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下午放學,雲知日常把順來的瓶子賣給收破爛的老大爺,大爺簡單清點一遍,二話不說給了雲知三十塊錢。

雲知沒有接那三張紙幣,目光猶豫:“大爺,我沒有零錢找您。”

大爺頭也沒擡的收留瓶子,“一塊一個,算你三十。”

雲知皺皺眉,很是困惑:“我打聽過市場價,瓶子最貴也就五毛,一般都是一毛三毛的,怎麽能算一塊?要是這樣,別人都留着自己賣了。”

大爺手上動作僵硬,表情瞬變。

“是有人讓您這樣做的嗎?”雲知試探性問。

她又不是真的傻,收破爛的老大爺賺這些錢不容易,就算她真長得可愛的不行,也不會有人因為可愛就和她做虧本買賣。

那只有一個可能,有人故意給大爺錢,讓他幫自己。

會是侄兒嗎?

這麽不聰明的做法,估計也只有韓厲想得出來。

大爺眼瞧着瞞不住,就直接抖落了,“你同學給我一百塊,讓我把價格賣高點給你。”

雲知更好奇了:“那您還記得他長什麽樣嗎?”

“挺高,模樣很俊,就是看着不太好惹。”

很高,很俊,不好惹。

那八成就是韓厲了。

雲知低頭,思緒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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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要他的錢,所以韓厲才想到這樣的方式,傻乎乎的,一點都不聰明。

不過也提醒她了,韓厲傻乎乎,撿瓶子的她更加傻乎乎。

老大爺已經整理好垃圾,騎上小三輪準備離開,“姑娘,這塑料瓶你還賣嗎?”

她幫襯把塑料袋放在車車裏,搖搖頭:“我不賣了,這些都送您,謝謝大爺。”

“那錢?”

“您就按他說的處理。”

大爺笑笑:“那孩子說你要是不來,就留着給我買營養品,可是……”

“那您就留着。”雲知打斷他。視線不由放在了老大爺蒼老的雙手上,雖是夏天,老人的手卻生了瘡,那瘡估計是冬天凍傷的。

雲知恍忽,倏然想起她遠在大山裏的師父。

師父十個手指頭布滿了這樣的瘡口,全是冬日裏砍柴幹活凍出來的,每每雲知要幫忙,他都不讓,還會生氣,聲稱女孩嬌貴,不能留疤。

雲知眼窩發酸。

她拉開書包,把中午得來的兩塊六全取出送了過去,“大爺,這你也拿着。”

老大爺看着錢愣怔,“你這是……”

“你、你留着買水喝!”

說完,拽着書包慢騰騰朝公寓去。

看着雲知嬌小的背影,老大爺蹬着三輪車到了她跟前,“小姑娘是不是和家人吵架了?”

雲知抿着唇不語。

“是和家人冷戰,所以才想着自己賺錢獨立?”他話語裏帶着打趣。

雲知低低的:“我不算是他們的家人……”

從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可能也不會是。

偏見是一層看不見的薄膜,始終隔閡在她和韓厲面前。就算韓厲不說,不承認,他也終歸把她當成擅自闖入韓家的侵略者,永遠不會把她放在家人的位置上。

三輪車在耳邊咯吱作響,同時來的還有大爺的嘆息聲:

“要是真的家人對你說了重話,讓你不開心,你一定要主動說出來,一般做家長的都會理解。咱們也沒讀心術,你們現在的小孩花花腸子多,有時候家人也不知道你們再想什麽,你總不能讓長輩和你服軟道歉吧?”

雲知若有所思,憋悶的一口氣突然驅散不少。

是啊,她不能憑借韓厲的一時氣語就認為那是真心話,畢竟現在的小孩花花腸子多,韓厲不主動說,她又怎知道他心裏面到底是怎麽想的?

雲知驟然平和。

她停下腳步,小臉揚起:“大爺你說的對,我明白了。”

大爺滿不在乎正要說不用謝,有空多給兩個瓶子時,又聽雲知說:

“我是個長輩,可以理解他,但絕對不能服軟道歉。我懂了,謝謝大爺,大爺真好。”

深深一鞠躬後,雲知扯着書包跑向馬路對面,腳步比之前輕快不少。

老大爺被這邏輯思維驚呆了,頓時嘴角扭曲,血壓飙升。

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來這學校撿破爛了,有錢人家的孩子怎麽都那麽奇怪!

日薄西山。

雲知慢走在人行路上,盡管現在不是那麽生韓厲的氣,但學習資料的錢還是要賺的。

如果發傳單,那麽只能周六日去,可到時候就晚了;如果去飯店打零工,店主可能看她長得小不會收留她,至于其他工作,雲知實在不敢去,師父說她長得太過可愛,不留神就會被人騙去,雲知不想被人騙去。

想到這兒,頂着假發的小腦袋又重垂下去。

正當她為那三百塊錢憂愁時,突然聽到公園裏邊傳來淺淺交談聲。

“塞翁還好,失馬比較調皮,現在我這老腿瘸了,遛不了它們,只能慢慢找好人家讓它們安置下來。”

“兩個大家夥都跟你這麽久了,送人實在可惜,不行的話我讓我孫子給你找個代遛,你稍微出點錢,又解決了遛彎,孩子也能繼續跟着你。”

錢……

雲知背緊書包,折身進入公園。

門口的休息椅上圍坐了幾個老人下棋,視線一轉,對上兩雙圓溜溜的眼睛。

那是兩只狗。

很大的狗。

一只皮毛金黃,吐着舌頭,墜在地上的大尾巴瘋狂搖擺,看起來傻乎乎又無害;另外一只黑白相間,毛發蓬松,體型比另一只還要龐大,它擱原地轉圈圈,活躍的很。

看起來有點吓人。

雲知吞咽口唾沫,小心翼翼走了過去。

“汪!”金毛沖她叫了聲。

雲知立馬停下,對着警惕護主的狗子一動不敢動。

“塞翁,不要吓人小姑娘。”坐在輪椅上的老人慈眉善目,摸了摸它的頭輕聲安撫。

轉而對雲知笑着說:“別怕,塞翁不咬人的。”

“這是您的狗嗎?”雲知小聲問。

“是啊,他們都是我的狗,金毛叫塞翁,那只阿拉叫失馬。是我兒子送過來陪我的,都很乖。”

也許是見雲知讨喜,老人家又多說了幾句:“可惜我腿腳不行,恐怕不能繼續照顧它們了。”說完嘆息一聲。

雲知眼睛一亮,對錢的渴望戰勝了對大狗狗的恐懼。

她上前幾步,毛遂自薦:“爺爺,我來每天幫您遛狗。”

老人愣了下:“你?”

雲知又瞥了眼那兩只大狗,睫毛上下忽閃幾下,緩緩點頭嗯了一聲,又說:“我每天五點就起床了,可以幫您遛兩個小時;晚上有空可以遛久一點。中午沒多少時間,只能簡單放放它們。”她抿抿唇,聲音不由低了去,“您……您只要每天給我十塊錢就好。”

老人很是愕然:“十塊?”

雲知心裏一慌:“多、多了嗎?”

老大爺頓時笑了,擺擺手:“你要是真的行,我可以按一小時20塊錢算給你,不過……”他略顯難為,“塞翁聽話懂事,你還能拉着,失馬就說不準了,它活潑,勁兒也大,你一個小姑娘,實在害怕傷到你。”

雲知的腦子開始飛速轉動。

一小時二十塊,每天按四小時算,那一天就會有八十塊錢,一星期就能有五百六十塊錢。

她眼睛刷的亮起,興沖沖道:“我沒問題,我可以的,不信的話我現在就可以試試”

見她這麽積極,老大爺實在不好打擊小孩兒熱情,思索萬千才将失馬的遛狗繩送到雲知手上。

雲知剛拉住繩,阿拉斯加便像打了雞血一樣飛竄出去,雲知單薄的身子如同跟着它後面的風筝,它跑哪裏,她飛到哪裏。

好在雲知力氣大,也練過,盡管吃力但沒至于被它拖拽倒地。

失馬電光火石跑,雲知風馳電摩跟。

在她忙于和狗的鬥争中,沒注意到路邊站了許久的路星鳴。

“你慢點——!”

嘩的一下,飛過,順道還撞掉了路星鳴手上的雪糕。

他看着地上的抹茶雪糕,痛惜兩秒,面無表情用紙巾包着丢在一邊垃圾桶裏。

“慢點啦——!”

嘩的一下,又飛過,帶起路星鳴頭頂的幾根發絲。

路星鳴眼皮子狠狠一跳,忍無可忍,長手一勾,沒費吹灰之力就拉住牽引繩,拽停了興奮異常的失馬。

“汪!”失馬不開心的沖路星鳴叫。

路星鳴眼刀飛過,一臉冷戾,大狗哆嗦一下,嗚咽着躲到雲知身後。

“施主,你怎麽在這兒?”

雲知總算發現了他。

她跑得胸脯起伏,小臉殷紅,飽滿的額頭泌着汗水,襯着眉眼更加生動,一雙杏眼被薄暮暈染成暖色,亮瑩瑩的可人。

“我還想問,你在這兒幹嘛?”路星鳴垂眼略過她手上繩子,又淡淡收回。

雲知笑盈盈說,“我在應聘。”

他茫然的啊了一聲。

雲知随意抹了把臉上汗珠,又把黏糊在頸窩的假發弄到後面,解釋說:“幫人遛狗,一小時給二十塊錢,我先走啦,回頭再找施主。”

路星鳴額心抽動,“你怎麽快又轉行?”

雲知知道他是打趣,不好意思的擺擺手:“那個不算的不算的,我真不和你說了。”

路星鳴輕哼。

這小假發,頭發沒幾根,點子到不少。

他擔心小姑娘被騙,于是不動神色跟在後面,雙手環胸,靜靜看着雲知和老大爺交談。

她回來的毫發無傷,失馬又對她抱有明顯好感,從見過路星鳴便一直貼在她腳邊轉,塞翁見小夥伴黏着她,便也過來蹭了下雲知掌心,當做示好。

老人見兩只狗喜歡她,她又能應付,便欣慰給了她這份工作。

雲知松了口氣,有了這份工作,起碼學習資料的錢不用愁了。

想到學習資料,雲知輕咬下唇,腆着臉開口,“爺爺,我能先和你預支三百塊嗎?”

雲知誠實說:“學校要交資料費,我沒有……”

說完,低下了腦袋。

她看着可憐,老人家立馬腦補出一場家境貧寒,少女賺錢讀書的凄苦戲碼,想也不想的從錢包裏取出五百塊錢:“這樣吧,爺爺先給你五百。你記一下我家的地址,然後我再把鑰匙給你,明天直接去家帶狗狗出來就行。”

老人邊說着邊取出随身攜帶的記事本,在上面寫下一行地址,姓名和電話。

“星期天就不用遛了。”

“好,謝謝爺爺。” 雲知仔仔細細把紙條收在書包夾層,又把自己的電話姓名寫好送過去,“這是我的聯系方式還有學校的年級號,爺爺有事可以找我。”

老人家看了眼她娟秀的字跡,笑了笑,“那快回家去吧,回晚了小心家人擔心。”

雲知再次道了謝,一身輕松的走出小公園。

天快要暗了。

雲知嘟起嘴呼了呼被牽引繩勒紅的掌心,離開時,她感覺有人注視着她。

雲知緩緩擡眸。

不遠處的路燈下,少年腳下的影子被路燈拉長,他懶懶站着,望向她的鳳眼幽邃。

雲知心跳漏了半拍,突然覺得……被燈光籠罩中的施主格外英俊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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