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英雄掉馬8
“阿真……”蕭喬有些恍惚地看着他, 一路走回來, 他心頭不斷地生出幻想,不斷生出希望,又不斷将希望掐滅, 直到回到幽暗的竹樓, 他徹底将自己推入絕望裏,而如今,這個人,猝不及防地出現了。
“喬哥……你……你沒睡。你怎麽……才回來。”假假說完低頭看着握在拉杆上的手, 只感覺自己灰溜溜地走,卻被撞了個正着,他有些不自在。他十點多才回到竹樓, 回來時見屋內并未開燈。便以為蕭喬睡下了,他在屋內收拾了良久,輕着腳在樓梯上來回了好幾趟,卻沒勇氣走到二樓去與他告別。
如今, 這人就站在自己眼前, 帶着冷冽的寒風進來。也帶着令他窒息的絕望。他知道,自己不能像預想中那樣走得灑脫帥氣了。
“你, 真的要走……”蕭喬不安地看着他。
“嗯……”假假應了一聲,解約二字像着了魔法一樣在他心頭飄來飄去。
“哦……那個,那麽晚了,山裏凍,明早再走?”蕭喬說完便暗自咬了咬牙根, 自己說的什麽話?什麽明早再走?!不能讓他走啊!他不能走!
“不了。我跟覃姐提辭職了,她說因為是試用期,不算我毀約……嗯……她說會讓小恒過來。”假假說着,拉起拖箱,往蕭喬側邊邁了一步。
“那你等小恒來了再走!我……助理的位置不能缺。”蕭喬突然走了進來,擡手覆在假假握着拉杆的手背上,凍了一晚,他的手像剛才從冰窖伸出來的一樣。寒意從掌心傳出,令假假不禁打了個寒顫。
“……”假假心中有些失望,他不着痕跡地避開蕭喬的手。
“小恒明天中午就能到。”假假一邊說,一邊邁出了低低的門檻,并順手将箱子擡了起來,拖到了門外。
“……”蕭喬看着他。此時,他在屋內,假假已拖着箱子走到了屋外。竹樓外連着幾階低矮的木階梯,假假正準備擡起箱子往下走。
“阿真!”蕭喬似被什麽觸擊到一樣,他突然擡腳跑了出去。沖到假假跟前,鉗住了他的手臂。
假假幾乎是被蕭喬拖進屋內的。
啪的一聲,蕭喬将竹門關得死死的,順手還帶上了鎖。将冬夜的寒意隔絕在外。
“蕭……喬?”即使是在黑暗中,假假仍能清晰地鎖住蕭喬的臉,但他卻摸不透這人在想什麽。
眼前的黑影壓了過來,他被用力地攬進一個結實的懷抱裏。突如其來的擁抱令他渾身一顫,蕭喬身上還帶着凜冽的寒氣,但這個擁抱,卻讓他冷了一夜的心像活了過來一樣,心口處暖洋洋的,催升起一抹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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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自己這輩子都離不開他了。
“不要走。”蕭喬的聲音帶着極重的鼻音,話裏透着強硬,語氣卻柔軟得能滴出水來。他從不喜歡,也不擅長向別人袒露自己的心,但此刻,他很不得将假假拉到自己心窩裏看看。
“喬哥……”假假的聲音激動得有些顫抖。
“別說話。你聽我說。”蕭喬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對不起,阿真。我……我知道你不是……人。”他艱澀地開口道。懷中的人身體明顯一僵,他緊了緊摟着假假後背的手,繼續道:“我不該找楚小蟻來探查你。但是我絕對沒有想害你,真的。我只是……很想知道你是誰,你來自哪裏,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你了解我,可是,我卻一點也看不明白你。如果,我知道他們對你有半分不懷好意,我寧願讓這份好奇爛在肚子裏到死,也不會去找他們的。”蕭喬說到後面,語氣透着難以言明的痛苦,他低頭,擡起另外一只手,環過假假的腰,将頭埋在他的肩上。
醫院那晚,他眼睛哭得紅腫,卻向自己抱怨醫院的配備太差。魚莊那晚,他明明知道是楚小蟻與無敵蓄意為之,回來卻對自己只字不提。昨晚,他只身赴險,卻不願意告訴自己。
他究竟是對自己失望至極,還是,從來就吝啬于讓自己分擔他的一切。或許,連白真真這個名字都是假的。但是那又怎樣,假就假吧。從他出現在自己身邊的那天起,這個妖,于他,注定不會是路人甲。
“喬哥……”假假反手環住了蕭喬的後背。雖早已知蕭喬會從楚小蟻那邊探得自己的身份,但聽他親口說出來,心口仍是被重擊了一下,他鼻尖泛起一陣酸意。
“喬哥你需要我嗎?”假假輕聲問道。他清楚自己心裏想要什麽,什麽貓的驕傲貓的自尊,在蕭喬面前,那就是狗屎。
蕭喬并未答話,卻将假假摟得更緊了。隔着厚厚的羽絨服,厚厚的圍巾。蕭喬覺得有些不滿足,他突然擡手扯掉了假假脖子上的圍巾,将臉埋到假假的脖頸間。這樣的親密感,才能驅趕走昨夜的恐慌。
“需要。”蕭喬啞啞地說應道。聲音含糊,像個沒睡醒的人,帶着熱氣,輕輕拂過假假的脖頸。他腦子一片混沌,整個人輕飄飄的,此刻只想留住他。
“不準走。”蕭喬的臉又貼着假假脖子蹭了蹭,語氣有點像個撒嬌的孩子。
灼熱的觸感自脖頸處傳遍全身,天知道蕭喬這樣病嬌又無賴的樣子對假假是多大的誘惑,但是,現在似乎不是享受的時候。
他擡手摸了摸蕭喬的額頭,果然如他所想。
“喬哥……你可能發燒了。”假假任由蕭喬将整個人的重量壓在他肩上。
“誰讓你要惹我生氣。”蕭喬不依不饒地抱着他,聲音依舊含糊不清。
“……”假假有些心神蕩漾,忍不住想,要是喬哥天天發騷,不,發燒就好了。
“喬哥你在這等我一下。”假假用力将蕭喬扯了開來,擡手準備開門。
嘭……假假的手還未碰到門,蕭喬突然撲了過來,将他撞在門上。做了一個門咚的姿勢。
“你還是要走?!”他抵着門,努力将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
“……”假假愣了一下,随即道:“我箱子還在外面……”
“……”蕭喬依然沒有退讓的樣子。
“大晚上的,保不齊有山賊……”假假解釋了一下。
“你在這等着。”蕭喬突然轉身,開門。
不到半分鐘,他拖着假假的箱子走了回來。
“喬哥你在這坐會。我去拿藥。”假假接過箱子,往自己房間走去。
作為助理,日常可能用到的藥他都準備着,沒想到剛進劇組就用上了。待他出來的時候,蕭喬正趴在桌上。
“喬哥?”他輕輕推了推蕭喬,發現他竟睡着了。
假假蹲在桌旁,蕭喬的頭壓着自己的手臂,臉側着。白色的燈光照得他的臉有些青白,唇色亦有些過分的蒼白,假假盯着他,眼眶熱熱的。
他拿電子體溫計在蕭喬額頭晃了一下,39.1°
“蕭喬!……”這不探不打緊,一探登時吓得假假失聲哭了出來。人發燒會怎樣他不知道,但是貓發燒,卻是極其危險的事情。一個不慎就要丢了小命。
蕭喬被他這一聲震吼吓得醒了過來,睜眼便看到一張挂滿鼻涕和眼淚的臉在自己面前無限放大。他愣了一下。心道怎麽會有這麽愛哭的男人。
他坐直起來,擡起手,用手背擦了擦假假臉上的液體。假假的臉軟軟的,讓他有些流連。
“哭什麽,小妖怪。”他說着,忍不住拿手指刮了一下假假哭紅的鼻頭。
他不說話還好,這一說話,那沙啞的聲音更是讓假假心疼不已。假假嗚的一聲幹脆趴在他大腿上嚎啕大哭起來。場面有些詭異。
這一哭,積壓起來的情緒便像洪水猛獸一樣翻湧了出來。自楚小蟻和無敵出現後,他一直處在蕭喬要害他的恐慌中,夢裏會有一個少年,給他遞一根小魚幹,小魚幹會變成一把刀。他總是在刀尖下醒過來。醒過來的時候他會在黑暗中輕磨自己的利爪。他知道,夢裏,這雙利爪會刺穿那個少年的喉嚨。少年身下的雪會被染成血紅色。
“阿真……你。”蕭喬驚訝地看着趴在他膝蓋上的人,一雙毛茸茸的耳朵慢慢自他頭發裏鑽了出來。
蕭喬擡手,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耳尖,軟軟的。
“喬哥。”假假終于從他膝蓋上移開。他知道蕭喬在碰他的貓耳朵。
“喬、喬哥。不好意思,激動的時候耳朵控制不住就會出來,我、讓它縮回去。”一時激動哭得太厲害,以至于他現在說話有些不利索。他一邊說,一邊拿手巴拉了一下耳朵。試圖讓它縮回去。
“沒關系……挺……好的!”蕭喬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耳尖。
“喬哥,趕緊吃藥!”假假說着忙站起來,去倒了水過來。
蕭喬吃過藥,假假便跟着他上了二樓。
“你困嗎?不困我們聊聊吧。”蕭喬靠着枕頭,半躺在床上。
“不困。”假假忙搖了搖頭,并在床沿上坐了下去。
“你真的是妖?”蕭喬看着他頭頂的耳朵問道。
“喬哥不是看到了嗎?”假假不自在地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他很少在人類面前展露自己的樣子。
“我想聽你親口說。”
“嗯……我是妖,貓妖。”
“我之前也養了一只貓,它出去浪了,還沒回來。不知道它會不會成妖。”不知為何,蕭喬說這句話的時候有點緊張。
“我知道,天王貓,網紅貓,很出名的。”假假說着,頓了一會,繼續道:“但是貓妖是百年難遇的。至少這兩百年來我都沒遇到過。”
“哦……”蕭喬有些失望。随即又道:“那我遇到你這只小妖怪不是很幸運?”
“……也有可能是倒黴。”假假若有所思地應道。
“坐過來點。”蕭喬朝他勾勾手指道。
假假挪了過去。
蕭喬後背從枕頭上移開。他坐了起來。擡手,又摸了摸假假的耳朵。
“癢……”假假頭一側,避開他的手,縮了縮脖子。
蕭喬看着他的樣子,實在是可愛。忍不住輕笑出聲來。
“無敵昨晚找你幹嘛?還有他說的底片的事是怎麽回事?”蕭喬将他拉了過來,讓他坐得離自己更近一些。
“其實我們就出去逛了逛山而已……”假假模棱兩可地說道。
“逛山?”蕭喬斜眼昵着他,又道:“兩個人,大晚上,單獨。約會?游山?賞夜色?還給你拍照?你當真來這旅游嗎?”他說着突然有些不愉快。
“嗯……”假假默認。
“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瞞着我?”蕭喬突然問道。
假假看着他,思索了片刻,道:“無敵跟楚小蟻一樣,是掠妖族的。他說的底片,那張照片你應該也看到了,發布會上那個。他的照相機是件法器。底片可以看到我的原形。”
“他威脅你?”
“沒有。非但沒有,還把底片給我了。我太久沒跟掠妖族打交道了,感覺他們與以往有些不同。”這話假假沒有騙蕭喬。
“我看他狡猾得很,你以後少跟他來往。特別是大晚上爬山什麽的。”蕭喬叮囑道。
“嗯……我知道。”假假應了一聲。
“喬哥,你好些了沒有?”假假說着擡手探了探蕭喬額頭,還是燙。
“沒事。”蕭喬撥開他的手,拉起被子躺了下去。
“你也回去睡吧。”蕭喬說着,翻了個身。
“喬哥你不高興?”假假看着蕭喬側躺在床上,背對着他。
“沒有。困了。”藥勁起來,他覺得整個人暈乎乎的,但他知道,情緒低落不是因為藥。他隐隐能感覺到,假假還是有很多事未對他說。比如這個無敵。昨天夜裏,他們絕不僅僅是游山那麽簡單。
“……那喬哥你早點休息。我先下去了,有事打我電話。”假假有些失望。
他說完,見蕭喬并未應他,便緩緩退到了門口。轉身推門準備出去。
“我昨晚找了你一夜。”蕭喬突然悶聲說道。
假假對着門站了一會。突然轉身跑了回去。他坐了下去,彎腰,有些笨拙地抱着蕭喬裹着厚厚被子的肩膀。
“喬哥對不起。”他輕聲說道。
蕭喬愣了一下。半晌。他轉過身,看着假假。
假假坐了起來,同樣看着他。
蕭喬擡手環着假假的腰,臉蹭到他大腿邊上,閉目不語。
山裏的早晨比夜裏還冷。假假縮縮脖子,朝一個暖和結實的地方拱了拱。
蕭喬睜開眼,便看到一張乖巧的臉安靜地縮在自己懷裏,手還抱着自己的腰。
他心驚了一下,悄悄拉開被子,幸好。都穿着衣服。
若再像上次一樣……他看着懷中的人,雅致的眉,睫如輕羽。他的皮膚比女孩子還要好。蕭喬看着他保暖內衣下露出來的鎖骨,忍不住擡手拿拇指輕輕擦了一下凸起來的骨痕。
假假眉頭皺了皺,不滿地往他懷裏鑽了鑽。蕭喬輕輕抱了抱他的背。
灼熱感自臉頰傳到耳根。他竟然可恥地石更了,而懷裏抱着的,是一個男人。可是這個男人真的很好看。
叮鈴鈴……
鬧鐘一響,假假慢慢睜開了眼睛。蕭喬吓得趕忙閉上眼,将手縮了回來。
假假看了眼仍在睡夢中的蕭喬,擡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燒似乎已經退了。他輕手輕腳地坐了起來,下床,翻箱倒櫃地給蕭喬找衣服。
蕭喬仍默不作聲地躺在床上,他覺得應該讓下面那啥冷靜一下再起來比較好。
“喬哥?”假假輕輕推了推他。
蕭喬遲疑了一會,配合地翻身,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喬哥,起來了。衣服給你放這了。8點要到片場。我先下去收拾一下。”假假說着便準備出去。
“早安,阿真。”蕭喬看着假假覺得這是個充滿活力的一天。
“早安。”假假應道,開心地飛奔下樓。就差沒在樓梯上轉兩個圈。
他們到片場的時候剛好8點,蕭喬與導演打了聲招呼,直接去了化妝間,今天是他與女一和男三的戲。
趁蕭喬化妝的空檔,假假忙打電話給傅覃,不出意外的話,小恒今天應該是來接替他的位置的。他态度誠懇地給傅覃道歉了一番,說要留下來繼續做助理。傅覃雖有些不滿,但也沒反對,畢竟假假敢這樣直接打電話給她,必定是跟蕭喬說好了的。
接到假假的電話時,小恒正在家裏收拾行李。他心情很好。宣助聽起來雖比保姆助理高級許多,工資也高一些,但若說發展性更強,卻是藝人的随行助理。認識的人多不說,若與藝人關系打好了,到哪都是能吃得開的,當然前提是自己跟的藝人咖位夠大,蕭喬自是不用說。相比起來,宣助就更像是個走不到臺面的內勤崗了。但是當時蕭喬點名要假假當生活助理,他雖有心,卻也無能為力了。
“……事情就是這樣。”假假停了會,繼續道:“不好意思啊,小恒。我決定繼續留下來了。會不會給你造成麻煩?”
“……沒事。哈哈,阿真你留下來我很開心啊,昨天聽你說要走,我和小新可是感慨了好久。”小恒拿着手機,抿了抿唇,勉強扯出了點笑意,雖然這笑,假假并看不到。
挂了電話,假假長長舒了一口氣。蕭喬那邊已經差不多定好妝。這時,一個年輕男子從外面走了進來。
“喬哥……!”那男子人未到,聲先到。
蕭喬側頭看去,正是這部劇的男三,原定的男二,許文傑。兩人在離淵有合作。關系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
“文傑,好久不見。”蕭喬禮貌地應道。
“是啊,一年多了都!我好幾次想聯系你,都不敢,喬哥你可是大忙人,哈哈哈……”許文傑說着走到旁邊的化妝桌坐下。
“我整日在電視上看到你,你也沒閑着。”蕭喬笑笑說道。
“喬哥,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過去片場吧。”假假見蕭喬妝已定好,走了過來提醒道。
“那我先過去了,片場見。”蕭喬對着許文傑說道,與假假走出了化妝間。
今天的戲有一部分是蕭喬自己與一些配角的,一部分是與許文傑和藍若兮對戲的。
到片場後,配角都已到場,見到天王,紛紛過來打招呼示好。這些戲份不多不少的配角多半是十七八線小明星,像巫坤宏這樣直接從N線跳出來演男二的,實在是少之又少,惹得不少人羨慕嫉妒恨。
這場戲并不需要多少演技,沒多少近景鏡頭,就是拍拍蕭喬作為山賊大王的日常,喝喝酒,吃吃肉,練練拳,戳戳麻将,罵罵小弟……
當然即使是這樣的戲,蕭喬也時常被喊卡。
比如:
“卡!小喬!你喝酒太斯文了,要大口幹!大口懂不?!”
“卡!小喬!你吃肉不對!用力扯啊!扯啊!”
“卡!小喬!罵手下不夠兇!不夠狠!你平日裏不挺毒舌的嗎!”
“……”蕭喬。
衆人被導演逗樂了,假假在角落時常笑出了豬叫。
“嘿喲!笑得挺開心的。”
假假覺得肩上一沉。不用看,他也知道身後之人是誰。
無敵今天穿了一件牛仔衫,胸前仍挂着一個照相機。是那個古老的照相機。
“你過來幹嘛?”假假說着,往旁邊挪了挪。
“你忘了我是攝影助理。”無敵笑笑地站在他旁側說道。
“得了……”假假輕哼一聲。
“哎,過來一點,有件事。”無敵突然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認真地說道,并向周身掃了一眼,确保無人在旁。
假假遲疑了會,走了過去。
“我今天回去查了一下,應該是昨晚那個地方沒錯,今晚我們再上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