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戒偈語（2）
臨近秋天，嘉興的天氣正涼爽。
自上了嘉興，柯鎮惡和郭靖一直處于感慨的情緒中，連平時樂觀慣了的黃蓉也受到他們的感染，一路上也不多言語。大人們如此，郭芙卻不當回事，只以為天氣原因，大家困頓罷了。
走到城中，柯鎮惡決定去南湖邊走一走，其實是想找一下當年的酒友們。不過好面子的他當然不會明說，只說游湖，黃蓉便明了了。但她明白此行的目的，于是讓郭芙跟在了柯鎮惡旁邊，自己則和郭靖一起尋找黃藥師，順便打聽一下穆念慈母子的平安。
郭芙雖然才九歲，便已經凸顯出了母親的美貌。她穿着綠羅裙，頸上帶着明珠，嬌豔十足，一路上的男女老少都偷偷看着她，又好奇她身邊怎麽跟着一個有老又醜又瞎的人。郭芙仰着頭，江南的秋風吹在臉上，溫柔得如同這裏的吳侬軟語，她自得意，是不會管別人的想法的。跟着柯鎮惡走了一會兒，她突然想起了前幾天的夢，便讨好地笑着前去攙扶柯鎮惡，問道：“大公公啊，你說那個叫楊過的人會在這裏嗎？”
柯鎮惡突然停下來，用拐杖敲了一下地面，吓了郭芙一跳，聽他憤憤道：“少跟我提那個人！”
郭芙微微委屈，低下頭小聲說道：“我就是問一下嘛，平日裏也沒聽爹娘說起，我就突然做了那個夢了。”
柯鎮惡問：“你再仔細将那個夢說與我聽聽？”
郭芙心虛了一下，那個夢中的人自稱自己，又說自己以後會做很多不好的事情，這些事情她當然不會相信的，但也不好說給別人聽。于是她想了想，編排了一下：“夢中人對我說，我以後會和我娘一樣成為女俠，不過啊，我首先要有三戒！”
“哦？”柯鎮惡挑眉，“哪三戒？”
郭芙仔細回憶了一下，掰開手指算着：“戒驕，戒縱，戒了……戒了對某個人的關心！”
“哪個人？”柯鎮惡追問了一句。
郭芙吐了吐舌頭，她知道柯鎮惡是看不到的，所以轉了轉眼睛，又笑道：“哎呀，我哪知道呢？夢中人就這麽一說，我那天被你們一個個進來吓了，全都忘記啦！”她還是有小女孩的心思的，哪能一下子跟別人說清楚，萬一被別人誤會自己真的是如夢中人所說的歹毒之人，那多不好？
柯鎮惡嘆了一口氣，還是沒問出剛開始的問題。他已知郭芙并不如黃蓉聰明，充其量和自己的徒兒差不多，所以也真當她忘了那個夢的事情。不過那個三戒挺有意思的。郭芙平日裏被郭靖夫婦縱慣了，養成了刁鑽小心眼的個性，這是他所不喜的。聽她的口氣，似乎也很在意那個夢，不如也借此來吓唬她一下，也好讓她改一改性格。他打定了注意，在原地頓了頓，才嚴厲地對郭芙說道：“傳言有些神明會進入人的夢中，提醒人的将來。想必你那個夢中人的話，當是可信的。”
郭芙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激動了，她趴在柯鎮惡身上問：“大公公，那我該怎麽做呢？”
柯鎮惡在心裏笑了起來，面上卻沒什麽變化，說：“自然是聽了。從此以後，你要改了性子，切莫無理取鬧，好好練功讀書，多聽聽你爹娘的教誨，将來成為你娘的接班，也未嘗不可。”
郭芙當下就蔫了，練功多累呢，反正有爹有娘，有那麽多武功高強的人會保護她，她根本不須要練功的。雖這麽想，她也希望能成為黃蓉那樣的人，練功是在所不惜的。矛盾之時，她看向柯鎮惡，小心地又問：“大公公，如果我不聽夢中人的話，會怎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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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柯鎮惡怪笑了一下，他知道郭芙這個年齡是最好騙了，便說道，“凡是不信偈語的，沒幾個好下場！或五雷轟頂，或身首異處。”反正郭芙所說的三戒是好事，吓唬她也好，讓她長長記性。
果然，郭芙全身抖了一下，竟發起呆來，猛地居然将那天的夢全部回憶了起來，突然就哭了，抽泣着說道：“我不要！我不要這樣嘛！”
這次輪到柯鎮惡被吓了，連忙安慰道：“也沒那麽嚴重，不過還是要聽得為好。你以後可聽那三戒了？”他摸着郭芙的頭，卻發現她全身發抖，便知自己過分了。
郭芙點頭說道：“我聽就是了，我可不要當什麽壞人，我要好好練功。大公公，我們找到我外公以後，就趕緊回桃花島吧！我以後會好好聽話的！”她緊緊地抓着柯鎮惡的衣襟，當真被吓得不輕。
柯鎮惡卻大喜，料想今日這一吓，郭芙至少會改一改往日的懶惰驕縱的個性了。他拍了怕她的後背，去去她的驚吓，便柔聲叫了一句：“好芙兒！”随後又輕輕笑道，“走，我們先去南湖看看，等會兒再與你爹娘會和。”
郭芙緊緊地跟在他身後，方才的話在她腦中揮之不散，心中暗暗發誓，以後定不會違反了那三戒，好好聽夢中人和爹娘的話，否則身首異處五雷轟頂……這樣的結局她想都不敢想。
正走着，他們二人的頭上突然出現幾聲尖銳的長鳴，郭芙擡頭一看，高興地叫了起來：“大公公，是咱們家的雕兒啊！”
柯鎮惡點頭，心想應該是黃蓉怕他二人有麻煩，讓這對雕兒跟着他們。想到黃蓉的細心，柯鎮惡不禁微笑。
兩只白色的大雕不前不後地在他們頭上盤旋，郭芙安心了不少，便開始和柯鎮惡聊起了江南的種種。柯鎮惡看郭芙的心情好了不少，也便于她說起了故事。他原本就是江南人，雖然在草原住了十幾年，但仍不棄對家鄉的自豪。他說江南的山水，即使不上辭藻，也如詩如畫；他說江南的故事，即便沒有典故，也可以生動有趣。他的人生跌宕起伏，性情乖張豪放，自然比別人多了不少的經歷。郭芙邊走邊聽，也不覺被吸引了進去，時不時地抓着柯鎮惡的手贊道：“大公公太厲害了！”柯鎮惡雖然受用，但一想到昔日把酒言歡的兄弟們都已不在，便又不得不感慨起來。
此時，雙雕突然盤翅，直沖進不遠處的小樹林裏，一面還啼叫了起來。郭芙擡頭看去，皺眉疑惑，“雕兒是發現了什麽嗎？”
柯鎮惡側耳傾聽，卻沒聽到什麽動靜。他招呼着郭芙說：“走，我們上前去瞧瞧。”
一個男孩的聲音叫了起來，白色的大雕卻又扇着大翅膀出了樹林上空，郭芙見狀，吹了一個長哨，雕兒雙雙落下，她便也撒開了柯鎮惡的手奔向了樹林，卻看見是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正目光呆滞地看着已經乖巧地立在她身邊的兩只雕兒。雕兒咕嚕了一聲，郭芙伸出手拍了拍它們，又看向那個男孩，心中怪異：他沒爹沒娘嗎？怎麽一個人落在這裏了？
那個男孩從地上爬了起來，帶着一股豔羨的神情走進，正準備摸了一下雌雕，雌雕不喜別人碰，伸出翅膀将他扇在了地上。男孩又滾到了地上，也不生氣，只是癡笑着對郭芙說：“這是你的雕兒啊？”
郭芙一直住在桃花島上，極少見外面的人，她見這個人言語行為都有些無禮，正要回他什麽，但心中又想：我不是答應了夢中人要好好聽話麽，這個人雖然又髒又破又沒禮數，我何必跟他計較？當即咬了下唇，只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卻不作答。
那個男孩見郭芙這樣卻呆了，郭芙小小年紀長得豔美，嬌嗔的模樣又可愛十足，于是他生出了想要親近的想法，便又走進笑道：“我叫武修文，你呢？你也是來找爹爹的嗎？”
“你才沒爹要找爹呢！”郭芙忍不住嫌惡地看着武修文，“你別過來了，再過來我不客氣了！”
孩子心性，都是由着情緒做事。武修文也沒聽她的話，只是自顧自地又向前說：“我可以摸一摸這大鷹嗎？”郭芙不屑和他繼續說下去，趕忙遣了雙雕，扭頭就跑。武修文卻當她是在和他玩，笑着又追了上去。只是郭芙自小在郭靖夫婦的熏陶下長大，功夫怎麽都比一般小孩來的好，不一會兒，武修文便追不上她了。她回頭給他做了個鬼臉，說道：“真土，連雕都不認得！”
武修文看她的模樣，便醉了，他笑道：“我一定會追到你。”也不知道哪來的毅力，突然就奔到了她的眼前。
郭芙吓了一跳，下意識地使出了“落英掌”。她武功都是黃蓉閑暇時教的，自己平日也不怎麽練習，但力道也比一般拳腳要大。武修文看她出掌優美，還以為她真的要玩，剛裂開嘴笑了起來，就實打實地受了一掌，腳下也不太穩，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碰到了腳邊的石頭，額角撞出了血，紅色的血立馬從傷口流了下來。
郭芙沒想到他竟不避開，又出了血，當即不知道怎麽處理了。
柯鎮惡聞聲過來，喝道：“芙兒，你又欺負人了！”
郭芙撇了撇嘴，不高興了，“是他自己撞到的，又不是我的錯！”
柯鎮惡怒氣一出，捶着拐杖道：“方才還說三戒，現在又忘了分寸了！”
郭芙這才知錯了，服軟地說：“大公公，我錯了，你給這人治傷吧，我怕……”武修文滿臉是血，的确怪吓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