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暴力因子
第二十三章:暴力因子
雨幕低垂,風雨敲擊窗戶的聲音斷續傳來。
即便現在放晴,夜裏應該也難見到星光。
陸地從席宴清的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就見溫九一邊用肩和腮夾着話筒,一邊兩手在筆記本鍵盤上快速翻飛正在記錄着什麽。
他想着內裏席宴清這個萬年不見抽一支煙的人正在為難他自己準備嗆死在滿是煙味的辦公室內,嘆氣聲就接連不斷。
這男人……
這愛情……
太高深,遠離紅塵的他都看不太懂。
他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就是幫席宴清把霍之汶綁過來,有問題聊個清楚明白。
既然遭到了拒絕,他想來想去自己也沒別的事可為她們做。
幹脆不再管。
**
陸地一直站在溫九身後出神思考,直到溫九事畢挂斷電話踢他一腳他才回神。
“一大早的就神志不清醒,你昨晚過勞?”
溫九話裏的“過勞”明顯意有所指,陸地大喇喇地坐到她一旁的空位上:“小爺樂意熱愛生活,多謝關心。”
溫九嫌棄地譏笑一聲:“少自作多情。我在警局的同學透露給我最近關注度很高的一些案子的情況。有興趣?”
陸地眼一亮:“能問句不是廢話的有建設性意義的話嗎?我肯定有興趣啊!這還用問。”
他一雙閃着八卦色彩的眼睛,溫九推他額一下:“其中一個受害人是我之前追蹤的杜合歡,就是昨天城市頻道曝光的那宗入室強/奸案,雖然那則報道沒有直接說明受害人是杜合歡,但是n市一共這麽大,單身的知名女記者就那麽幾個,大家都自動對號入座了。”
“不是很道德啊,這種案件應該注意保護受害人的個人信息,就這麽輕易的被披露出來,身為公衆人物,以後杜合歡的處境會很艱辛!”
社會輿論對于女性尤其苛刻。
一則報道能引發怎樣的輿論效應他們身在傳媒圈內自然了解,連鎖反應非常可怕。
陸地聞言也不再和溫九調笑,瞬間認真了起來:“嫌疑人有目标了?”
溫九點頭:“他們收了四個少年。杜合歡所在的那個小區安保嚴密,警方一直沒琢磨出罪犯是怎麽進入小區的,仔細排查小區各處的監控都沒找到可疑人員,最後受到最近花燈節漂流花燈的啓發才找到這幾個沿着小區外的金城河游進小區的嫌疑人,通過金城河沿岸堤壩附近的監控提取到人物的面部信息搜羅實施抓捕。這四個人都是未成年人,分散于12到14歲。”
陸地一驚:“杜合歡被四個小孩……”
陸地覺得自己已經驚詫到無法組織語言。
溫九繼續點頭:“即便确定兇手是他們,因為是未成年人,所面臨的刑罰自然輕。杜合歡當時被迷暈,現在得知調查進展後完全無法接受。嫌疑人捉到了,但是因為法律規定不能得到應有的懲罰,她昨天大鬧警局。”
“她在我們這個圈子裏本身是一個高傲和成功的存在,現在跌下來,很多匿名id在bbs上的帖子裏明譏暗諷。”
溫九看着自己記錄的案情信息:“今天我的版我要弄這個選題。”
“披露詳細案情?”陸地覺得不妥。
溫九一聽就想揍他:“你最近腦袋生鏽了?我看起來像是會踹她一腳将她的悲慘經歷進一步公之于衆的人。”
她啧了一聲:“幸好你沒以為我要深挖嫌疑人凄慘的身世,類似那種學校被人排擠,被老師輕視得不到關愛,家庭不和諧成長環境糟糕,或者無比貧困食不果腹那種一切都是社會的錯是社會讓他們不得已犯法的梗……”
陸地蹙眉,吸了口氣:“你這意思我就一無知少年?我就是随口一說而已,你這高度上升的未免太過了吧!”
溫九把手邊的鍵盤翻過來倒扣:“那好,我改為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不是。不寫這件入室強/奸案的具體案情,就想寫寫關于未成年人犯罪的問題。昨天剛看到另一起未成年人殺人案,兇手極其殘忍,手段很惡劣,但是因為是未成年人,所以死刑自然被免。是要給他們成長改正的機會,但是以別人的生命和幸福為代價,到底是否公平合理,我真不知道。有時候總感覺法律只是在保護犯罪人的權益。”
溫九鮮少這樣長篇大論的感慨,陸地看她一眼又一眼,突然覺得不拘小節男人婆一樣的她這樣認真工作的模樣還挺好看。
真是見鬼!
他撓了下頭,耳朵一紅。
轉而想起數年前他跟随席宴清到監獄拍過的一組服刑人員的照片。
那個時候席宴清還是攝影師kerwin,鏡頭下的作品關注各種世态炎涼。
當時他們應邀進入監區拍攝,成品按約定随後要登在監獄內刊上,真得拍完,卻被席宴清連帶底片一起銷毀,沒有沖洗出來任何一張。
他記得當時問及原因,席宴清告訴他的那個答案:“這些犯人說要改過自新?”
按照他的認知是這樣,陸地點了點頭,可沒想到席宴清會搖頭笑:“看到标語裏這幾個字突然覺得現實有些滑稽。這照片沖出來,我怕看到一堆扭曲的人臉。一些挂着虛假面貌的人渣。”
“很多時候,那些身陷囹圄的人想改的,只是逃得不夠遠,躲得不夠好,犯罪留下了漏洞,讓警察抓到把柄,讓他們沒能逍遙法外。他們不能感同身受被害人的悲傷,毫無悔過之心。我們的刑罰卻在不斷對他們寬容,強調人性、人權。除了過失犯罪,跟其他罪犯講什麽人性?”
“讓他們講自己的迫不得已,社會對他們的不公估計他們會更有積極性。”
有道理,陸地無言反駁。
他一度覺得這是人性的缺陷。
後來又覺得那是制度的不公。
最後又想清楚那是現實的無奈。
此刻極快地将溫九和席宴清的觀念一對比,陸地突然覺得溫九才該是席宴清的徒弟。
溫九在某些行事作風上,還真是像極了席宴清,連拍攝的很多現場圖,構圖都有些模仿他過去的那些紀實類作品。為人處世的觀念更是深受席宴清影響。
好像她在走席宴清走過的路一般。
想到這裏陸地蹙了下眉。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想去抽溫九手中記錄案情信息的便簽本,可沒想到她伸腿一別,他伸向她手的手臂一動,原本打算去抓便簽本的手,方向一偏變成了抓到了溫九的胸。
這情形——
陸地愣在當場。
俗稱——襲胸。
他——規矩的陸地,竟然襲了大嗓門溫九的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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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車聲響在琴行門口。
昨夜那些攤牌後淩亂不堪的情緒也被霍之汶甩在身後。
她推車門而下,正巧看到流沙背着小巧的雙肩包從琴行裏面走出來。
流沙的世界是簡單的,霍之汶并不想要将複雜的東西帶給她。
她彎腰把流沙抱起來,指尖碰到流沙的臉去捏她臉頰上的蘋果肌:“累嗎?”
流沙搖頭,拍了下自己的胸脯:“不累。我還可以彈很久,媽媽,你喜歡的,我已經學會了的,回家我都可以彈給你聽。”
霍之汶摸摸她的臉:“真乖,賞你一口。”
她低頭自己的鼻尖碰到流沙的蹭了下,而後唇瓣貼了下小姑娘的額頭。
等上了車,流沙發現并不是平時回家的路,又開口問她:“我們今天不回家嗎?”
“我們今晚去舅舅那裏,你不是喜歡他家嗎?”霍之汶柔聲回應。
流沙眼珠一轉,在思考:“可我也喜歡我們的家。媽媽,爸爸也會一起去嗎?”
霍之汶一僵,摸摸她的耳朵:“等他忙完,會來找我們。”
流沙雙眼一彎,乖乖地點頭:“那我們等他。可是舅舅這幾天在家嗎?”
霍之汶也笑:“他在舅媽那裏,我們去他的小別墅,你的小夥伴本/拉/登那條狗和薩/達/姆那只貓都在那裏。”
流沙聞言笑得更開心:“可是它們越來越醜,我不喜歡它們了。”
霍之汶刮了下她的鼻尖:“看狗和貓也看臉嗎?”
流沙點頭:“對啊,我不能一直看它們的屁股,總要看臉的啊!”
“媽媽,這是不是就叫人之常情?”
她的詞彙量不高,偶爾學會一個詞總會濫用,霍之汶只在心底一笑,沒有去糾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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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車,她又抱起流沙,打發走司機,一路将流沙抱進室內。
面對這世上讓她最為百轉柔腸的女兒,她的眉眼溫溫柔柔,再無昨夜那些凜冽寒霜。
艱難險阻再多,變故再難,生活總要繼續。
她會挖個深坑,将那些東西埋葬,但不會自己一同跳下去。
她會好好地平靜地往前走。
這世界的惡意很多,已有一個流沙在她身邊可抵。
這是她生命的延續。
流沙會在她眼前,慢慢地成長為一個和她相像,卻又那般不同的人。
她經歷過的艱險,她會護她免走。
流沙的幸福,是如今對她而言最為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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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很快便被本/拉/登那只犬牽去樓上。
風呼嘯而入,霍之汶前去關窗。
拉窗簾時往窗外一看,視線不遠處別墅外的那盞路燈下,昏黃的雨絲正打在一輛黑色卡宴上。
她們進門不過幾分鐘,此前她注意過,沒有車在後面盯梢。
動作可真快。
她認得這輛座駕。
隔着車窗玻璃和別墅的落地窗玻璃,隔着那些飄揚的雨絲,她看不見車內的情況。
她并不想看清車身內裏到底坐着什麽人。
她怕自己看清了,會即刻出去将那全車的玻璃敲得粉碎——并且不會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