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掌印

不過三日,楚浔枂與宋君顏被賜婚的消息便是傳遍了大焉,楚浔枂雖是不愛與那些閨閣少女游玩,只不過卻從裴皇後口中聽來不少趣聞。

“這大焉的女子無不在感慨,這遺世獨立的君顏公子竟然也是被配了親,可不知有多少閨閣小姐撕碎了帕子呢。”裴皇後打趣着楚浔枂。

楚浔枂只是笑笑,并未說話,當初她會挑宋君顏,更多也不過是他那庶子身份,不過一庶子,身後的勢力總比旁的那些要少得多,雖然她知宋君顏能在宋夫人眼皮子底下活下來,那麽宋君顏定然不簡單。

只是若是要不妨礙她做事,倒要背景簡單些的,至于容貌,畢竟她會對着他數年,還是好看些比較妥當,雖說不過一副皮囊,紅粉骷髅,但若是有好看的何必要嗝眼的。

況且,她與宋君顏成婚,也不過是一時之計罷了,等三哥登基了,她便會帶着母後與外公離開,至于她的夫君,也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好歹她也是東玄第一纨绔,有誰可攔住她?

至于裴皇後方才所說,楚浔枂也并未當真,宋君顏确實有一副好皮囊,但在這尚武的東玄,體弱的他是成不了氣候的,那些閨閣小姐哪怕是心悅他,便也萬萬不可能嫁與他,畢竟他一無功名,又是庶子,被宋夫人壓得連科舉都未得參加,不過空有一身才情,大焉的世家小姐可不會這般簡單。

“過會兒便去你外祖父家探探,母後不便出宮,想來你外祖父也是擔心你的婚事,去一趟他也可安心。”裴皇後停下打趣楚浔枂,柔聲說着。

“是,我用過午膳便去。”楚浔枂應着,面色漸漸淡了。

楚浔枂的外公名為裴鈞,年過古稀,乃東玄将軍,曾助先皇奪位,麾下有裴家軍,裴家軍骁勇善戰,幾次打退西夷,赫赫戰功,只不過在十四年前東玄與北雲一站中,東玄不敵北雲,裴家軍幾被北雲剿滅,再加上裴将軍的老去,而今剩下的裴家軍也不過寥寥十萬。

裴家軍雖只有十萬,但楚浔枂清楚這十萬裴家軍對她的父皇來說可是不小的威脅,為了這十萬的軍權,晉元帝和宋丞相确實花了不少心思······

只是,若她外祖父真将這十萬軍權交出,她并不認為晉元帝會輕易放過她的母後和外祖父,畢竟斬草要除根的,沒準連她都一并除去······

午膳過後,不做耽擱,楚浔枂便是坐了轎子出了宮,她的轎子是用紅檀木所制,外邊是用紅色的綢布做成的棚,綢布邊勾勒着金色的邊,轎子的四個頂上還綴着四顆瑩白色的夜明珠,夜明珠晶瑩透亮,一看便是不菲。

轎內有兩排相對而設的軟墊,軟墊亦是裹了明黃色的綢布,綢布上繡着一圈圈暗紅水雲鳳紋,連着那可推拉的檀木桌,檀木桌上放着些果脯與吃食,地上鋪着軟墊,無一不精致。

浔公主出宮,帶隊的人自然是浩浩蕩蕩,前有兩名帶刀侍衛,後又有兩名,還有四個擡轎侍從,馬車的前方還走着一名身姿妙曼着淡綠色宮裝的少女,一行人竟是占了整條街道。

看着轎子,衆人便知裏邊坐的是浔公主,除了皇上皇後,在東玄能有這陣仗的也不過浔公主一人。

楚浔枂半卧在塌上,時不時吃些果脯,沒多久便是到了裴家府邸,轎停,侍從搬來軟榻,那宮裝少女便扶着楚浔枂下轎。

“母後帶來的東西可安置好?”楚浔枂看着裴府那書寫得龍飛鳳舞的牌子,問道。

“已安置妥當。”茗香回答着。

楚浔枂點頭,便是往裏走,才進門,楚浔枂便是見到了裴鈞,裴将軍已是古稀之年,鬓微霜,雖是蒼顏,那雙眼神亦是精神透亮。

“外祖父。”楚浔枂走進去,湊到裴鈞身邊,恣意而親昵的拍拍裴鈞的肩膀。

“浔兒可算是來了,不然這阖府空蕩蕩,倒是倍感凄涼。”裴鈞開懷大笑。

“可不是,想外祖父便是來了。”楚浔枂對着裴鈞笑笑,臉上盡是歡喜,只是心底卻略感凄涼。

她外祖父戎馬一生,為東玄四處奔戰,盡心竭力,以血肉之軀換東玄安寧,最怕英雄遲暮,最是凄涼。

外祖父一生只有她外祖母一人,無一妾室,膝下的子嗣也不過她舅舅與母親兩人,只是奈何十五年前舅舅與舅母在東玄邊關被北雲所擄,死于非命,外祖母又于十年前逝去,偌大的将軍府也不過剩了他祖父一人。

而她終究頂着楚姓,并不能常伴外祖父左右,戎馬一生的将軍,年老了卻無人承歡膝下,楚浔枂只覺得不是滋味。

裴鈞倒像是未察覺楚浔枂所想,帶着笑領楚浔枂進內院。

祖孫于園中而坐,推杯換盞,酒香萦繞在楚浔枂鼻尖,一時有些惬意,許久,裴将軍便是把酒杯放下,開口道:“浔兒,你去宋府一趟,将宋君顏帶來。”

“何時去?”楚浔枂有些意外。

“即刻去。”裴将軍又飲了一盞酒,半開玩笑道:“沒見過人,外祖父怎能放心将你交于他?”

又沒打算真與他成親,楚浔枂暗想,正想反駁,只是察覺楚将軍眼中那難掩的期待,終究還是點頭,遂起身,往門外走去。

好在宋府與裴府也不過隔了兩條街,沒多久便是到了,因為沒有提前遞帖子,門口的小厮便是攔住了楚浔枂。

“敢問貴客是何人,可有拜帖?”小厮對着楚浔枂作揖,語氣亦是随和。

“并無拜帖,不過本公主來看自己将來的夫君還需拜帖?”楚浔枂對着小厮挑眉,語氣不緊不慢,不算客氣,可是卻也讓人挑不出錯處。

聽到楚浔枂這般說,小厮哪能不知曉是何人,下意識眉頭一皺,很快便又是笑臉相迎,谄媚道:“恕小的有眼無珠,倒是沖撞了公主。”

“無礙。”楚浔枂淡淡開口,嘴角微勾,她方才倒是沒錯過這小厮眉宇間的鄙夷與不屑,想想又覺可笑,無論于她還是宋君顏,這小厮也不過蝼蟻一般,還敢這般作态,也不怕她惱羞成怒便毀了他。

小厮在前方帶路,茗香在前,楚浔枂在後面慢悠悠走着。

不多時便來到了一個院子,楚浔枂瞧着這四處破敗的白牆,這被踐踏得難以入目的花草,啧啧,這宋夫人倒是個“光明磊落”之人,不喜庶子到這般,竟連表面功夫都不願做,給宋君顏住這般破舊的庭院。

宋濂好歹也是一國丞相,何況東玄也不窮困,縱觀方才她路過的庭院,也只有這間是最為破敗的,怕是連府中的下人住的都比這宋君顏都好。

楚浔枂蹙了眉,看着前方帶路那小厮,眼神更是不善,這宋君顏好歹也即将是她的夫君,縱使再不喜,也不該将他安排在這破落小院,這不是在打她洵公主的臉麽?

走近,還未進門,便是聽到院內傳來吵鬧聲,那小厮先是進去,等楚浔枂進門時看到的便是宋夫人與宋淵的嫡子宋齊軒坐在石凳上,而宋君顏則與一小厮立在一旁,小厮正怒視宋君顏低聲嘟囔着,一臉的不善。

今日的宋君顏依舊是一席月白長衣,三千發絲用墨色的發帶簡單挽起,額間有些發絲垂下,滑過眉間,依舊是氣質溫潤,一臉溫和,只是那白皙細嫩的臉頰上卻有一道紅痕,是個巴掌手印,他的嘴角上還有未幹的血漬。

宋君顏可是被人打了?楚浔枂臉色一暗,目光微冷,她從茗香身後定定地注視着宋夫人與宋齊軒。

等茗香側身領楚浔枂進去,宋夫人與宋齊軒幾人才給楚浔枂行禮,“參見浔公主。”

楚浔枂淡淡瞟了眼跪在地上的宋夫人與宋齊軒,也沒開口,倒是徑直走到宋君顏面前,她拉着宋君顏起來,定定的看着宋君顏臉上的紅痕,伸手摸了摸,輕聲問道:“疼麽?”

“勞浔公主關心,君顏皮糙肉厚,倒不覺疼。”語罷,宋君顏對着楚浔枂溫和的笑着。

楚浔枂看着宋君顏這溫和的模樣,冷哼了一聲,這宋君顏也算是她的人了,打她的人不正是打她的面子,何況她的人也是想打便能打的?

楚浔枂轉身,剛好瞥見望過來的宋齊軒與宋夫人,只見他們眼含不耐,楚浔枂也沒說話,就拉着宋君顏慢步向石凳走過去,兩人坐下。

又過了許久,宋夫人與宋齊軒并未聽到楚浔枂說話,兩人也不敢貿然起來,終于宋夫人還是不耐開口,“敢問公主,臣婦與我兒已行禮有半刻鐘,可否能起來?”

楚浔枂沒答話,只是看着外邊,宋夫人與宋齊軒對視一眼,接着便是作勢要起,就在這時,只見楚浔枂冷冷的注視他們,語氣冰冷,“本公主有叫你們起來麽?給本公主跪着!”

無奈,宋夫人和宋齊軒也只能跪下,雖說宋淵是東玄丞相,但也是奴才,而楚浔枂姓楚,那便是主子,宋家再大也大不過皇家。

何況,他們宋家與德妃的母族是表親,宋丞相擁護的又是六皇子,德妃與裴皇後不合,如此一來宋夫人不想跪也得跪,畢竟楚浔枂占了理,她可不想被楚浔枂挑到錯處。

只是,宋夫人悄悄瞥了眼正一臉風輕雲淡的飲着茶的宋君顏,心中暗恨,果然是個害人精,自從他回了宋府她就沒舒心過!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只聽宋君顏開口道:“母親與嫡兄的額間都出汗了,縱使再想向浔公主行禮也該起身了,身體安康才是最要緊。”

楚浔枂聽着宋君顏這溫和的話語,勾唇而笑,她倒是沒看錯他,也不過三言兩語便是把她刻意刁難宋夫人與宋齊軒的名頭給挑了去,變成了宋夫人跪地是他們自願所為。

“君顏說的是,宋夫人起身吧,身體最為要緊。”楚浔枂淡淡說着,只是語氣末帶着微微上挑的媚音,盡是嘲諷的意味。

宋夫人勉強起身,臉色更暗了,頭上盡是冷汗,好歹是在內宅鬥了這麽年,宋夫人還是強忍住怒意,倒是宋齊軒忍不住了,便是帶着怒意對着楚浔枂說道:“敢問浔公主,臣與母親行禮已過半刻鐘,浔公主為何遲遲不叫起,倘若浔公主為難臣也罷,但臣母親已年過四十,哪能經受得住這灼熱炙陽,況且母親乃顏弟嫡母,若是日後公主嫁到宋家,也是應與顏弟一同孝順母親,如今浔公主這般作态,豈不是陷顏弟于不孝之地!”

宋齊軒這話說得铿锵有力,以孝來指責楚浔枂,自古孝字為先,何況宋夫人是宋君顏的嫡母,宋齊軒的指責倒也并非不屬實,若是一般人倒真當難以應付,只不過楚浔枂哪是一般閨閣女子?

“呵呵。”楚浔枂咧嘴而笑,眉間盡是諷刺之意,“宋公子真當如父皇稱贊那般妙語如珠,孝順至極,只不過,今日宋公子倒是說錯話了。”

頓了頓,楚浔枂接着道:“其一,宋夫人是君顏的嫡母毋庸置疑,但她不過只是君顏的嫡母,而我的嫡母只有我母後;其二,這天下終究是姓楚,我楚浔枂所要孝順之人除了母後便是父皇,若是真如宋公子所說,要本公主孝順宋夫人,莫非宋公子想這天下換個姓?”

“臣不敢!”宋君顏大驚,撲通跪倒在地,雙腿發軟,冷汗直流,這話要深究起來,可不正是說他們宋家······謀逆麽!

他本想借宋君顏庶子身份指責楚浔枂,但沒想到楚浔枂竟狡猾如斯,避過了宋君顏,只拿她的嫡公主身份說事,就算是嫡公主敢侍奉,宋夫人受得起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