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住口!”蘇惟怒吼一聲,瞬間戾氣陡生。四周衆人被吼得心膽俱裂,個個鴉雀無聲,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林小千也是怒從心中來,大庭廣衆之下說這種話,說他不是調戲都難。她冷冰冰諷刺回去:“首輔大人似乎是有些嗅覺失靈。若是病了,還是早些去看大夫好,免得有一日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見觸怒了兩個人,蔣為辰立刻道歉:“表哥冒失了。”然而他臉上還是嘻嘻笑着,絲毫不見愧疚之色。
蘇惟臉黑沉得鍋底一樣,緊緊盯着蔣為辰,似乎要用眼神戳他幾個窟窿。眼看他即将爆發,林小千趕忙拉住人,柔聲央求着說:“通傳的人該到了,我們先去見梁國公。”
如果兩個人真當衆鬧個不可開交,現在人多嘴雜的,将來傳出去又是一個笑話,尤其齊王妃之前聲名狼藉,背後她肯定要被人惡意嚼舌根。
蘇惟沖林小千點點頭,轉身向前走了兩步,又猛地一個回身,在場的人剛松一口氣,又吓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聽他陰恻恻地向着衆人說:“公侯府邸中,有人若是不知禮法,本王也不怕麻煩,就費些工夫教教他!”聲量不大,卻寒涼徹骨。
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侯爺,此時站了出來,陪着笑臉打圓場:“王爺屈尊教導,自然人人是該聽的,不過現下是梁國公家的喪禮,還是先忙正事要緊。”
不少人跟着附和,勸了幾句,蘇惟臉色和緩了一些,反手拉住林小千,邁步就要離開。
沒想到蔣為辰搶先幾步,沖到林小千面前,收起笑容,正色道:“在下吃了些酒,頭腦昏聩,方才沖撞了王妃,請王妃不要怪罪。”說完躬身行了一禮。
他前倨後恭,态度變得太突然,林小千正心裏奇怪,忽然聽見他低着身子輕聲說了兩個字:“當心!”
林小千聽得一震,偏頭去看蘇惟,蘇惟瞧也不瞧蔣為辰,眼中全是不屑,整個人好像沒聽到他悄悄念出的兩個字。
蔣為辰直起身子,頗有深意地看了林小千一眼,随即又挂上笑容,和其他人說笑去了。
林小千整個人愣住了,完全不明白他剛才的所作所為。當心?當心人,還是當心事?當心梁國公府,還是……齊王府?
蘇惟見她愣愣地瞧着蔣為辰,更加怫然不悅,緊緊握了握林小千的手。林小千手上一疼,回過神來,垂下頭不再言語,任由蘇惟牽着她向前走進了靈堂。
梁國公拄着拐杖,立在靈堂屋外,見到蘇惟,趕緊行禮,嘴裏喊着怠慢王爺,怠慢王爺,随即将兩人讓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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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千依照禮數,上香吊唁後,兩個人又被請到偏廳分坐看茶。
除了上香時,蘇惟一直緊緊握着林小千的手,臨落座時才松開,嘴上淡淡地說:“國公請節哀。”
林小千上下一打量,這位梁國公白發蒼蒼、兩眼污濁,算算年紀,他也該是垂暮之年了,前幾日相攜數十載的妻子一朝故去,他人後肯定少不了以淚洗面哀痛難忍,此刻估計是強打精神來送往吊唁的賓客。
看這白發老人顫顫巍巍的凄慘模樣,林小千忍不住心口湧出一股酸澀來,趕緊開口安慰他:“老太君生前慈愛仁厚,此時駕鶴西去,定是上天享清福去了。”
話一出口,勾起了梁國公的傷心事:“老朽一生無功無德,幸而同王爺一樣,娶得一位賢妻,年少相知,老年相伴。”
正喝茶的蘇惟一聽,差點噴了茶水,林小千被說得紅了臉頰,兩人對視一眼,都一臉尴尬,接不下去話。
梁國公沒看出兩個人的異樣,只管陷在自己的回憶裏,絮絮叨叨:“可惜後輩子孫個個不肖無能,沒一個叫我們省心的,只有小孫女楚凝乖巧伶俐,像了她祖母七八成。如果老朽撒手去了,還請王爺王妃照拂一二……”
讓我們照拂,這是什麽意思?臨老托孤?林小千臉色瞬間不好看了,心裏憤憤地想,你小孫女是人見人愛的瑪麗蘇,将來不知多少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為她沖鋒陷陣,讓我這個反派照拂什麽?
她轉頭一瞧,蘇惟還在泰然自若地喝茶,完全沒有拒絕反駁的意思。林小千更是又酸又氣,像生吞下一斤沒熟的青桔子。
正想着找個由頭打斷梁國公,蘇惟施施然放下茶盞,平靜無波地說:“兒孫自有兒孫的福報,國公無須為此過度思慮。”
滔滔不絕的梁國公戛然而止,愣怔一下,才尴尬笑笑:“是老朽糊塗多言了,王爺王妃請稍事歇息,一會兒将就用些茶飯,今日親友來得多,恐怕家人照顧不及,王爺王妃莫怪罪。”
林小千只等蘇惟發話,他說走就走,他說留就留。雖然從她心底來說,還是希望多留片刻,多探聽探聽羅楚凝的消息。
蘇惟掃了一眼梁國公,看他滿臉期待,才矜持地點了點頭。
出了正堂,有丫鬟小厮上來主動引路,兩個人就此分別,一個去了東路中廳,一個去了西路東廳,兩處地方分別擺的是單請男客、女眷的筵席。
近來京城命婦貴女中,有關齊王妃的傳言源源不斷,有說她重得齊王歡心被寵愛無度,有說太後皇後對她越發偏心疼愛,總而言之,齊王妃再也不是過去那樣人憎鬼厭、可以随意編排的人物了。
所以當林小千昂首闊步走進中廳時,看到的是笑臉相迎、熱切問候。不多時,她就被團團圍住,在場的各府女眷們無不争着向她賣好獻殷勤。好不容易寒暄完,林小千眼神逡巡一圈,才看見跟在長輩身後的羅楚凝。
就見她一身白孝,雙眼微紅,眼角水意還沒褪去,看起來更加凄凄楚楚,我見猶憐。按禮數,林小千位子在首桌,由梁國公府上的兩位诰命夫人陪坐。羅楚凝和各府千金坐得偏遠不少,林小千卻不敢大意,始終分了幾分心思,去留意她的動向。
羅楚凝顯然傷心過度,一直在輕輕啜泣,蔣雁辰坐在她身邊,不停地輕聲安慰,看來是無暇分-身來找她的麻煩了。
吃到一半,不少人專門轉到首桌,向林小千敬茶敬酒。忍着不耐煩,一一打發走後,林小千轉頭一瞧,羅楚凝的位子空了,只有蔣雁辰坐在原地,沖着她鄙夷一笑。
回想剛才走過的路徑,林小千估算着羅楚凝可能的去處,找了個借口說要更衣,匆匆逃出了中廳。
果然在長廊外的花木掩映下,羅楚凝正仰着頭跟人說話,那人立在石榴樹下,被擋了個嚴嚴實實。
林小千借着廊柱遮擋,蹑手蹑腳向前走了幾步,沒想到砰一聲撞上了一個人,扭頭一看,蔣為辰正一臉戲谑地看着她。
“你在找他?”蔣為辰伸手指了指石榴樹。
林小千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石榴樹下的人頭戴素冠、身穿白蟒袍,不是別人,正是齊王蘇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