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又睡了一大覺,再次醒來時,林小千覺得渾身黏膩不已,頭腦卻出奇地神清氣爽。文秋一直候在床邊,看林小千要起身,趕緊過來攙扶。
林小千沖她微微一笑:“太醫果然醫術了得,一副湯藥下去,讓我出了一身透汗,人就精神了。”
文秋摸了摸她額頭,發覺不再燙手,才放下心來,又見她衣服裏裏外外幾乎濕透,立刻向小丫鬟吩咐道:“王妃要沐浴更衣,快去預備。”
兩個小丫鬟應了聲是,急急忙忙出了門。
文秋伺候着林小千剛吃完一碗粥,小丫鬟便回來複命,說是沐浴池中湯泉已備好。
林小千哪裏還能忍得住,趕緊跟着小丫鬟去了洗沐間。誰知道門一推開,迎頭一陣濃郁嗆人的花香就把她頂了回來。
連打了三個噴嚏,林小千才順過氣來:“為何湯泉這樣嗆人?”
小丫鬟聽她語氣不善,臉色也陰沉下來,只顧着自己哆哆嗦嗦,一句話也不敢回。
文秋捧着衣服跟在後面,見林小千還立在門口,笑着問道:“可是香氣還不夠?今日王妃身體不适,湯泉中只放了數十斤栀子花、蘭花、茉莉和玫瑰,香氣自然比不得往日。”
林小千聽得嘴角直抽搐,心裏不禁罵起這齊王妃來:知道你出身高貴,從小錦衣玉食,可家裏有礦也不能這樣暴殄天物胡搞亂作啊。
文秋見林小千臉上變幻莫測,又追問道:“要不再加些丁香煎圓和豆蔻香丸?”
林小千拼命搖頭:“不,不,這些鮮花也不要,快快撤了。”
“撤,撤了?”文秋和小丫鬟都一臉驚詫,異口同聲問道。
林小千點點頭:“我才鬧過一場病,聞不得濃郁味道,撤下鮮花,只須清水就好。”
在一衆丫鬟不可思議的眼神裏,林小千匆匆清洗完,逃也似的沖出了洗沐間,裏頭鮮花花瓣雖打掃得幹幹淨淨,但餘香陣陣,熏得她頭暈腦脹,連呼吸都艱難不少。
坐在銅鏡前看文秋為她梳理頭發,林小千正腹诽齊王妃的奇葩愛好,忽然聽見外面咚咚咚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着一個小丫鬟興沖沖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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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秋眉頭一皺,喝罵了一句:“作死的東西,王妃面前竟敢這樣莽撞!”
小丫鬟挨了罵也毫不懼怕,喘勻了氣,咧嘴一笑:“王爺,王爺剛差人過來,問王妃身子可好些了麽,還說今日在王妃這裏用午膳。”
文秋眼前一亮:“當真?”
小丫鬟點頭如搗蒜:“真的,是楊公公親自來傳的口信。”
這下文秋連梳子也丢了,驚喜若狂地踱了兩步,又抓起林小千的雙手哽咽起來:“王妃,終于……”
林小千看她激動得又哭又笑,只好也跟着笑了兩聲,心裏卻一陣陣發苦,不是晚上才來麽,怎麽中午就要來?這一天見兩面,還怎麽保持距離?美男當前,我真會把持不住的。
還好文秋很快收斂起失态的樣子,迫不及待地搓搓雙手:“我這就去吩咐人備膳。”
林小千點點頭:“去吧。”
文秋走到門口,又轉身回來,吞吞吐吐問:“午膳,還照以前那樣預備麽?”
以前是哪樣?林小千怕被她瞧出異樣,立刻不假思索地說:“一切照舊便是。”
文秋眉間緊蹙眼神閃爍,好像有話要說,猶豫片刻還是扭身走了。
前來報信的小丫鬟也是個伶俐人,立刻湊上來獻好:“王妃,可要換上前日新做的雲雁細錦衣和百花曳地裙?”
林小千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語氣淡淡地回了一句:“無須如此鋪張,穿家常舊衫即可。”
小丫鬟顯然沒料到她會這樣吩咐,一臉笑意凝結在臉上,目瞪口呆了片刻才點頭應聲:“是,是。”
看小丫鬟一步三回頭的詫異模樣,林小千心裏也不禁嘀咕起來:不就夫妻兩人吃家常飯麽,難道齊王妃還每次盛裝出席?
等看到文秋自廚房回來,風風火火一會兒指揮人灑掃庭院、布置花廳,一會兒又叫人更換食器、煮水沏茶,林小千才意識到,這一頓飯真的很隆重。
一衆下人颠來跑去,忙得是熱火朝天。有小丫鬟腳步匆匆,過門檻時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中的花盆也摔了個四分五裂。
文秋正忙得急火攻心,不由得點着她腦門罵道:“王爺最愛這墨蘭香氣,偏叫你毛手毛腳地摔爛了……王爺難得過來用膳,你們還不知道多盡些心……”
想來是顧忌林小千,文秋的罵聲時重時輕聽不分明,難得過來用膳幾個字,林小千卻正好聽得清清楚楚。
她不禁想起八卦小報的标題:齊王夫婦反目生嫌,二心不同,恐怕和離在即。一起吃飯都難得,看來這夫妻兩人真是感情不睦,不過也好,方便她疏遠齊王,保全現在的富貴生活。
想到這裏,林小千更不打算刻意梳妝打扮了,随手插了只玉簪,往臉頰打了點胭脂,就坦坦蕩蕩去花廳候着了。
不久後,果然見幾個太監打前陣,引着昨晚那個美男子緩緩走了過來。
文秋見着人影,立刻激動不已:“王爺定是一下朝直接過來的。”
林小千仔細一張望,見齊王身穿江崖海水白蟒袍,挺拔魁偉,器宇軒昂,遠比昨夜的狼狽相更俊朗許多。
他緩緩邁步越走越近,院子裏微風乍起,蕩起了他的衣襟袍袖,林小千不知怎麽就想起了玉樹臨風四個字。等回過神,林小千不禁狠狠地唾棄起自己來,死顏控,沒藥醫。
眼看齊王即将走進花廳,他眉頭一皺,掩住口鼻,然後才擡腿邁過門檻。林小千一看他這舉動,頓時心頭火起:就這樣嫌棄我的地方嗎?
齊王看她眼中冒火,眉頭又緊擰幾分,人雖然沒有出聲,怒氣已經騰騰散發出來。
林小千心肝一顫,但一衆下人都在跟前,自己哪能臨陣示弱,心一橫正要開口質問,卻被侍立在身後的文秋扯了扯衣袖。
她轉念一想,就那洗沐間裏嗆人的香氣,洗完了可不是頂風也能嗆人三裏地,就算撤掉了數十斤鮮花,她還覺得自己被熏得頭暈腦脹,也怨不得別人一見就要遮掩口鼻。
這麽一想,林小千立刻心下釋然,一點怒火随即冰融雪消,客客氣氣地吩咐丫鬟:“王爺到了,擺飯吧。”
看她怒氣全消,人也從容淡然起來,仔細一聞,也沒有往日的熏天香氣,齊王這才慢慢舒展了眉頭,微微向林小千颔首示謝,就直接落了座。
桌子不大,林小千坐在對面,倒是把他的眉眼面容瞧得更清楚了一些。如果論皮相,林小千敢打包票,就她見過的鮮肉小生,比得上這位王爺的寥寥無幾,如果論氣勢,所有影帝視帝摞在一起,恐怕也不及他一分。
進屋以來,他一言不發,只随意坐在椅子上,渾身的氣勢已經逼迫得人幾乎窒息。一屋子的丫鬟太監,有的擺放碗筷,有的傳遞餐盤,卻連一絲喘氣聲也聽不見,鴉雀無聲得叫人心慌。
林小千記得很清楚,書裏的這位大反派年紀輕輕,卻權傾朝野。當朝皇帝纏綿病榻多年,衆多兄弟臣子中,唯獨對齊王這個異母弟弟信任有加。齊王十七歲起便應召協助皇帝理政,後來皇帝病重不起,齊王更是大權獨攬,把持了整個朝廷。
剛想到這裏,齊王恰好看了過來,兩人視線一撞,林小千竟然微不可見地打了個冷戰。雖然這美男子的确是劍眉星目豐神俊秀,但眉宇間卻團着一股化不開的戾氣,随便一個眼神冷得就好像是冰刀。
她趕緊錯開視線,假裝鎮定自若地提起了筷子:“今日專為王爺預備了幾道菜,快來嘗嘗。”
正要下筷子,看到手邊一道菜是酸菜粉絲,她手一頓,轉向下一個盤子,酸菜炒肉,再看旁邊的盤子,酸菜排骨。
林小千尴尬一笑,心想怪不得文秋問她午膳怎麽預備,好歹是王府家宴,一桌子酸菜算怎麽回事。見太監親自端來一個湯盆,她心想這道總不是酸菜了吧,于是壯起膽色說:“主菜來了。”
菜一上桌,裏頭赫然是一盆酸菜白肉。
林小千臉轟一聲燒了起來,整個人尴尬得只想鑽進地縫裏。
齊王好像沒察覺到她神情的變化,泰然自若地夾起酸菜吃了一口:“這酸菜腌得倒是甜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