 好像也不擔心所謂的過度消費,永遠只專心做自己的事情。
也許是接觸的多了, 有了交情, 亓青就再也無法将池舟當成一個普通的、有一點點交集的陌生人看待。
他擔心池舟會因為炒作得來的好處而迷了眼, 但理智卻又告訴自己,池舟不是這樣的人。
兩相争執後,幹脆還是多此一舉的給池舟發了信息,告知了自己的擔憂。
得到的回信和他想象中的反應相差無幾,正直無趣, 還帶着點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狂傲。
看着那句‘外人的話, 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亓青不知道是被觸到了哪點, 悶聲笑了起來。
可偏偏也是這句話,讓亓青放松了,真的信了她不會因為眼前的好處利益而走錯了路。
MAYDAY在東省幾座城市的演唱會結束後,有一段比較長的時間休息。
成員們早在行程表出來時就有着各種各樣的打算,回家探親,獨自旅游, 埋頭工作,亦或是呆在宿舍。
這天的演唱會結束後,經紀人把他們召集到一起開會。
“我手裏接到一檔節目,來問問你們的意見。”
MMT公司裏,經紀人的作用是保護藝人、照顧藝人、合理安排藝人的工作時間和休息時間。關于藝人的發展方向則是由專門的策劃部門負責,而藝人也有着很大一部分的自主權。
這次也是,雖然是召集全員,但經紀人知道,常年窩在工作室的二哥是絕對不會參與的,餘信之戀家,早早規劃好短暫假期的回鄉安排,只有一三五會考慮這次的事情。
琛南隊長問:“什麽類型的綜藝?”
“《野外生存》,鮑威領隊。”
老三問:“有說地點嗎?”
經紀人對上老三躍躍欲試卻又有些膽怯的眼神,遺憾的搖頭:“沒有。”
聞言,老三果不其然萎了。
他本就是個容易受到驚吓的人,雖然很想去參加節目,但這種實境生存記錄的節目,他只有在電視機前驚嘆的份兒。
琛南隊長無奈的看了老三一眼:“時間上也是和之前一樣?”
“對,三天兩夜。”
二哥眼中含笑,看向兄弟們:“三天兩夜,沒手機沒電腦——”
意味深長。
和現代社會文明斷開聯系,還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琛南隊長:“一定要去嗎?”
經紀人解釋道:“也不是不可以拒絕,只是如果不去,團綜結束後,距離你們下次回歸中間有太長的空白期,不利于穩定粉絲圈。”
這确實是一個必須思考的問題。
在群衆面前消失太長時間,确實對他們不利。
沉默了半晌,就在琛南隊長想自薦時,亓青開口了。
“我去吧。”
成員中只有他最合适了。
隊長大哥腰傷、二哥工作狂、三哥膽小鬼、四哥要回家,只有他不管是哪方面的條件都比較符合。
所有人都愣了,二哥瞅了他一眼,擔心道:“這次可是你一個人去,行嗎?”
和之前《北辰七星》這種當當評審,坐着聽歌點評不同,這次可是去野外,而且直接斷聯絡,怎麽看怎麽擔心。
亓青卻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擔心我,哥,就讓我去吧。”
經紀人掃了一眼,見大家雖然都不太放心卻也沒出聲阻止,便定下了他的行程。
亓青扭了扭手腕,深深覺得在日程訂下來前,他得多跑幾趟健身房,不然體力跟不上在鏡頭前出糗了,那可真的是丢臉丢大發了。
“新專輯的策劃出來了,明天演唱會結束後,我們回北市一趟,開個會讨論一下。順便将下張專輯的方向訂下來。”
亓青說:“哥幫我看看哪天有空,騰出點時間,我正好回家一趟。”
經紀人低頭掃了眼日程表:“行,我排好時間到時候告訴你。”
亓青點了點頭。
他本以為,接下來這段安排十分緊湊,怕是沒時間想別的事情,卻沒想到,自己會在一個特殊的場合,遇到池舟。
《霧霾》片場。
池舟的戲份拍攝已經步入尾聲,她本就是女二號,番位拍第四,又因着演技一流,拍攝十分順暢,在時間上流出了很多空餘。
蕭一楠都已經計劃好,等她殺青後,要安排多少個雜志封面、多少個娛樂采訪,最好再去客串一下音樂節目的主持人,利用那些瑣碎的時間去趕通告,争取能夠多多在群衆們出現。
雖然她知道池舟更喜歡演戲,可她真的不能一直一直這麽長時間的消失在公衆面前。
本來還想着怎麽讓池舟想起她偶像歌手的身份,沒想到組合那邊發布了新行程,行程安排不僅打斷蕭一楠原本對池舟的規劃,卻也讓她高興,組合方終于想起池舟這個center了嗎?
看看池舟懵懵的表情,顯然她這段時間忙于拍戲,都把自己的本職工作給遺忘了。
seVen出道專輯的活動期早就已經結束了,官網粉絲數每天都在上漲,成員們各自活動,經紀公司則在規劃她們的新行程。
出道以來的首場演唱會,還有一些品牌活動的站臺演出,都是需要全員參與的,尤其是在知道池舟殺青後,更是表示她必須出席這些活動。
這活動安排直接打亂了蕭一楠原本想給池舟安排通告的想法。
但無奈必須要優先組合活動,尤其是演唱會的籌備,是絕對不能缺席的。
蕭一楠只好忍痛割愛,把那些還沒訂下來的行程都給推了,騰出時間讓池舟準備組合活動。
“演唱會現場會先公布新專輯的音源,不過公布的不是主打歌,不需要跳舞,你只要把歌詞背熟了,唱就行。”
蕭一楠拿着行程表在池舟耳邊絮絮叨叨。
她已經快拍完最後的畫面,舍不得這個優質演員的陳川也已經派人籌備殺青宴。
“回去後就可以錄制歌曲了,演唱會的歌單到時候會重新整理起來發給你,你記得溫習一下。”
池舟點點頭:“有沒有說什麽時候發歌?”
蕭一楠翻了翻日歷:“演唱會之後吧,正好是開學後的第二周。”
池舟皺眉:“時間有點緊啊,開學後我就高三了。”
擔心池舟心生退意,蕭一楠忙道:“不緊的,安排的很合适,開學日你只是去班主任那裏報道,那課程表就可以了,最後一年我們主要是拿的學分。高考的事情不用擔心,到時候直接去明星大學參加筆試面試,明星大學那邊是不參考文化課成績的。”
“至于其它的行程,都是在合理安排中。”
其實這已經是最寬松的安排了,提早完成拍攝工作的池舟騰出了很多的時間,讓她足以充分的去準備新專輯和首場演唱會的事情,再加上後續的綜藝行程,并不算太忙。
等到最後一幕拍完,池舟順利殺青,場內不由得響起了恭喜的掌聲。
一個月多的相處,大家已經漸漸熟悉了池舟的存在,了解她的為人處世,如今她要離開,還真有點不舍。
陳川拍着池舟的肩膀道:“晚上的殺青,已經訂好了。”
池舟笑了笑,正要回話,就見蕭一楠沖自己焦急的使眼色,便道:“麻煩陳導了。”
“不麻煩不麻煩。”陳川還想說什麽,餘光也注意到池舟的經紀人好像有很急的事情,善解人意結束了閑聊,只留下一句,“以後可要多多合作啊。”
“一定會有這個機會的。”池舟笑了笑。“我還等着您提拔我呢!”
陳川好笑地看她難得谄媚,只覺得這孩子實在是可愛的緊。
等到陳川離開,池舟忙走到蕭一楠身旁。
她自從當了池舟的經紀人後,就從未見過有如此慌張着急的一面,看起來肯定不是什麽小事。
“怎麽了?”池舟問。
蕭一楠張了張嘴不知道從何解釋,便直接把手機遞給她:“你自己聽吧,是你外公打過來的。”
池舟一愣,不知道從不曾主動打電話的外公找她何時。
“喂?”
“舟舟啊,你現在有空麽.....”
電話那頭的老人,聲音滄桑,仿佛透露着無盡的悲傷。
池舟應了一聲,細細聽他道來,輕松的臉色也驟然變化,眉心緊皺。
“我這就過來。”
她結束了通話,看着蕭一楠一副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樣子,便道:“我回家一趟,晚上的殺青宴是肯定去不了了——”
“我送你回——”蕭一楠剛一開口就被池舟給打斷了。
“姐,這裏的事情還得拜托你善後,你送我回去,沒有人跟進這邊的事情怎麽辦。”
蕭一楠仔細一想,也覺得沒毛病,便用力點頭道:“你放心,這邊的事情我來處理,但是陳導那兒?”
池舟斂眸:“我親自跟他說。”
......
seVen的演唱會自公開後就引起了無數粉絲的關注,尤其是當官方告知将在演唱會現場先行公布新專輯的歌曲後,更是讓一通歌迷們高聲歡呼。
然而,在演唱會籌備前期,無端端傳起了說池舟人品不好、《霧霾》劇組要換演員的的流言。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假消息,可偏偏傳播速度特別的快。
與此同時,伴随着池舟缺席了幾次seVen的官方團體活動,網絡上逐漸出現了唯六的粉絲,專門踩池舟捧其他成員。
事實上,池舟閉關演戲期間,真的沒少缺席seVen的官方活動,但因為都不是全員七人的活動,總是缺幾位成員,粉絲們的不滿情緒便沒有想象中那麽嚴重,在《霧霾》官宣後,粉絲們更是清楚的知道長期不上節目宣傳的池舟到底在忙什麽。
但是當演唱會的消息發出,seVen的團隊活動也開始陸續頻繁時,池舟的缺席就成了很大的問題。
惡評惡語逐漸多起來,公司方和池舟交好的幾位朋友卻都沒有表态,流言也就愈演愈烈。
事實上,在注意到黑話上熱搜時,許多認識池舟甚至有池舟聯系方式的人,都嘗試過去聯系她,詢問事情的真相。
可電話通了,卻一直沒人接。
無一例外,誰都沒能聯絡上她。
而這次黑粉的來襲,更是伴随着大V微博曝光一張暧昧不明的照片,将針對池舟的輿論推到了頂峰,随之反撲的粉絲不計其數,評論下粉黑争論,把原博輪了一遍又一遍。
照片上,池舟扶着一位半百老人坐上豪車。
拍攝的角度極為刁鑽,兩人姿态親密,看着就讓人浮想聯翩。
這照片一公布,直接把大批大批等待公司澄清的粥迷們激得反彈。
娛樂圈崩人設是很可怕的事情,脫飯回踩、路人嘲諷、對家圍攻等等,單是一樣,就足夠讓一個人身敗名裂。要是公司再沒有一個好的方案把人設給拉回來,那估計是離退圈不遠了。
尤其池舟還是個出道未滿一年的特別特別新的新人。
出道前,池舟就以努力的反轉少女出名,不論是粉絲還是官方都是這麽宣傳她的,也勵志将她推成青少年的道德标杆,最好能把人推到官方臺入選五年一度的青少年代表人物。
雖然這點小心思大家都沒有說出口,可夢想還是要有的。
結果這時候,池舟居然被爆出‘包養’的消息,直接讓粉絲和路人群體炸了。
證據擺在眼前,很多人都認為池舟年少成名,開始飄了,認為她被潛規則,還同意潛規則,甚至還有人惡意的去诋毀她,說她葷素不忌,居然選了個老爺爺當金主靠山,實在是讓人大掉眼鏡。
再怎麽樣!也該找個年輕點的富商吧!!
一時間,池舟的微博下全是刻薄辱罵的字眼,烏煙瘴氣的簡直不堪入目。
即便有堅信她不是這種人的粥迷們,在官方還未發布消息時,也只能作壁上觀。沒辦法,她們要是下水澄清,只會被那群瘋了一樣的黑粉圍剿得一幹二淨。
然而等啊等,等到經紀公司發通告,等來的卻是‘公司聯系不到池舟,無法對此時做出任何回應’的垃圾告知。
粥迷:???
粥迷們真的快被氣哭了。
這真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垃圾的公司回應了。
但偏偏這樣的回應,恰好戳中了某些人的G點,網絡上黑池舟的話題越來越高。一搜關鍵詞,跳出來的都是#池舟被包養##池舟退出seVen##池舟退出娛樂圈#等□□。
得不到回應的粥迷們孤立無援,看好戲喜歡當正義路人的鍵盤俠和黑粉們揚揚得意。
一時間,看起來就好像是全世界的人都才黑池舟,而池舟在娛樂圈的名聲直接降到了最低。
那池舟到底在做什麽呢?
她在準備葬禮。
外公的電話太過突然,但事情實在是在她意外之中,不得不用全部心神去面對。
這次的事情只告知了陳川導演,畢竟事出突然,希望他能夠體諒,而其他人則是沒有說明。
池舟的外公外婆只有兩個女兒,小女兒是池舟媽,大女兒就是大姨池淺。池舟的父母離世早,池舟從小就養在外公外婆身邊,一直被當成是閨女養大。而親生的兩個閨女全都忙事業去了,等閑不得回家探望。
這次出事的是池淺,得的病,和池舟去世的母親一樣。
池舟第一次見到池淺的時候,就覺得她苗條的有些過分,但那時她只是以為池淺愛美,經常鍛煉身體才會如此。等到了醫院後才知道,根本就不是什麽苗條,而是她那時候就已經患病在治療,氣色好的假象全是被精致的妝容掩蓋。
如今人雖然還住在醫院,可其實早就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治。
池舟直接趕到醫院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池淺時,有一瞬間沒有認出她。
瘦,實在是瘦。
她像是被時光提前帶走了餘生,徒留一魂在體內用以支撐。
薄被都遮不住她皮包骨般的身形,擡起手時那銀镯子搖搖晃晃的好似随時要滑下去,臉上更是一點肉都沒有,雙眸更是失去了神采。
她帶着呼吸器,整個人看着就像是只剩下一副骨架。
池舟狠狠喘了下氣,才恢複了理智。
她實在是沒想到池淺居然會是這幅摸樣,和她印象中那幹練的形象差太多了。現在的她,看起來就像是随時要撒手人寰。
外公站在一旁,眼眶紅了一片,卻一直沉默不語。
外婆在門外,護士陪着她,她哭的很厲害,見池舟來了,也只是勸她去見池淺一面。
不早點見一面,誰知道會不會連最後一面都見不着了。
“大姨,我來了。”
池舟裝作平靜的模樣,帶着淡淡親昵的笑容靠過去。
等到她人都走到床邊了,池淺像是才知道她過來,那雙恍如一潭死水的眼眸才仿佛有了光芒,朝她看來。
她摘下呼吸器,喘着氣喊道:“舟舟。”
為了讓她說話輕松些,池舟湊得更近了,都快要貼上她的嘴巴了。
“大姨,我在這裏。”
從小池舟的記憶得知,池淺就不曾親近過她和外公外婆,好像她早就知道自己會有這麽一天,有意識地将他們的感情處得淡薄。
可再怎麽淡薄,那也是外婆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閨女,真的要走了,怎麽可能不傷心?
池舟以前送走過不少人,大多都是壽終正寝,病逝的少,這樣直面面對即将病逝的病人,還是第一次。
池淺擡起她瘦骨嶙峋的手,搭在池舟的臂上,冰冷的溫度讓池舟渾身一涼,大夏天的卻猶如身處冰窖。她看出了對方有話要對自己說,便盡可能的湊過去。
她喘着氣,呼吸輕得像是要消失了般,細細道來這幾年發生的事情。
小池舟的父親給她留下了不少的遺産,這筆遺産被池淺用去做前期資金,數年下來翻了好幾番,後來又有小池舟母親的遺産加入,讓她得以有數億萬家産繼承,就算以後無所作為,後半生也衣食無憂。她做好這一切的安排,遺囑也早早就已經訂了下來,甚至還和池舟外公外婆通過氣,目的只有一楊。
“......照顧好我父母。”
她一生未婚,最牽挂的人便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即便可以疏離他們,真到了離別的時候,還是千般萬般的不舍。
池舟聽到這句話,猛地擡頭看她,瞧見她眼底還無求生意志,激道:“你的父母你自己照顧,我——”
池淺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死死抓住池舟的手:“別激我,沒用的。答應我這一點,你必須要照顧好他們。”
那力道明明可以被掙開,可池舟被她篤定的眼神緊緊盯住時,無法動彈半分。
她深深的看了池淺一眼,最後才點頭答應。
池舟說:“你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
池淺輕輕笑了笑,将呼吸器帶回上去。她說了太多話,現在累得慌。
門被拉開,外婆雙眼紅腫的走了進來,臉上卻帶着笑,似是害怕自己悲傷的情緒傳染給女兒,不願讓女兒看到自己的軟弱。
“阿淺吶,餓了嗎?要不要媽給你做點什麽吃的?”
池舟讓開身,外公外婆一左一右伴在池淺身旁,明明難過到極致,卻只能狠狠将情緒壓在心底,不漏半分。
病房裏哀戚的情緒濃烈的讓池舟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她怔怔看着池淺,竟然是半句話都說不出。
明明早就是過來人了,今天卻也克制不住情緒。胸口那股郁氣一直無法消散,死死的纏着她。
兩天後,池淺在清晨太陽初升時病逝。
兩位老人情緒過于激動暈厥過去,池舟急忙給兩位老人辦理入院,忙得一個頭兩個大。
但她只能強打起精神,将事情辦理妥當,現在整個池家,只有她一個人能撐得住。
她不知道自己忙了多久,只知道一邊要關注老人們的身體狀況,一邊要應對律師們遞給她一疊疊的遺囑合同,還要聽醫院那邊對池淺身後事的處理,在走廊上走着都覺得頭重腳輕。
扶着牆壁緩了緩,池舟才要起身,準備去拿死亡證明,迎面撞上一個人。
“池舟?”
亓青看到池舟也很驚訝,他看到池舟有些站不穩的樣子,忙扶着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虛無的感覺消失過後,池舟随後解釋道:“家裏有人過世了。你呢?你怎麽在這裏?”
亓青遲疑了會兒才說:“我來探望一位長輩。”
“嗯。”腦袋裏還塞了很多事情的池舟沒有注意他神色有什麽不對,她擡手看了眼時間,不打算和亓青多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亓青理解她情緒不好,便道:“好的。”
兩人在這頭分別,轉頭卻又在另一個辦公室裏遇上。
亓青怔怔的說:“淺姨是你的誰?”
池舟捏着手裏薄薄的一張紙,聞言道:“池淺是我阿姨,你認識她?”
亓青:“幾年前她就來我們醫院檢查了,她的公司和我們醫院有合作項目,我見過她。”
池舟随意的點點頭,沒聽仔細他話裏的具體內容:“她淩晨走的。等手續辦完了,應該會拉去殡儀館。”
在知道池舟和池淺的關系後,亓青也不再客套,表情肅穆道:“我和你一起。”
見池舟皺眉,亓青便道:“我聽淺姨提起過她家的事,她以前還說過,如果可以讓我多照顧她的家人。池爺爺和池奶奶還沒醒吧,你一個人,沒個人幫忙,我不放心。”
他說了這麽多,池舟也想不明白亓青為什麽要插手這件事情,平常人不是對別人家的喪事都是盡可能有多遠躲多遠?他倒好,直接湊上來了。
池舟還想拒絕,亓青就道:“先去看看老人吧,他們現在應該醒了。”
然後池舟就渾渾噩噩的帶到了病房裏,看着他簡單的和已經清醒的兩位老人交談,很快就獲得了他們的信任。
外婆拉着亓青的手,眼底含淚道:“青禾啊,阿淺沒少提起過你,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是這事兒真的不方便麻煩你。”
亓青鎮定的回應:“奶奶,我喊淺姨一聲姨,就不該躲這事兒,否則別說是我父母,我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的。您就讓我幫這個忙吧,好不好。”
外婆淚眼朦胧,又勸了幾句,見最終還是勸不過,才半推半就的同意了。随後拉着池舟,讓她跟緊亓青,不要給人家添麻煩。
池舟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的,才發覺這和她想象中的不同,亓青和池淺的關系好像不僅僅是見過一面那麽簡單。而且外公外婆看起來對亓青也不陌生的樣子。
她低着頭,盯着手裏那張死亡證明,想起剛剛亓青和她說過的話,等到兩人都出了病房後,才問他。
“你剛剛說,‘我們醫院’是什麽意思。”
亓青張了張嘴,抱歉道:“不好意思,是我沒說清楚。這家醫院是我家開的。”
池舟點點頭,慢慢消化了這個事實,将這些話都整合了一遍,大概理清了他和池淺的關系。
“那,之後的事要麻煩你了。”
“不麻煩,淺姨對我極好,”他的眼底也染上了幾分悲傷,“就當做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的事了。”
池舟扯了扯嘴角,沒什麽心情和他開玩笑。明明她和池淺都沒見過幾次面,但最後幾天的相處,卻像是把過去十幾年的份都給補上了,人真的走了,心裏就像是失去了什麽東西般。
人死如燈滅,但逝世後卻不是剔除燭淚那麽簡單。
池舟拿着醫院開具的《死亡醫學證明書》,回家取了戶口本,帶上池淺的身份證。先跑轄區防疫站換了《居民殡葬證》,又跑派出所蓋了章。期間還要不斷的和殡儀館聯系,确定遺體處置的各種細節項目,電話一直不曾斷過。
期間只和蕭一楠聯系過一次,告訴她自己大概需要請假的天數。蕭一楠告訴她因為錯過了幾場團隊活動,網絡上有些閑言碎語,熱度在逐漸上升。
池舟想了想,便直接跟蕭一楠說,讓她聯絡公司發通稿,先道歉控場,直接告知是家裏有人逝世,她才會缺席,并不是別人口中的無故缺席。至于剩下的事情,只能等她把這邊的事情全都處理完再說了。
任由着網友們無端猜測,把事情越鬧越大并沒有什麽好處。挖出這些發生在她親人身上的事情供人談論,那未免對逝者太過無禮。
結束了和蕭一楠的通話後,池舟揉了揉鼻梁,手機才剛靜下來一會兒又響了起來,她看了眼來電,是殡儀館的負責人。
正準備接起來時,身旁的亓青就抽走了她的手機,溫柔卻又強勢的說:“都說了我是來幫你了,別一個人忙活。”
池舟皺眉,想說什麽,對方就朝她身後方向示意:“那邊還等着你呢,這個交給我來處理。”
工作人員在喊她确認事項,她真得忙得分|身無術,想到外婆也信任着他,最終只能退讓:“麻煩你了。”
随後忙站起來走到櫃臺邊,一一和工作人員對應項目表上的內容。
喪禮這邊進行的很順利。池舟在蓋好章後,亓青那邊也已經聯絡好殡儀館的人來接收遺體。
她返回醫院和,和外公外婆挑了個日子定下火化日期,池淺在商場上人脈關系很足,告別廳是肯定要布置的,告別儀式怕是也少不了。
親人、同事、朋友,但凡是認識都要通知一遍,告訴他們參加追悼的時間。
告別儀式上,來了不少人,池家的親戚都是外公外婆那一輩的,他們的兄弟姐妹及子女,還有池淺的合作夥伴等等,來得人有些多。有些人只是被家裏人帶過來,跟池淺關系并不怎麽親密,在現場雖然不會吵鬧,可态度總是有些輕慢。
池家親戚這邊的小孩也是,看到池舟的時候還驚喜的大叫,直接把池舟叫得臉色發黑,還是對方家長反應過來,急忙拉住自家小孩,可即便如此,也蓋不住她們欣喜的眼神。
現場總會有一些混亂的事情,忙得暈頭轉向的池舟在這時候真的要感謝亓青,要不是他在一旁搭把手,怕是她一個人根本就忙不過來。外公外婆那邊,似乎是知道池舟一個人能挺住,就只專心的陪池淺最後一程。
火化時間到時,被允許最後觀禮的只有池家兩位老人和池舟亓青。
亓青是以什麽身份進去的,池舟都沒反應過來,她當時只顧着扶着外婆,而亓青扶着外公,四個人就這麽走了進去。
隔着一個小小的玻璃窗,看着屍體燃燒殆盡,榮辱一生,化為小小骨灰盒裏的骨灰。
當對方遞出骨灰盒時,整個過程安靜的不可思議。
池舟接過骨灰盒,看着外公抿着嘴一言不發,外婆眼淚都要流幹了的模樣,垂下了眼睛。
她這才看到亓青居然也在這邊,但此刻卻沒有多餘的心神去詢問。
這是她第一次觀禮,目睹着人體化為灰燼,也不知是不是被周遭的氣氛感染的,覺得內心沉甸甸的,腳步都變得沉重了。
池淺的骨灰選了個吉日安葬。池舟在确定會參與送葬的人數,等到追悼的人都走光了,她才有時間休息。
亓青走過來,擡着手猶豫了會兒,最終才放到了池舟的頭頂,輕聲說了這幾天來唯一一句安慰的話:“節哀。”
池舟怔了下,看着他說:“這幾天麻煩你了。”
亓青搖了搖頭:“送葬那天我可能來不了。”
吉日也是真的吉日,池淺要送葬,MAYDAY卻有已經定好的演唱會行程。
池舟道:“沒事,你已經幫我太多了。”
她深吸了口氣,準備朝兩位老人身旁去:“恕我沒有好好接待你,以後有機會再聊。”
亓青點頭:“嗯,我跟他們說一聲,也得走了。”
在接受了女兒離世的事實後,兩位老人雖然已經情緒萎靡,但好歹已經振作了起來。他們像是才醒過神,不能把家裏的所有事都交給孫女處理,便打算把事情都接過來。
池舟也想着讓他們稍微有點事情做,免得心裏老想着池淺,壞了身子。年老體弱本就容易生病,再大悲大喜,對身體實在是沒什麽好處。
但事情似乎總是這樣,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送葬那天,池舟扶着外公上車的畫面,不知道被誰偷拍傳到網上,網上一片烏煙瘴氣,忙于私事的池舟這才發現,網絡上的風向好像吹的不大對勁。
她掏出手機,發現靜音的手機上有幾十個未接來電,其中絕大部分都是來自蕭一楠的。
池舟眉頭深鎖,準備把兩位老人送回家後,再跟蕭一楠聯絡,哪知外公不知道在哪兒看到網友對池舟的诋毀,又氣又怒再次住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又是九千,希望明天繼續保持(祈禱!)
如果有錯字告訴我,碼完直接放上來了,我沒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