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聽說

第二十章:

時間每分每秒流逝的很慢。

霍之汶回到樓上,昨夜跌碎的那部手機就躺在身側。

破碎的屏幕掃一眼過去就讓人覺得刺眼。

可再刺眼,也比不過她适才看到的那些東西紮眼。

無人可約可敘,她的心情很容易會寫在臉上,身邊的人了然必定會問。

她并不想擴散自己被颠覆的情緒,但她現在又特別需要做些什麽。

她想起一個人,現在在n市讀大學的杜飛龍。

**

接到霍之汶電話的時候,杜飛龍還在自習室裏昏昏欲睡。

他捧着一震動就發出嗡嗡聲的手機,收着自習室內數名同學的白眼火速溜出門外接電話。

霍之汶還沒開口,杜飛龍已經嬉笑着說:“姐,還是你最善解人意,知道期末考辛苦,來慰問我。”

“今天還有考試?”霍之汶已經拿了車鑰匙準備再度出門。

“沒有。”

“出來打拳?”霍之汶征詢他的意見。

她聲音一落,原本唇角翹得很高以為霍之汶要來慰問看望他的杜飛龍唇角即刻垮了下來。

像霍之汶這樣約會小鮮肉打拳的人實在世間少有。

其實她何必說得這麽動聽、含蓄聽起來溫柔又充滿愛心呢?

杜飛龍覺得他的臉已經開始疼了。

他每次陪霍之汶去健身館,說是打拳,其實不過是她的拳打他。

他怎麽就這麽可憐?!

**

等杜飛龍輾轉到他跟随霍之汶去過的健身館找到霍之汶的時候,霍之汶已經大汗漓淋的捶了沙袋幾百下。

他也算這裏的熟客,認識他的教練過來拍他肩膀打聽:“你家美女受什麽刺激了?”

“就是鍛煉身體。”杜飛龍吸口氣看向霍之汶。

“看起來很不正常啊!”

他重複:“就是鍛煉身體。”

霍之汶正一臉認真誠懇地揍着沙袋……他靠過去之前不得不開始做壯士一去兮不複返的心理準備。

教練還不死心,再度補充:“雖然她一直帥到生人勿近,但第一次這樣兇猛起來像是要報複社會啊,兄弟,自求多福。”

杜飛龍慢吞吞地走過去,拿過搭在一旁欄杆上的幹淨的白毛巾。

相識多年,從平遙短暫的初遇,到n市這幾年的不時碰面,他見過許多面的霍之汶。

可這是第一次,他看着她的身影,就感覺到頹唐。

走近了,汗劃過她側臉留下的痕跡他都可以看清楚。

杜飛龍伸出手臂去扶穩被她揍的蕩來蕩去的沙袋:“怎麽不等我?”

霍之汶看了他一眼,胸脯劇烈的起伏,拳一散,整個人也像一塊兒輕飄飄的布一樣,摔躺到地板上,四肢舒展,大字型。

還真是……不顧形象。

杜飛龍忍着笑把毛巾一扔遮到她臉上,而後他也蹲下/身伸出手隔着毛巾擦了下她的臉而後又揪起毛巾仍遠。

“哪兒不開心?說給弟弟我聽聽。”

霍之汶忽得爬坐在地上:“你想多了。”

杜飛龍開始陳述向他傾訴的好處:“除了姐夫和流沙,你身邊的人我誰都不認識,告訴我我也不會洩密。”

霍之汶沒接他的話,反問:“這學期英語能及格嗎?”

“這兩人肯定不會惹你,工作遇到小人?”杜飛龍開始發揮自己的想象力猜測。

霍之汶依舊沒有回答:“偏科偏到你這種地步也很稀奇,為什麽其他科能滿分,英語總要徘徊在挂科的邊緣。”

但這不妨礙杜飛龍繼續揣測:“也不科學啊,你搞定魑魅魍魉不是分分鐘的事兒嘛!”

兩人各說各話,倒也沒影響溝通。

最後霍之汶陳詞結尾:“剛剛我們合起來說了多少個漢字?不算标點符號。”

杜飛龍不是很能理解她的這種思維,這種關注點。

太變态……

“一百二十七,不算我剛才那句。”

更變态。

杜飛龍沒想到她能給出一個确切的數字來,這麽短的時間,他甚至無法複述出來自己适才聽到的和說過的那些話。

“再來一百二十七拳,結束請你吃飯。”

霍之汶話畢幹脆利落地起身,杜飛龍覺得自己有些想躺平挺屍。

**

霍之汶的拳風淩厲,出拳迅捷。

等杜飛龍四顧不暇地招架完這一百多拳,四肢已經像長在別人身上一樣,不是很聽使喚。

他一臉菜色哀怨地看着依舊冷靜的霍之汶,乖乖地跟着她上車,兩人回到他的學校周邊的美食街。

去的是霍之汶在n大讀那幾年長去的店,進店前她已經捧了一堆小吃,穿着米色運動服,未施粉黛,看起來依舊像個學生。

“劇烈活動後暴飲暴食據說會死。”他好心好意地提醒她。

霍之汶低頭看了自己收羅得這一堆物件:“你想多了,這些是要帶回去給流沙。”

杜飛龍笑:“你這樣當媽,我真擔心流沙有一天撐死。”

店裏的老板認識霍之汶,他們挑了內裏的位置坐下。這個時間段周圍有的學校已經進入暑假,剩下還在堅守的都在考試月末尾,店裏的人并不多。

他們坐下後,聽不到周圍其他幾桌零散的客人說的話,僅僅壁挂電視裏新聞的聲音斷續的傳來。

“端午節我回去,滾滾讓我爸喂得更胖了,你現在見了多半要不認識它。”

平遙離n市很遠,長途攜帶滾滾并不方便,當初就将它留在了平遙。

後來他們曾經試圖回去将滾滾帶走,但是看到杜爸爸已經和滾滾有了感情,并不忍心将滾滾帶離,就将它長久的留在杜家。

“等我有時間,就回去看它。”

“我爸太喜歡滾滾,我覺得它還是跟着姐夫才好。姐夫看不見,滾滾能更有價值,放在我家,還得被我爸逗。越逗越傻。”

看不見……

霍之汶聽到彎唇一笑,有些慘淡。

她垂眸喝湯:“吃你的飯。剛剛不是說四肢散架了嗎?別操心滾滾了,有時間先想想怎麽練練你這一身沒有存在感的肌肉。”

杜飛龍臉一綠,學她的語氣:“吃你的飯。別總說些讓我想殺人滅口的話。”

霍之汶點頭:“我是在吃我的飯。”

杜飛龍:“……”

一拳打在棉花上,有點兒內傷。

**

飯後是霍之汶買單。

杜飛龍站在飯店門口的電視旁瞄着電視等她。

新聞報道裏是近日常見的社會類的新聞:“城內名記杜某,于傍晚于私人住所遭遇入室強/奸……”

這種社會負能量的報道,後面的內容他甩甩腦袋,完全不想聽。

他回頭,卻見霍之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買完單,和他适才一樣,正緊盯着電視畫面看。

她适才因運動紅潤的臉,不知什麽時候,臉色已然變成唰白一片。

杜飛龍見她攥拳站在原地,眼裏的光在顫。

“姐?”他略微覺得奇怪。

霍之汶将視線從電視畫面上移開,這才将目光聚焦到他臉上。

杜飛龍懷疑自己看錯,水光這種東西,怎麽可能出現在霍之汶的眼眶?

**

被霍之汶飛車送回學校,目送她車尾飛速甩離他視線,杜飛龍抱着那一堆她說買給流沙的小吃有些沒反應過來突然這是什麽情況。

擱下杜飛龍後,霍之汶的車速更加飛快,窗外的景物在急速的後退。

安分了許久的手機,此時突然歡唱。

她瞟了一眼屏幕:霍季青。

她清楚記得淩晨她聯系霍季青要他做什麽。

更記得自己對霍季青說,調查的結果她不要電話通知。

霍季青不可能是沒聽到她的話,更不可能是記不住內容,除非他發現了不得不需要即刻告訴她的事情。

她不想接。

可霍季青依舊執着地在打。

心底的鎮定被這鈴聲擾亂。

她在紅綠燈口,最終觸手碰到屏幕,結束了無休止的鈴聲的折磨,接通了這則電話。

“蚊子”,霍季青的聲音透着焦急,“你知不知道他是誰?”

她的手緊攥着方向盤:“什麽意思?”

“你退伍前,你爸爸,我哥關閉了霍書旗下暢銷的雜志社《第三眼》,這件事你知道嗎?”

眼前的紅燈跳成了黃燈,霍之汶的手緊攥方向盤,卻又好像抓不到什麽東西:“我……聽過。”

“因為他發現當年《第三眼》的幾則掀起了廣泛的輿論熱潮的報道失實,并且最終從那幾則報道引起的口水泛濫,致使報道中負面形象出鏡的當事人家人遭受攻擊,最終出了人命。國內空難不多,ce9602航班副駕駛所在的商家是當時的衆矢之的。當年空難影響很大,你在部隊裏應該聽過些曲折緣由。”

怎麽會沒聽過?

她還在席宴清的truth那裏見過許許多多事關那場空難的報道和資料。

她過去只注意過空難的相關數據,從未關注過消息的來源,更從未想過這和霍家會有什麽關系。

涉事的蔚藍航空,還是邊疆父親邊城所創的民航。

她都知道。

霍季青的敘述語速太過緩慢,這樣的速度于她而言像是淩遲。

她想起了近來頻繁出現在她眼前的曾經任職《第三眼》的杜合歡,聲音開始發顫:“二叔,先告訴我,那些報道的主筆是誰?”

“是當時《第三眼》的主編,杜合歡。”

果然……

此前許許多多的心理建設瞬間垮塌。

她艱信了數年的東西開始搖搖欲墜。

剩下的內容,她已經不敢問,也沒有氣力去阻止霍季青說下去。

“蚊子。你認真聽我說。”

霍季青的語氣過于慎重,霍之汶的心因此急速跳動:“席宴清,他姓商。”

“被輿論霸淩致死,事業也宣告破産的人,是他的親生父親。他從小跟随離異的母親在國外,在空難中沒有作為商浔的家屬受到同樣的攻擊。”

霍之汶心裏那座城狂風席卷。

霍季青的聲音還在耳側:“你想一想,你認識他的時候,有沒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

“他靠近你,是巧合嗎?”

霍之汶迅速地切斷了霍季青的電話。

像抛離讓她難以抵抗的洪水猛獸。

所占車道後面的車不斷地在摁喇叭,她擡頭看着前方,重新起步。

許許多多的汗,爬滿額頭,比适才在健身館更甚。

霍季青的最後一句話在她耳邊回蕩:他靠近你,是巧合嗎?

她更想起此前看到的杜合歡那張笑臉。

還有邊疆電話裏說得邊城被困于後備箱那一天一夜。

她放緩了車速,挂斷電話這十秒,一條語音信息進來。

她的語音消息全部來自那一個人,她一直設置自動讀取。

此刻他的聲音傳來,那音色讓她覺得恍惚:“撥給你一直占線,我回老宅,晚點兒回家。”

他和霍岐山一直不對盤,從未主動獨身回過霍宅。

霍之汶踩在油門上的力道更加不受控制,眼前有些昏花。

第一個,是邊城。

第二個,是杜合歡。

他接觸過的人,都出了事。

第三個,是霍家人?

她的視野昏聩,幾乎在她雙眼恢複清明的同時,車頭高速直竄猛烈地撞向一旁大橋的圍欄。

哐——

劇烈的碰撞聲,是她腦海裏最後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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