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搏鬥
異獸之森。
身長五米大的變異熊躬身站立在面前。
它從鼻孔中呼哧呼哧噴氣, 一排尖利暴牙發黃,嘴角不住涎下腥臭口水。兩條胳膊健壯有一人腰寬布滿紅綠青筋, 猙獰凸出一條條紋路。如人類的十根手指下接長長的灰土色指甲。
沈得川神色冷然。
烏黑頭發長期遭受主人的忽視,從未得到妥善搭理, 僅是胡亂垂蓋下去,遮擋住如刀鋒一般的兩道眉毛。
“吼吼——”
變異熊掄起胳膊,猛然一拳砸向沈得川所在的位置!
沈得川腰腹部與腿部肌肉繃緊, 以側空翻轉移方位。
砰——
石頭一般沉重的拳頭撞擊地面, 發出巨大悶響。
土地凹陷。
變異熊身形巨大行動卻并不受困擾,它靈活地調整身體,直沖喬木栖而去。兩條圍度堪比樹幹的腳掌踩在地上,帶起塵土飛揚。
沈得川上挪眼珠子, 眼白開始主占大半眼眶, 他翻出一個漠視生命的眼神。
他也朝變異熊沖去,在相撞一剎那眯起眼,用雙手牢牢鎖住它掄來的手, 使力扣住一折——
“嗷吼!”
變異熊吃疼的仰天大吼,雙眼泛起暴動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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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森林突然冒起火光, 圍繞打鬥場地的樹木與雜草噌一聲蔓延成熊熊烈火,仿佛一個個火紅的女人在快樂舞蹈,扭動曼妙身材。
空氣中混入焦灼的味道。
——火系異獸。
沈得川神色稍稍凝重起來。
所謂異獸,顧名思義其實是變異獸,而非異能獸。
只不過現在需要賦予這個名詞新釋義了。
據說今年外出狩獵的隊伍曾上報過遭遇擁有異能的異獸,一開始引起軒然大波。異能協會當下組織搜尋行動, 耗時一個月深入異獸之森,折損不下二十個中等級異能者。然而沒有發現任何異能獸的蹤跡。加上再沒有第二個隊伍報告類似事件,這件事逐漸不了了之。
沒想到真的出現了異能獸。
眼看變異獸手掌燃起火焰,宛若火球一般發出滋滋滋的聲響。
不遠處在此時響起鈴铛聲響,這聲代表沈得川已在異獸之森厮殺三個小時,已經快到游戲結束的時間了。
沈得川瞥了瞥嘴角,不得不放棄赤手空拳與異能獸打上三百回合活動活動筋骨的念頭。
他張開左手,一握,憑空握住一把唐刀。
唐刀寬約兩個指節,長一米,手柄漆黑,刀身閃動光澤。
看似毫無裝飾像半成品的唐刀通體包裹濃郁黑氣,猶如森森死氣。
不容思考,變異熊再度襲來。
沈得川稍稍擡起手臂,将唐刀橫在眼前。
刀尖過處留下一道漆黑劃痕。
他緩緩擡起頭直視變異熊那雙銅鈴大眼,不躲不避,手掌握住刀片一劃,掌心留下猩紅血液宛若千萬條觸手,瞬間如蛇湧出,劈頭蓋臉用過去,一圈一圈緊緊捆綁住異能熊。
異能熊茫然而憤怒,不住吼叫,胡亂動用火系異能試圖攻擊纏繞在身上的怪東西。
沈得川得出異能獸目前還不能自如使用異能的結論。
當然,最糟糕的可能是僅僅這只異能獸智力不夠而已。
血紅長線卻有自發意識似的。
它們自沈得川手掌而生,是流動性的,玩鬧似的收緊,直将變異熊勒成一層一層肥膩肉塊。
變異熊失去平衡,踉踉跄跄地倒下。
沈得川步步逼近,恍若惡魔臨近。
他血淋淋的左手握住刀把,踩上它的身軀。
仿佛連變異獸也清楚這懸殊的力量差距實質上是強者對弱者的一場碾壓。它受到了輕蔑與踐踏。絕望開始暴烈湧動。它扯着粗聲嚎叫着,發出悲壯的聲音。
刀尖抵上它的胸口,四兩撥千斤似的輕巧劃過,借助縫隙沒入于皮肉之中。
“吼!!”
變異獸猛烈掙紮,四肢拼命舞動,卻落得一個如同被翻過身來的烏龜似的無力下場。
沈得川剖開它的胸膛,淡然面對噴湧而出的血液。
他蹲下身來,伸手抓出一顆異獸核。
滾圓一顆異獸核,一眼望去類似上佳的羊脂白玉質感。
它冰冰涼涼,自帶小小火焰,不甘心似的在沈得川手上燃燒。
變異熊眨一下眼睛,雙眼中掉落人性化的淚水。
沈得川不去看,他光是放任小小火苗一直燒到他手指,又燒一會兒,才不甘不願滅了。
他不去擦濺在臉龐上的血珠,兩根手指掂住這顆異能核打量兩眼,發覺其中摻雜着根根紅絲,鮮亮活潑。
血線早悄悄軟化下來,變作澆灑一地的軟血。
交戰三分鐘不到的時間裏,沈得川的神色平淡地近乎殘酷,喉結在淺薄的皮層下自然地游動。從頭到尾,哪怕他那平整細密的睫毛根梢,也沒顯露出零星半點的憐憫或猶豫。
也許這裏才是真正屬于異能者的區域。
誰知道異能者是不是早在一次次血腥戰鬥中淪為類似于異獸的生物呢?
他們習慣殺戮,死亡猶如美酒。
親手挖出敵人核珠時,一股無法言喻的沖動在熱血中澎湃滾動,洶湧如海水,沒頂而來。宛若吸食古文明中的致幻□□,身心不受控制的飄飄然,仿佛懸空而起。一種主宰生死的快感在沖擊他們,統治他們。冷硬的異能者之核心仿佛回應般砰砰直跳,将心跳歸還給他們。整個廣漠世界突然蒙上另外一層扭曲而動人的光彩,絢爛,迷醉了眼睛,麻木了對死亡的敬畏與懼怕。從那一刻起,異能者再也無法在和平的人類社會中生存,無法接受文明的規則束縛。
殺過人的劊子手無法收手。
沈得川難以例外。
在生與死交織的地帶,黑與白混淆的區域,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暴虐的帝王。掀動眼皮,動彈手指,生命就會悄無聲息地屈服于他。于是沈得川再也沒有耗費心神在零碎小事中,也再也沒有過其它愛好。
強大,只有強大。強大是沒有盡頭的,強大是堅不可摧的,強大擁有散漫而從容的姿态,它會幫助任何一個人奪得最渴望的東西。
你死我亡的戰鬥教會他這一點,并刻入骨髓。
有人的腳步漸行漸近,沈得川手下的唐刀消散作黑氣,稀釋在空氣裏。
沈得川是不喜歡武器的。
一個比武器更兇猛的生命自然是用不着武器的。獅虎都是用不着武器的。
他熱衷于琢磨對方出招的套路,以粗暴而原始的力氣與姿勢碾壓敵人。
要不是和花原賭局在先,沈得川不會為了在限定時間內殺掉變異熊而動用異能。他對空手戰勝的信心是不容置疑的,也是渾然天成的。
可能恰恰是這份蠻橫的自信與不過分依賴異能的特立獨行,他從未敗過。
花原慢慢吞吞地出現在視線範圍內。他看一眼在火圈正中央、站立在龐大野獸屍體之上的沈得川,懶洋洋地說了一句:“火這樣燒很好看。”
沈得川是贊同的。
火還在燃燒。
它受召喚而來,激情放蕩的燃燒着,無所保留的釋放出一切熱量與光亮。
在沈得川所能欣賞的美的範圍裏,這種壯麗而悲怆的美是最宏大的,也是金字塔巅峰才能感受到的。在掏出核珠後,在完成一場完整的屠殺後,渾身力氣仿佛沒有着落。他會靜靜地對着火,對着屍體,對着手心裏的核心,産生一剎那的頭腦空蕩。
沈得川不确定喬木栖會不會喜歡這種與死亡相關的藝術。他曾經想帶他來看一看這種美,帶他真正進入他的世界。
一個人孤獨地沉浸在這一小段寧靜時間裏,他不止一次想過希望喬木栖能夠在這裏,分享這份厚重的美,也許是安慰胸腔裏悵然若失,偏偏又蠢蠢欲動的核心。
不過他到底沒有與喬木栖分享。
沈得川隐隐明白,有些感受是無論多麽親密的熱愛的人也無法共享的。所以他選擇壓抑這一份奇怪的心情,不曾言說。
花原提起幾分興趣享受這份美,然後他搖晃搖晃手裏漂亮的米色編制袋,裏頭核珠互相碰撞擠壓,發出動靜。
花原直勾勾地盯着沈得川手上的核珠,“我喜歡那個。”
“我喜歡你手裏那個。我跟你換。”花原丢去一整袋核珠。
沈得川丢還給他。
“為什麽不換?”花原孩子氣地歪頭,“你不喜歡收集核珠。”
沈得川回答:“就算不喜歡,它也是我的。”
——只要是我的,誰也不許碰。
沈得川也抛去自己的收集袋。
花原對在限定時間內比拼誰奪得的核珠游戲百不厭倦。明知結果十有八九是沈得川獲勝,他也像個吃了教訓不長記性的頑童,一次一次糾纏沈得川玩這個游戲。
他暫時放棄觊觎核珠,一屁股坐下來,盤腿,開始勉強擺出認真的神态一個一個數核珠,嘴裏念念有詞地計數。
沈得川不經意瞥見躲在樹叢中的柔軟生物。
他從異能熊屍體上一躍而下,面朝那個方向蹲下身,無聲伸出一只手,翻過來,露出新舊刀疤縱橫的手掌心。
那個烏黑黑的小東西機警地瞪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似乎在認真糾結要不要走上一步。
沈得川就這樣攤着手,靜默地吸引它,霸道地等待它走過來。
小東西前肢邁出一步。
“小貓咪很可愛,一點也不适合你這樣的人哦。”
花原突然發出聲音,吓得它弓起脊背,尖尖細細地喵了一聲。
它轉身要跑。
沈得川分分鐘出現在它的面前,一下捏住它的後脖子提起來。
黑貓動了動四肢,機靈地轉而奶聲奶氣地喵嗚一聲。
沈得川非常□□的将它按在懷裏。
屬于異能者的強大氣息令幼小的貓崽本能性察覺危險,它小小瑟縮一下,放棄掙紮念頭,乖乖巧巧趴伏在他的手臂上。
“輸給你這一個。”
花原統計完結果,又語氣平平的地問:“真的不給我嗎?我很喜歡那個。”
沈得川掃他一眼。
“今天肚子餓,打不動。”花原摸了摸肚子,悶悶不樂地說:“下次殺了你,搶回來。”
沈得川半點不把他的威脅放在心上,轉身要走。
“既然你贏了。”
花原又出聲,“我就幫你保守秘密。”
“什麽秘密?”
“你的小寵物的秘密。”
花原沒精打采地說:“不大的一個,要不是我坐着,才不會看到他。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好吃。你口味很奇怪。”
花原是個長手長腳長身子的家夥。他的人生不光不把任何人的名字記在心裏,更不會把任何矮子看在眼裏。按照他的規矩,一米九以下的小矮子都是他才不會看到的存在。
等到沈得川反應過來他在形容喬木栖時,轉頭只看見散落一地的白色核珠。
很顯然,小心眼的花原得不到心愛的火系核珠,幹脆抛棄了所有大同小異的核珠。
沈得川能猜想到花原大概是在聽證會上與喬木栖相遇的。既然花原答應保守秘密,就不會反悔,這一點不需要過多擔心。
只是——
叮咚一聲,光腦收到訊息。
風流浪蕩紀小易:老大,我在你地盤門口蹲了兩個小時了!!加班費有沒有!!!
風流浪蕩紀小易:天黑月消風大,我的心很冷。請問您什麽時候回來辦正事?
沈得川沒有回複,收起光腦使用空間轉移異能離開異獸之森。
今晚,他要混入研究院摸個底。
作者有話要說: PS:本于尊重每一方勢力每一個人物的原則,其實設定中無論小醜還是協會還是異能者本質都是自我立場的。這篇文的特點就是233不要輕易站隊,分分鐘可能後悔。
PPS:論日常弄錯存稿...昨天錯導致今天也錯...明天休息一天不更新 啵啵幾
嚴歌苓《扶桑》:一個比武器更兇猛的生命自然是用不着武器的。獅虎都是用不着武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