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夜探研究院(5)
一行人深入單直線構造的地下室, 盡頭為呈現圓形的大廳。正中央擺放一臺幾乎一整面牆大小的顯示屏,其上劃分多個區域, 除密密麻麻排列的各個監控器視角外,身為局外人的沈得川與紀易壓根看不懂其他填滿詭異圖像或代碼的內容指代什麽。
一個穿白大褂的家夥背對着他們, 脊背彎曲猶如一只蝦,雙手熟門熟路地在操縱臺上來去。
“博士,關于機械人重造的實驗進行的怎麽樣了?”祝福者停步在五米外, 語氣客氣地詢問:“如果實驗不順利可以上報, 我們會想辦法奪回唯一成功的試驗品。”
頂黑色卷毛的所謂博士沒有轉過頭來,只低聲喃喃:“……失敗品……”
聲音聽起來很年輕。
站在他身旁的年輕女助理先是鞠躬,而後同聲翻譯似的解說:“副會長,您好。博士的意思是被小醜奪走的機械人實際上也只是一個階段性試驗品, 存在情緒不穩定、服從性不高等不負面性問題, 本質屬于失敗品。博士正在按記憶編輯歸檔丢失的資料,完成手頭工作後會重新将精力投入機械人研發計劃中。”
“玩玩玩。”
憑空冒出的稚嫩童聲忽然響起,幾乎令人毛骨悚然。
“和我們一起玩!”
“博士來和我們一起玩捉迷藏!”
奶聲奶氣地的聲音在空曠操控室久久回蕩, 鑽進每個人的耳朵裏去。
沈得川循聲看去——幾只機械組裝而成的電子狗圍繞在博士的腳邊,或咬或巴住他的褲腳玩鬧, 活潑地超出電子機械狗的正常範圍。
博士動作稍稍停頓,彎下腰抱起一只電子狗夾在胳膊裏,才歪歪斜斜站起身來,一邊自言自語似的嘀咕:“……資料……”
“博士準備帶您檢查一下歸檔的資料。”助理合時宜地解釋。
“那就麻煩博士了。”祝福者淡淡一笑。
博士終于正面對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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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從他淩亂成一團鳥窩的頭發落下去,漫不經心地略過深邃地五官,再來到扭錯扣子、皺皺巴巴的襯衫上。最後是一雙白兔子毛絨拖鞋, 以及活蹦亂跳的繞着他打圈跑的電子狗。
沈得川确定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怪家夥。
紀易:目測是個生活自理無能的科學狂人,是不是異能者不好說,就更不知道是不是第二個智者了。
沈得川再三審視,的确沒有在這個博士身上察覺到一點同類之間的威懾感。
正當博士即将與沈得川擦肩而過時,意外橫生。
一陣吱吱吱的刺耳聲音突如其來,猶如指甲劃割玻璃般令人難以忍受。
偌大的光屏驟然一暗,經過兩三秒再度亮起來,開始明明滅滅瘋狂閃動。一個由無數像素格組成的古怪圖形漸漸顯出輪廓來。眼部中空,外圍一圈黑色。三道氣勢淩厲的黑線分別從眼眶上下、額頭至下巴一劃而過。嘴角挂着U形誇張笑容,鬼氣森森。
是一個得意洋洋的小醜笑臉。
“小醜笑臉!”
有人鎮定地判斷:“這是病毒!他們正在入侵我們的主系統!”
“不可能。”另外一個研究員反駁,“研究院系統屬于最高安全等級,區區小醜不可能擁有技術和足夠強大的光腦載體入侵系統。他們只是誤入了誘導區而已。”
眼看屏幕上跳出一個讀條已經走向百分之二十,研究員個個冷靜非常,你一言我一句地仿佛在探讨高深學術問題。
副會長重重皺起眉頭來:“還說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麽?還不趕緊阻止他們?要是能被小醜入侵主系統,我看研究院也就沒有存在必要了。”
所有研究院安靜下來,不約而同看向對着屏幕發呆的博士。
博士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深一步淺一步走回辦公轉椅上坐下,不急不慢地拉扯每根手指,發出清脆的‘啪’的一聲,而後彈鋼琴似的把手慢慢放下去。
下一秒,靈活地手指堪比跳舞,在各個按鈕上自由來去,呼喚出一個個虛拟光屏圍繞左右。
外行人看不動操作,只能留意到讀條速度越來越慢,不到兩分鐘就停了下來。
“……視頻……”
博士吐出兩個字來,完全沒有征求兩位副會長意見的意思,自顧自按下一個按鈕。光屏一閃,映出個陌生人來。
是個外貌近三十歲的成熟男人。
他身穿灰色條紋西裝,廓形偏向柔軟舒适,并不十分剛硬,也就不那麽嚴肅。服裝針腳細密,袖口處白色襯衫不多不少超出外套一公分,細節處顯得制作工藝十分考究。發型是大背頭,幹脆利落,露出光潔的額頭與細長的眉毛。狹長的眼型本來該是透露幾分奸詐的,偏偏遮蓋在細金框眼鏡後。眼鏡腳邊有一節是黑色的,整體線條流暢而簡潔。
“你是誰?”
副會長第一個沉不住氣地發問。
男人垂下眼笑了一下,雙手交叉擱置在交疊的大腿上,“你們一直在找我,卻還要問我是誰?”
副會長用審視與懷疑的眼色打量他,顯然沒有因為提醒而猜測到男人的身份。畢竟這個男人外貌文質彬彬,活像一個高等級的紳士,與小醜組織畫風實在天差地別。
“祝福者。”他聲音很低,又悅耳,口氣親昵,“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
祝福者面色凝重與他對視,“……毀滅組織的犯罪頭目。”
“聽說私底下流行叫毀滅之王。”
男人歪一下頭,“個人認為那個名頭太粗魯,不适合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陳央智,嗯……身高192cm,體重大概是……70KG?事實上最近有點忙,顧不上體型管理,這是上個月的數據。”
“我的愛好是閱讀、書法以及學習。”
他侃侃而談,仿佛把一場詭異對話轉變為交友會,“差點忘了介紹。我喜歡玩東西歸位,還有清醒夢。我很擔心你們手裏資料不足,會導致你們對我很不了解,甚至誤會我是一個極其殘暴沒有美學的人,這不是一件好事。當然,如果你們誤以為我會是一個好拿捏的角色,那也會讓我很苦惱。我的自我介紹結束了,你們有沒有人願意禮尚往來?”
——很危險。
哪怕隔着一層屏幕,沈得川敏銳的感官也下出定論:這個家夥,毀滅頭目,很危險。
紀易發來消息解釋清醒夢意思是人就算在做夢也能知道自己身在夢中,進而肆意在夢中活動,更改夢境世界。清醒夢是一個人清醒理智到極致的代表。
看起來很虛僞,又惡趣味,是一個不好對付的家夥。
紀易這麽說。
沈得川去留意祝福者的言行舉止,沒有發覺任何異常。祝福者像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女人一樣,神情複雜,眼中隐隐懷有敵視。
“看來沒有人願意和我交朋友。”陳央智搖了搖頭,裝模作樣嘆了一口氣。
副會長冷笑:“少扯東扯西的,你為什麽入侵研究院系統?為什麽進行視頻通話?你想要得到什麽?”
“我本來想提議一個合作。”
陳央智說:“精彩絕倫的合作。”
祝福者搶先一口回絕,“我們不會和你合作的。”
“哦,是嗎?”
陳央智挑了挑眉,緊盯着祝福者,慢條斯理地笑:“按照我得到的資料來看,異能者協會和異能者的早就不是互助互利的關系了,不是嗎?機械人計劃?異能壓制實驗?一邊危言聳聽聲稱異能者數量增長停滞,一邊暗地裏把高潛能異能的嬰幼兒轉運入研究院做培育,再作為實驗品撫養長大。甚至開始把本該歸屬于高等級人類的家夥也打入EF荒廢區,你們不是已經和異能者走到你死我亡的地步了麽?很巧,我喜歡卑鄙小人,尤其是表面上裝得正義凜然的卑鄙小人。難道我們不是很适合合作?”
“你——”副會長氣沖沖想要開口。
“噓。”
陳央智豎起一根手指在嘴邊,輕輕搖了搖頭,“插嘴是很不禮貌的行為,我很讨厭不禮貌的人。希望你記住這一點。”
語氣輕慢,嘴角瞥動,整個人頓時褪去假惺惺的溫文爾雅皮,眼中一閃而過的兇光足以恐吓住衆人。
副會長一時之間竟然分不開宛若凍結在一起的嘴唇,吐不出半個字來。
“繼續說吧。”
陳央智收起乍洩的冷光,又說:“表面上不屑于我們為伍,實際上正在利用我們的行動開擴張表空間的權勢。要不是有我們暗中幫助,你們不可能實現為機械衛士配備狩獵槍,不是嗎?我欣賞你們無所不利用的個性,不過輕視敵人的方面就不太認同。不要以為可以輕輕松松利用小醜或挑動小醜與異能者事端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更不要以為——”
“我是一個不記仇的人。”
陳央智捏住下巴,“做一個懂得感恩的人,這是來自朋友的告誡。至于你們正在組織的反撲行動,我拭目以待。還有你們真正想要的東西,銀狼手劄。”
他從桌面上拿出一本破破舊舊、紙面發黃的黑色筆記本,笑得愉悅:“歡迎你們不擇手段地來搶奪。希望你們在死之前能夠準備好一場自我介紹,我會記住每一個死在我手下的人,出自紳士風度。”
副會長已經被陳央智嚣張跋扈的态度激怒,正忍無可忍地出聲:“你這個——”
啪嗒一聲,屏幕一黑。
沒了?
就這麽視頻結束了?
衆人一頭霧水。
博士轉過身來面對他們,慢吞吞地摸了摸後腦勺,“……話太多……資料……”
助理很尴尬,“呃……博士是覺得視頻時間太長耽誤他的時間。在他的計劃表裏,半個小時之內要展示完重新整理的資料,接着是夜宵時間。博士習慣按照生活表格來做事情,一旦打亂會直接導致長時間不在狀态。請各位諒解。”
副會長嘴角抽搐,沒吭聲。
祝福者點頭,“還有十五分鐘,請博士帶我們去資料庫吧。”
一行人浩浩蕩蕩轉移,其實十有八九心裏還惦挂着戛然而止的對話。
沈得川與紀易所剩時間不多。
研究員基本為A等級人民,黑發黑瞳,而紀易是C等級,一旦失去一個小時瞳孔變化的效用随時随地可能暴露身份。所以兩人不動聲色落在末尾,趁機離開了研究院。
走出研究院時還剩下接近十分鐘的僞裝。
“那個陳央智。”
紀易嫌惡地脫下白大褂丢到一旁,一邊說:“有點莫名其妙。他是一時興起嘲笑協會?諷刺協會?還是來交朋友?應該沒那麽簡單。對了,你有沒有注意祝福者的表情?”
“沒什麽特別的。”
“錯了,大錯特錯。”
紀易笑:“女人是心思表情都很複雜的生物。你平時不接觸女人才看不出特別的微表情,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可以肯定,祝福者絕對不光光是知道陳央智而已。就不說四眼傻狗不知道陳央智,而祝福者知道這事就奇怪。主要是祝福者和陳央智不止互相知道對方,很可能私底下接觸過。但是關系應該也沒有太親密。視頻出來的時候,祝福者表情很奇怪,有淡淡的驚訝意外,第一反應是皺眉頭。我偏向于今晚陳央智其實話裏有話,主要在和祝福者對話。有點像警告。如果祝福者和小醜合作的假設成立,很可能因為她兒子誤死在小醜手下或者沒找到老公之類的原因,合作崩塌。所以陳央智才花費這麽大力氣來說一堆沒用的話。”
“當然。”
紀易聳聳肩,一臉無辜,“也可能他就是閑着無聊來聊聊天,誰知道那些小醜心裏都在想什麽。”
“查查林敏佳兒子的事。”
沈得川與紀易站在高處,遙遙望見祝福者為首,從研究院中走了出來。
“協會私底下的動作呢?壓着,還是抖出去?這個消息放出去,可就是真正的天下大亂。”紀易痞痞地勾起嘴角,幸災樂禍地。
“把柄留到最後才有用。”
沈得川聲落,整個人已經轉移回住處,宣告今晚活動解散。
回到住處的第一件事是洗澡。
從戰鬥模拟室滿頭大汗地出來要洗澡、在外面走了一趟無論有沒有殺人也得洗澡,除卻放松肌肉外,洗澡像是變成一種回家的必要的儀式,脫離出時刻警惕準備殺戮的儀式。
本性野蠻的沈得川在漫長時間裏逐漸習慣儀式。
視線對上鏡子裏陌生平凡的臉讓沈得川有點不爽,可惜距離完全恢複樣貌還有九個小時。
冷冰冰的水灑落到面上,将頭腦裏所有黏連在一起的信息沖刷開來,仿佛洗過一遍。整層樓只有淅淅瀝瀝的水聲。
祝福者的面目在沈得川眼前久久不散,他開始預感到新興的小醜勢力猶如投擲入湖面的石頭,将激起千層浪,就此打破異能者與協會近千年的僵持敵對狀态。
到時候應該站哪一派?
這個問題還是留到有心情的時候再考慮好了。
沈得川甩甩濕漉漉的頭發,任由水珠滴答滴答落下來。他像一個原始的巨人,渾身上下透露出強大兩個字,坦然地赤身裸體着,行走進幽暗空蕩的房間裏,鑽進了被窩。
在入睡前,沈得川打開了光腦,搜索出最新一期喬木栖的古詩詞講解錄制。
視頻裏的喬木栖是虛假的,遙遠的。
起碼沈得川很久沒有親眼目睹打心眼裏高高興興的喬木栖,雖然他就是堅持看不起會因為亂七八糟的古詩文學而高興的喬木栖就是了。
在沈得川眼裏,只有當喬木栖為他露出笑意,才勉強算作是真正值得肯定的笑容而已。
——那個膽小鬼。
沈得川睡前的願望是: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能看到一個比較真實的膽小鬼,醒着的膽小鬼。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小醜boss出來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喜不喜歡?
開心,我要開開心心的去寫感情戲了,甜甜蜜蜜個一兩萬字!
你們有意見嗎?
有也沒關系。
你有任你有,不聽我不聽。
我要小喬自投羅網!抱大腿!和好!炖肉!美滋滋!
感謝感謝啵啵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