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反派他想退婚4

關珩在一片死寂中醒來。

他緩緩睜開眼睛,視野一片朦胧。耳畔萬籁俱寂,只有穿堂而過的風聲,牆角屋檐積了昨夜的雨,“滴答滴答”落個不停,擾人煩心。

關珩眨眨眼,漸漸看清了眼前枯朽的房梁。

屋頂被污漬染成幽幽黑色,寒風貫窗而入,呼嘯着在屋內盤旋,攪得他體內寒氣一同響應,青藍色血液聒噪,在體內柔軟處肆意沖蕩。

少年手指微顫。

“嘶!”

一股劇痛登時襲來,順着指尖攀上經絡,洶湧潮水般迅速蔓延周身,登時令關珩眼前一黑。

他哆嗦着嘴唇,忍着渾身刀割般的痛楚,緩緩支起身子。

“別動,你不要命啦?”

一個清亮的嗓音在他腦海中驟然炸響。

關珩一驚,瞳孔劇顫!

他支在床榻上的手指打了個顫,險些軟倒,摔回床鋪上。

少年忙撐起身子,一時牽動周身,又是一串撕裂般的劇痛,喉頭也湧上一股腥甜。

但關珩深吸口氣,将鮮血咽回腹中。他嘴唇緊抿,眸中閃過警惕之色,費力地扭動脖頸,在房間裏四下掃視。

“別找了,我在這兒,在你手上。”

關珩低下頭,瞥見手腕處一個青玉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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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最普通的質地,此刻表面卻有熒光流竄,剔透的翠玉仿佛有了生命,其內煙雲袅袅,狀似仙靈之物。

謝子游分出一半心神,黏在他手镯上。

他最終還是接受了扮演金手指的“支線任務”,因為系統說完成任務有500積分獎勵——積分嘛,硬通貨,多多益善。

這是謝子游第一次在一方世界中分飾兩角,他好奇地透過玉镯,打量着主角落腳的破敗小屋,又興致勃勃地穿梭回置身車廂中的本體,感覺自己像多了一副軀殼,着實有趣。

正玩得不亦樂乎,主角醒了。

謝子游忙端出一副隐士高人的架子,回憶着自己閱遍千篇的随身老爺爺流點娘,裝模作樣地輕咳一聲,說:“我本天界一仙靈,被仇家打落境界,毀滅軀體,只能附着于這一小小的手镯上。小子,你體內的玄力喚醒了我,對我有恩,今日我就賜你一大造化。”

“我這裏有一本超品功法,名為《噬天》,修出的玄力不帶任何屬性,但能吞噬他人玄力,化為己用。你看如何?”

這金手指的助力方向,也是謝子游精挑細選之後決定的。

吞噬,超牛批有木有,十個主角七個會,不過時,不掉價。

而且謝子游對自己這個金手指的定位是學識流,修行、煉丹、玄獸識別……樣樣精通,簡而言之,除了打架,什麽都會。

這樣不但能滿足主角的一切需求,還顯得人畜無害,更容易讓主角放下戒心。

謝子游信心十足,盤腿坐在手镯裏,開始幻想積分嘩啦啦如流水的模樣。

另一邊,關珩卻只是眉頭輕皺,一言不發。

世間玄力多帶屬性,普通的有金木水火土,特殊點的比如風雷冰暗,不同屬性又有不同特點,比如操控氣象、掌控草木。

不帶任何屬性的玄力,關珩只在神話傳說中聽過——便是那開天辟地,容納萬物的混沌之力。

關珩默默地想,這自稱仙靈的家夥所言若真,那還真是一份天大的機緣。

但他只是沉默。

少年眸色幽暗,深邃的目光彙聚于牆邊的一扇窗,那裏的窗紙早已破損,随着寒風“呼哧呼哧”地晃動。

但亦有半縷陽光從那縫隙中竄入,在地面投映下斑白的圓點,給昏暗潮濕的房間添上一絲亮色。

見他沒反應,謝子游又有些急,催促道:“別看了,一間破屋子有什麽好看的?我這功法還能助你吸收體內的寒冰勁——傷你的女人好生歹毒,這寒意正在蠶食你的生機,如果沒有其他轉機,今夜你必死無疑!”

聞言,關珩終于有了反應。

少年眉頭微皺,搖頭否認道:“休要胡說,她并不歹毒,今日一切事出有因,我理解她。”

謝子游登時一愣。

卧槽,主角還是不恨,自己這一天的辛苦難道都白費了?

理解她?你理解我嗎?

反派需要你理解嗎?不,反派只想要你的積分!

“她想要你的命啊!”謝子游恨不得掐着主角的脖子,把他晃醒,“這還不歹毒,要怎樣才算歹毒?非要她殺你全家?”

關珩卻不再理睬他。

少年掙紮着移動身軀,努力半天,雙腳終于下了地。

然而剛站起身,他的身形陡然晃了幾下,胸口一緊,“哇”地一口吐出一大攤殷紅的血。

血色赤紅鮮豔,與灰白色磚石地面對比鮮明,又順着坑窪處慢慢延伸,滲透進石縫間的深褐色黑泥裏。

謝子游突然慌神了。

他在镯子內站起身,手掌貼在翠玉邊緣使勁拍打:“喂,你怎麽樣?還好嗎?”

主角可不能有事!

他身為反派,若是導致主角重傷身亡,破壞世界規律,本身便要倒扣一大筆積分。現在謝子游接了金手指支線,金手指不能保護主角,任其死亡,又要扣一大筆——雙線并行,賺得多,出事扣的也多。

“快,我已經将功法傳入識海,你快修煉——”

關珩使勁抹了把嘴角,嗓音沙啞:“不需要。”

豔紅的血順着少年嘴角淌下,落在緊實的小麥色肌膚上。

他扶着床邊緩了一會兒,從旁邊抓過一件棕色布衣,艱難地套在身上,而後慢慢拖着腳步,朝門外移去。

玉镯中的謝子游欲哭無淚:“我是在救你的命……”

關珩輕笑一聲,低低道:“救命?算了吧,我信不過你。”

“連傷你的女人你都不恨,為什麽反而信不過我?”

“廢話。”

關珩拄着牆邊,一步步挪出房門。

正午熾熱的陽光兜頭灑下,将雜草叢生的廢棄小院映得生機勃勃。

“一邊是國色天姿、行事直爽的未婚妻,一邊是潛伏身側,詭計多端的未知物種,我當然知道該怎麽選——我又不傻。”

“……拜托你把腦袋裏晃蕩的水排一排,我怎麽就詭計多端了?”

關珩眸中微光一閃:“你若真剛被喚醒,怎麽知道傷我的是個女人?”

謝子游:“……”

他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拳頭緊攥,漂亮的琥珀色瞳孔中滿是呆滞,忍不住在心間将關珩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劇本跟說好的不一樣!

尋常龍傲天主角不都該大喜過望,嗷嗷叫着求拜師嗎?

這垃圾主角想的也太細了吧?明明是做大事的人,能不能不要卡這些細節問題?

謝子游無語期間,關珩已經慢慢挪出了房門。

少年光潔的額頭上浮現密密的汗珠,他緊咬下唇,步伐卻堅定,鋒銳的草葉從他結實的小腿上刮過,留下一片細紅的紋路。

四肢如灌冰雪,沉重得擡不起身,胸腔也似有碎刀片剜刮,冰棱支棱着尖細的刺,毫不留情,在他體內橫沖直撞。

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上。

關珩不得不每走一步,便停下來休息許久。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浮塵在久無人跡的廢棄院落中肆無忌憚地飄蕩,少年眼角也似乎蒙上一層灰白,憔悴至極。

謝子游看得心肝顫。

他正苦思冥想,試圖找個理由破解主角的戒心,院門口突然傳來一聲驚呼,來者嗓音嬌俏,婉轉如黃鹂。

“少爺,您怎麽出來了?”

一個婀娜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口。

那是個眉眼清秀的姑娘,一身淡粉色襦裙,嬌豔可人,令人想起春日冰雪初融,枝稍悄然綻放的迎春花。

雖是下仆裝扮,這“迎春花”身上的衣服料子卻十分柔軟順滑,在陽光下折射出波光般的光暈,顯然是上好的綢緞。

關珩尚穿着晨間那條棕色下衣,手腳不便,上身也套得十分淩亂,兩人并列而立,一眼望去,倒像那姑娘是主子,關珩是下仆了。

謝子游看得眉頭緊皺,心中隐隐感覺不妙,另外兩人卻仿佛習以為常,并未有異議。

花枝招展的姑娘快步走到關珩身邊,妩媚杏眼中泫然欲泣,扯着衣袖黯然道:“少爺,他們奪走了您的院子,我沒辦法,只能暫時将您搬到這裏。”

“哦。”關珩望着少女,眼眸中浮現出淡淡笑意,随口道,“沒事,這裏亂了點,但也安靜。”

姑娘點點頭,眸光中漣漪浮動。

纖纖玉手從袖中探出,長袖折起,露出少女手臂上一片深紅色疤痕。

她遞給關珩一個食盒,食盒由紅木制成,表面刻着精致的花紋,一打開籠蓋,屬于水果的甜香之氣便撲面而來。

“少爺半天沒吃東西了。這是紅兒去廚房親手做的點心,少爺最愛的香酥蘋果,少爺吃一點吧?”

“畢竟以後……恐怕很難吃到了。”

嬌俏的侍女長睫微斂,眸色悲憫。

謝子游眯縫起眼睛,透過那水光潋滟的瞳孔,細細打量她秀麗的眉眼。

他角度偏低,恰好望見紅兒垂首取食時唇角微揚,淺褐色瞳孔深處閃過一絲勢在必得的狠厲。

這是表忠心的機會呀!

他趕忙提醒關珩:“小心點,你這侍女有問題。”

關珩:“……我知道。”

少年在心底輕嘆一聲。

他與少女自幼相處,彼此之間極為熟稔,只看神色表情,便能大概猜到少女此刻心情。

鄙夷、忐忑、略帶緊張又飽含期待……

迎着少女複雜的眼神,關珩接過食盒,撚起一塊果酥,卻不立即放入口中,只在陽光下反複翻動,細細瞧看。

紅兒目光閃爍:“少爺,快吃啊。”

“不急不急,”關珩說,“讓我好好享受一下,畢竟以後恐怕吃不到了……把我扔到這種偏遠小院,父親可是想讓我自生自滅?”

紅兒眼眶登時紅了。

淚珠在她妩媚的杏眼中來回滾蕩,少女嬌聲道:“少爺,老爺他是一時糊塗……紅兒相信您,您一定能好起來的!”

“這不是能不能好起來的問題……算了。”

關珩搖頭嘆氣。

他望着眼前嬌俏的侍女,目光澄澈又悲傷,一時間令紅兒心神震顫。

她剛起疑心,心想少爺是不是發現了什麽,可下一秒關珩的目光歸于沉寂,明亮安靜,一如既往。

關珩在心底問謝子游道:“你的功法能解毒嗎?”

謝子游立即道:“分什麽毒,也分什麽境界,不過這種小毒鐵定是能解的。噬天嘛,連天都吞得,一點小毒素,毛毛雨啦。”

關珩點點頭。

他悄然運功。

一股比之前更銳利的疼痛驟然席卷周身,仿佛數萬把尖刀貫體而入,将經脈血液每一處末梢都攪得粉碎——這股力量的确擊碎了他體內凝結的寒冰勁,但同時以更強的力道粉碎着他周身穴位,摧枯拉朽,勢不可擋!

少年面色驟然一片慘白。

仿佛數以千計的細小刀片竄動于體內,正毫不留情地切割着他堵塞的經脈,劇痛加身,宛如淩遲。

謝子游心弦緊繃,慌忙指引他:“忍住,忍住啊!不破不立,你快收攏玄力,彙于丹田,凝結玄丹……對,吸氣,呼……”

關珩突然在心底道:“紅兒三歲便進了我關家,名義上是我的婢女,但我一直拿她當親妹妹。”

謝子游十分焦躁:“你給我專心運功!一口氣運差了,咱倆都得玩完——你家婢女關我屁事,看她那模樣就一身反骨。”

關珩:“你不用回話,我就感慨一下。”

“唉,其實也理解,畢竟不是人人都能像我未過門的娘子那樣,不虛僞,真性情,厭惡之人也能赤誠相待……”

少年語氣誠懇真摯,言語間滿是贊嘆之意,聽得謝子游幾欲吐血。

他一絲不茍退婚打臉,怎麽就變成真性情了?

可來不及反駁,便聽關珩輕描淡寫道:“紅兒,我娘子送我的破障丹在哪兒?”

謝子游木着臉心想,真特麽不要臉哦。

未婚妻、未過門的娘子,眨眼就省略得只剩娘子了——果然當時那掌玄冰勁還是太輕,就該打得他半身不遂。

紅兒聞言,卻是嬌軀一顫,倉促垂首。

她撩起一縷長發別在耳後,指尖震顫,白皙的面頰浮起大片紅暈。

少女緊張得嗓音都變了調,支支吾吾道:“少爺,那丹……讓老爺拿走了。他們、他們覺得少爺用了這丹,也不見得能好,反而、反而是浪費,不如為家族打造一個新的修行強者……”

關珩沉默聽着,一言不發。

長風忽起,卷過少年被汗水淋濕的碎發,他烏黑明亮的眼眸中有什麽慢慢沉沒,淹入深邃如汪洋的瞳孔,濺不起一絲水花。

少年聲音極輕,每個字卻咬得很重,一字一頓道:“這是父親、長老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紅兒猝然擡頭!

杏眸中水波散去,浮現出赤果的愕然與驚慌。

隐隐有淡紅色流光從她眼底綻放,順着光潔的小臂淌入掌心,凝成一個小小的玄力球,一眼望去,便仿佛在掌心捏了個小花苞。

清風蕩漾,紅色花苞半綻半收,警惕之狀一覽無餘。

“哦呼。”關珩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

他眉梢微挑,輕笑道:“很漂亮的玄力,看來是你的意思啊。”

紅暈從紅兒眼尾暈開,宛如道紋,在她側臉上綻放開秀麗如枝藤的紋路。

少女輕咬紅唇。

她沉默許久,緩緩點頭:“沒錯,是我的意思。我也是……為了成全少爺一番苦心。”

“我們關家攀了高枝,才有如今的繁榮景象,這數年來也得罪了不少紅眼之人。”

“如今謝家小姐不計前嫌,依舊待咱們關家如親家,前提是少爺要廢,要死,婚約一輩子不可能完成。如若違反這個前提,現有的榮華富貴便如昙花一現,眨眼……便會化為烏有。”

“這是少爺甘願受謝家小姐一掌,也要維護的家族啊,紅兒只是……不願少爺的一番努力,盡數付之東流。”

低語間,紅色光芒從少女掌心散落,隐入院內茂密的雜草間。

雜草登時狂野生長起來,枝葉張牙舞爪,邊緣的細小倒刺鋒銳如刀鋒,幾支藤蔓貼着地面蜿蜒,悄然攀上關珩腳踝,尖銳的刺紮進緊繃的肌肉,鮮血剎那間噴湧而出!

聞到血液腥味,雜草越發狂躁,蜂擁着朝關珩撲去。

紅兒“撲通”一聲跪倒,面對關珩,磕了個清脆的響頭。

磚石地面髒亂不堪。

謝子游卻仿佛通過地面反光,望見少女剎那間猙獰的面頰——

她額角帶紅痕,眼底狠厲沉浮,似乎有深藏許久的暴虐瘋狂湧動,沖破掩蓋之色的僞裝,伴随着一身玄力,盡數顯露于陽光之下。

少女脆生生道:“為了家族,為了忠義,請少爺……去死吧!”

作者有話要說:  破障丹?

關珩:那是一顆丹藥嗎?它寫作破障,讀作定親啊!

ps快誇我粗長!快!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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