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西風有情（3）
“我贏了什麽？”郭芙瞪着他問。
“捉迷藏啊！”楊過繼續拍着身上灰塵，擡起頭又笑道，“我們不是在玩捉迷藏嗎？你找到我了，所以，你贏了。”
“真笨！”郭芙罵了一句後，轉過身有些氣悶地想，這麽笨，難怪會被欺負呢。
楊過走到她面前，彎下腰歪着頭盯着郭芙的臉，輕輕笑道：“你是特地來找我的？”
“才不是呢！”郭芙立馬否認，“你休得自作多情，我只是……我只是出來賞月的！”說着指向頭頂的月亮，中秋剛過去，月亮只是缺了一口，明亮得很，“再說了，我愛上哪兒就上哪。”
“唉。”楊過嘆了一口氣，“那就可惜了，我剛才坐在樹上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叫我，如果不是你，那肯定就是仙女了。這仙女一定長得很好看，可惜我楊過沒那福分見到。”他瞟了一眼嘴角翹起的郭芙，又道，“不過，不見也罷，說不定仙女長得很醜呢？”
“你！”郭芙橫了臉，指着楊過說不出話來。
“我什麽？”楊過笑着湊過去問。
“我不理你了！”郭芙轉過身去，扯着衣角，懊惱着自己為何要出來找他，明明已經決定今後都不管他了，簡直就是冤家！她放下手，憑着記憶往前走。這桃花陣雖然複雜，但還是她從小玩到大的，即使解不開，也會有熟悉感——這只是她自己心裏的想法。
楊過跟在她身後，雙手背在頭上，兀自哼着江南的小曲兒。郭芙也自顧自地走着，似乎後面沒他這個人一樣。楊過問：“喂，你真的不理我？”
郭芙一聲不吭，用餘光瞥着地上月光印出的他的影子，那悠哉的模樣，讓她莫名地生出一股安心。
楊過開始自言自語起來：“嘉興有一個傳說，說是有一種玉蟾蜍，巴掌大小，将它放在澡盆裏，和它一起洗澡，無論長得多醜的人，洗完澡之後便會美若天仙，貌勝潘安。”他頓了一下，轉轉眼睛又說，“可是，很多人無論怎麽找，都找不到那個神奇的玉蟾蜍。在土地廟前，住了兩戶人家，一個是家貧但長得漂亮的南湖浣紗女，另外一個是員外長得很醜的女兒……浣紗女每次經過土地廟的時候，都會虔誠上香供奉。員外女兒和浣紗女同時喜歡上了縣太爺的公子哥，可是公子哥只能娶一個人，他對浣紗女說，我不娶你，只因為你長得不如員外的女兒好看。員外聽了之後，很高興地與縣太爺結成了親家。有一天，土地爺顯靈，将那傳說中的玉蟾蜍送給了浣紗女……”他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沒繼續說下去。
郭芙忍不住問：“後來呢？”身後的楊過卻不說話，郭芙只好停下腳步轉過身，撇撇嘴問，“我是說，後來呢，浣紗女怎麽做了？”
楊過仰起頭，看着月亮，又輕輕地晃着自己的身子，一副聽不到她問話的模樣。
郭芙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你說啊！”
楊過斜過眼，“你不是不理我嗎？”他還想說什麽，突然轉了話題，道，“這不是我們剛才走過的嗎？”
Advertisement
郭芙看了一下周圍，這裏有散亂一地的桃樹葉子，的确，他們似乎又走回原來的地方了，她嘀咕着：“那怎麽走出去呢？”
楊過道：“你不是從小住這兒嗎？你不認得路？”
郭芙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這是我外公設計的，平常人哪裏走得出去？”
“哦哦！”楊過一副恍然大悟，“郭小小姐也知道自己是平常人呢？”
郭芙聽不懂他什麽意思，歪着腦袋回想着以前來這裏的經歷。的确，完全靠自己的力量是走不出去的，好在這裏的機關都被關上了，不然他二人早就死定了。可還是愁啊，秋風瑟瑟，夜涼如水，時間越久，便越覺得又累又困。
楊過四下看了看，道：“這桃林的确不簡單，樹長得高低不同，一轉眼景色似乎又不同了。我有個方法，我們應該走得出去。”
郭芙挑眉，不服氣地問：“什麽方法？”真是笑話，她住這麽久都走不了，他剛來沒多久會走？
楊過閉上眼睛道：“我閉着眼睛走，你就跟在我後面，走同一個方向，一定可以走出去。來，你拉着我的手，跟着我就好了。”說完，他伸出了一只手晃了晃。
郭芙猶豫着，緩緩地伸出了手，卻只是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食指末端而已。
楊過冷笑一聲，“你還嫌我的手髒不成？”郭芙撇過頭，“我可沒那麽說，你自己要瞎想。”
月光下，兩個瘦小的身影緩緩前行。郭芙看見前頭一個大石頭，叫道：“小心點！前面有顆大石頭！”
“噓——”楊過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跟着我走就行了。”
月光如流水，秋葉如弦，西風過，奏起的嗚咽與寂靜纏綿。郭芙擡起頭看着楊過的後腦勺，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小子比她高了那麽多，有兩個頭了吧？雖然已經在桃花島上了，但他整個人卻依舊淩亂着，頭發，衣服，沒一處整齊。然而她跟在他後面，帶着好奇，但心上卻如被洗去了許多塵埃一樣，忘記了許多事情。
“我聽到聲音了。”楊過突然說。
郭芙側耳傾聽，是更大的風聲，還有嘩嘩的海浪聲。她說：“我們好像走錯方向了。”
他們走出了桃林，但眼前卻并不是桃花島的主宅，而是一片岩石沙地，再往前走則是一個山崖。郭芙甩開楊過的手，氣道：“你不是有辦法麽，我們這下回不去了。”她坐了下來，捶捶酸軟的腿，又道，“我不想在這裏睡！我不管，你今晚一定要想出辦法出去！”
楊過冷冷道：“燒了這桃林還差不多。”
“你敢！”郭芙怒了。
楊過也氣呼呼地坐下，也不知道這股氣是哪裏生出來的。不一會兒，他的肚子叫了起來，從下午開始，他就沒吃過東西。他四處望了望，桃樹已經過了結果子的時節，倒是桃林旁竄出了歪歪斜斜的幾棵果樹，光線昏暗，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他起身走了過去，原來是桔子樹。他伸手摘了幾個桔子，走到郭芙身邊，遞了兩個給她。
郭芙接過，桔子皮有一股青酸的味道，此時楊過已經剝開皮，毫無顧忌地吃了起來。郭芙猶豫了一下，學着他的樣子，将一個桔瓣放入了口中，咬下，酸苦的桔子汁進入口中，瞬間酸到了胃裏，五髒六腑都快顫抖起來了。“呸！”她立馬吐了出來，将手中的桔子扔了，“這是什麽鬼東西！是人吃的嗎？”
楊過看了一眼在地上滾的桔子，若無其事地吃着，随後，他漫不經心地道：“它難吃，只能說你不餓。”
郭芙聽到了從他鼻子裏發出的冷哼聲，疑惑地看着他，“那是當然，我怎麽可能餓到呢？再說，是你自己太笨，進了桃花陣，否則哪裏需要吃這裏的野果子。”想起家裏飯桌上的魚湯肉菜，和這個野果子比起來，簡直是山珍海味了，更別說親娘的手藝，天上地上能有幾個？她自豪地想着，“等你住久了，就知道桃花島的好處了。”
楊過扔了桔子皮，脫口道：“誰願意在這裏住下！”
雖然他的聲音很小，但郭芙還是聽到了，她挑眉問：“你不稀罕？大武小武可住得挺開心的，桃花島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那是他們。”楊過笑道，“若今晚只有我一個人，說不定我早就走了。”
郭芙瞧了一下四周，沒船也沒岸的，她笑了，“你說謊，你怎麽離開這裏？”
楊過正要回答，此時從林子的另一頭傳來長嘯，“過兒——芙兒——”
“是爹和娘！”郭芙興奮地站了起來，大聲回應，“爹，娘，我們在這兒呢！”
不一會兒，郭靖夫婦運着輕功出現在他二人面前，郭芙跑過去撲進黃蓉懷裏，用腦袋蹭着她，嬌嗔道：“娘，我好怕！”黃蓉憐愛地摸着她的頭，先前的擔心因為她這一聲一掃而空。
郭靖走到楊過身邊，用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渾厚的聲音道：“孩子，沒事了，我們回家。”
楊過眼睛一酸，他低下頭，“嗯。”
回到主宅後，黃蓉說了幾句郭芙，郭芙撒嬌着讓黃蓉的氣消了。黃蓉問：“芙兒，你告訴我，為什麽要去找楊過？”
郭芙愣了一下，為什麽呢，她擡起頭笑道：“我忘了。”
黃蓉嘆了口氣，不再說什麽，讓郭芙蓋好被子，囑咐了幾句便出去了。郭芙躺在床上，想着今天的種種，覺得又新鮮又奇怪。她輕聲地自言自語：“夢中人，請告訴我，如果不與楊大哥生氣，那要怎麽做呢？”她翻了身子，又想，楊大哥為什麽不願意住在桃花島呢？桃花島多好。可是，如果他真的離開桃花島，那我不是少了煩惱了嗎？
她長這麽大，幾乎沒有愁過，如果不是那個應驗了的夢，或許她也不會為任何人煩惱。
“讨厭……”郭芙輕罵了一句，和着被子，勞累很快将她帶入夢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