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宿世今生(1)
擔心大叔看到假假的耳朵, 蕭喬一路上把他的帽子壓了又壓, 又時不時拉一下他的羽絨服,将尾巴藏起來。
不消半個鐘,大叔穩穩當當将他們送到了半山腰劇組附近。
蕭喬将假假抱下車, 那大叔的摩托剛啓動, 假假又踉跄着跑了過去。
“老白!!我知道就是你!你別以為不承認就沒事!”假假說着眼淚就流了下來,他咬着發抖的下唇,抓着大叔的手臂,像個撒潑的小男孩, 倔強地看着他。
蕭喬嘆了口氣,走過來抱着他的肩膀。用力将他的手扯下來。
“謝謝你大叔。你先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蕭喬看着大叔說。
那大叔愣了愣, 似乎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俊俏兒子吓到了。
他準備走,又擡手探了探假假額頭,道:“小兄弟發燒了,趕緊帶他回去吃藥!你們是來這裏拍戲的吧?看着你好像有點眼熟……唔……我是管這一片還有天坑那一片的, 沒準還經常能碰到。咱改日再聊。趕緊回去回去!”
他們回到已接近三點。
他拿體溫計給假假測了一下, 果然發燒了。
他找出退燒藥,思來想去, 還是給無敵打了個電話,畢竟妖人有別。
電話撥過去,最終在無敵的“你媽、妹的、艹”等等等等起床怨憤語中,他得到了明确答複,“沒事、放心吃、吃壞了我賠你一個”。
簡單收拾一番, 終于躺到了床上。一路過于緊張匆忙,他還未有時間好好回想今晚發生的事情。
他側躺着,看着假假,假假的側臉隐在昏暗的光線下,鼻子小小的挺挺的,嘴微微張着,像個小男孩兒。他的呼吸終于不再急促。
蕭喬忍不住爬過去,含着他的唇輕磨了一會。談戀愛這東西,不談的時候你覺得沒啥,可真一談起來,就整日想着跟對方親近一點。
假假輕輕哼了一聲,轉身縮到蕭喬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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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喬腦海裏不自覺浮現那個少年與假假的幻象。
他渴望與那少年有個家,他們的家叫白子六申。
所以,白六愛子申。
那白真真呢?
他覺得很亂。假假與自己在一起,什麽巫坤宏無敵小雪,在他看來不會真的對假假産生任何影響,他從未覺得有危機感。
可是,這個子申。卻徹底打亂了他的心。
他感受到了,從所未有的威脅。一個來自,已死兩百年的男人的威脅。
那晚他做了很多夢。
夢到夏栎樹下,被壓着的那個0變成了女人。
又從女人變成了小女孩。
他看着他們,那個陽光帥氣的1,突然側頭看他,臉一瞬間變成了那個紋身壯漢的樣子,面目猙獰,小女孩腿上的血一路流到地上,滲進泥土裏,又一路漫延過來,蕭喬看着那血離自己的腳尖越來越近。
他猛地擡頭,那個壯漢竟然自己撞死在了樹幹上!
他明明離那棵夏栎樹很遠,可男人的血卻濺了他一臉。
他轉身,瘋狂地要逃離那裏。
他一路跑,周圍無數的陌生人對着他指指點點。
終于,他在花圃裏看到了一個柔軟的長發少年,幹淨純粹,像他心中的白月光一樣。
“阿真。”他将少年緊緊抱在懷裏。
可是他一低頭,懷裏的少年竟然變成了一個女人!
他吓得一把将少年推開,又瘋狂跑了起來。
他閉着眼跑了一路,感覺到有涼涼的東西打到臉上,他停了下來,從未見過那麽大的雪。
他擡頭,看着眼前的木屋。
白子六申。
雪裏有太陽,太陽照在木屋上,假假變回了一只白貓,長長的毛發拖着,它坐在屋外的木頭扶手上,看雪,曬太陽。
“喬哥喬哥……起床了!要遲到了!”
蕭喬眼皮用力眯了一下,覺得酸澀得難受。
他慢慢睜開眼,視線落在假假伸過來的臉上。
“阿真……”他聲音嘶啞,腦子一片混沌。
“喬哥,你睡得太死了。”假假說着,盤腿坐了起來。
蕭喬盯着頭頂上的木質天花板,片刻,才徹底醒過來。
“幾點了?!”他一下從被子裏彈起來。
“沒事,才七點。”假假說着便準備翻身下床。
“等等!過來。”蕭喬将假假拉了過去。
擡手探了探他額頭,燒似乎已經退了。
“還難受嗎?今天你不過去了?”蕭喬心疼地看着他。
“沒事,喬哥。”假假說着已經跳下了床,“我先去收拾。”
他說完就跑了出去,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
蕭喬看着他的身影在門口拐了個彎。心裏突然覺得空蕩蕩的。
手機剛連網,微信消息就跳出了桌面。蕭喬點進去,是傅覃。
【确實像你說的,被我一唬,全說出來了。】(03:24)
【上次人肉,是他發的,那個鐵板喬,就是他。】
【警察局冒出來的粉絲圍毆阿真那次,也是他放出的消息。】
【凱德酒店的事,他也承認了。】(04:15)
【上去看微博,七點半流量早高峰,你先轉發他的,巫坤宏那邊我已經跟他說了,星熠會就GAY風波這個事,連同小恒的問題,一起發個聲明。】(06:45)
蕭喬登上微博。跳過一串的消息通知,直接搜到了小恒的微博。
Lukey 恒:【我是喬天王的宣企助理小恒。關于這兩日的凱德酒店事件,在這裏,我要向@巫坤宏與天王助理白真真@路人假鄭重道歉。凱德酒店的照片是我拍的,當時宏哥參加完宴會,喝多了,因他的助理恰好有事,便由我與白真真去酒店接他。我出于玩笑惡搞心理,拍下了當時宏哥的醉照,以及白真真扶他的照片。并發到了自己的博客上,沒想到被營銷號盯上,并惡意揣測。此事給宏哥與白真真造成了極大的負/面影響,責任在我,對不起。本人已向喬哥提出辭職,并願意承擔一切責任。請大家不要再扭曲事實。】
微博底下附上了數張當時的照片,包括巫坤宏蹲在石頭下的,假假扶他起來的,場景與網上那張抱在一起的完全吻合。
微博是今早6點發出的。因小恒微博粉絲只有兩位數,且發的時間太早,并沒有多少人評論。
蕭喬于七點半轉發了他的微博。
【此事影響惡劣,我在此向@巫坤宏@路人假道歉,已同意@Lukey 恒辭職申請,因白真真是本人助理,而巫坤宏與本人同為星熠旗下,後續責任判定如何将交由公司@星熠傳媒解決。】
該博底下登時炸開了鍋。
[辭吧辭吧,剛從他微博轉回來,惡搞?誰信!一看就不是什麽好鳥。可憐我真躺槍!]
[那麽問題來了,喬天王還招助理嘛,我膽子小,不會惡搞的。]
[然而,作為資深GAY雷達,我還是覺得巫是彎的。至于白真真麽,必須的是嘛……]
到八點時,星熠官微轉發了蕭喬的微博。
【情況屬實。同時,在此就我司藝人巫坤宏近日的緋聞作如下聲明:第一,男同酒吧一事。當時巫坤宏正準備拍攝以守為攻,進入男同酒吧,是為劇作準備。第二,與天王助理同居一事,早前白真真為巫坤宏助理,也就是不久前助理合同到期,轉到了喬天王下當助理,所以,目前還未從巫坤宏家裏搬出來。第三,凱德酒店一事當事人@Lukey 恒已作聲明,這裏不再重複。對于巫坤宏一事,我司僅在此作一次公開聲明,今後不會再做任何回應。請大家更多地關注藝人的作品,謝謝。】
蕭喬與巫坤宏同時轉發了該微博,營銷號及水軍也在此時出動。一個上午,該微博便被沖到了熱搜首頁。
假假将手機收起來。看了看場中正對着戲的蕭喬與巫坤宏。今天蕭喬與巫坤宏的狀态都不是很好,一直被導演喊卡。不過導演大概也是考慮到網上這事,也就耐着性子與他們重來了一遍又一遍。
本來計劃一個上午排完的場景,硬生生地拖到了下午。下午的戲又推到了明天。
“喬哥,你有心事?”假假與蕭喬并肩往竹樓走。覺得從天堂圍下來後,他好像就悶悶不樂。
昨晚天堂圍發生的事是個迷,假假從未聽他父親說過。幻象太過真實,他甚至到現在都懷疑,那些事可能真的存在過。
那蕭喬呢,他昨晚看到了什麽?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
“沒事。你今天還好嗎?”蕭喬說着,想擡手探一探他額頭,手伸到一半,想想又放了下來。
“好着呢。就是那個藥有點厲害,搞得我覺得手軟腳軟。”假假抱怨道。
“退燒藥都這樣的……”蕭喬看看他。
“小子!可算等到你們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響起,透着重重的煙嗓腔。
兩人尋聲望過去。
是昨晚送他們回來那個安保大叔。
假假愣在那,回想了一下昨晚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失态樣,有點囧。他站在那,不好意思走上前。
蕭喬看在眼裏,輕笑了一下,拉上他手臂,像扯個學生一樣,将他拉了過去。
“大叔,昨晚謝謝你。”蕭喬率先開口道,并用手肘推了推假假。
“叔兒……昨晚……不好意思啊。”假假也跟着說道,并認真看了看這個人的模樣。
中年男人推着短短的板寸,鬓角有些斑白,因為常年在山上風吹日曬,皮膚黝黑黝黑的,加上現在冬天,顴骨被山風吹得黑紅黑紅的,還明顯有些皲裂,透着一股大山裏的樸實感。
假假以為昨晚只是燒壞了腦子,情難自控,可是,此時他站在這個穿着軍棉大衣,有點髒兮兮的中年男人面前,昨晚那種熟悉到讓他覺得發酸的感覺又回來了。
心上某根弦再次被輕撥了一下,讓他陷入一種不真實的錯覺中。他甚至想不顧一切撲過去,抱住他叫他老白。
“老白……”他怔怔地看着他,自言自語。聲音低得被嗚嗚的風蓋了過去。
“喏小子,給!”大叔胡亂給他手裏塞了一個黑色的袋子。
他拿手上捏捏,軟軟的,像粉末一樣的東西。
“叔兒,這是?”假假疑惑地看着他。
“小子昨晚怕是燒得夠嗆吧?這是中藥粉,咱這山裏世代用着的,什麽中暑感冒發燒,都用它,一吃一個準兒。我看你底子有點虛啊,每天泡半勺喝一點,保準半個月後像你旁邊這位哥那麽結實!嘿嘿……”說完他咧嘴笑了起來,露出裏面兩排煙漬明顯的牙。
“……謝謝叔兒。”假假心中泛起一陣暖意。沒想到他還那麽關心自己。
“大叔有心了,進去坐會吧?”蕭喬見假假高興,也熱情了起來。
“哎不用不用,等了你們老久,我該去巡山了,今晚估摸着山上又會下雪,準備早點收工。”大叔說着,騎上了停在一旁的三輪車。
“對了,裏面有我電話,他指了指假假手中的袋子,道:“以後你兩要還上山下山的,可以先問問我,沒準我剛好在。”
“好。”假假連連點頭,見他要走,又有點舍不得。
“好嘞,巡山喽……”大叔踩了一腳油門,拉風地開了出去。在車屁股後面流了一串白煙。
“啊!”假假突然想起了什麽事。
“怎麽?”蕭喬古怪地看着他。
“忘了叫他以後巡山小心點,大風大雪的萬一……”假假還看着他離開的方向出神。
“人家在這都不知多少年了,也不差你這一句小心。”蕭喬好笑地看着他,又扯上他袖子,說:“走,回去。”
假假一回到,第一件事便是打開袋子。
一股中藥的香味鑽出來。假假伸手進去摸了摸,手指立馬沾得青灰青灰的,撈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沾滿了中藥粉,他拿出來抖一抖,認真地将上面的電話號碼記了下來。
蕭喬看着有些不爽,假假這是很缺愛?随便碰上個大叔就想認爹?那大叔昨晚說假假長得俊俏,今天又巴巴過來送藥,誰知道他安的什麽心?
他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看着假假拿着藥粉聞來聞去,偶爾還不小心吸進去一鼻子,給嗆得不住打噴嚏。
“喂,你聞夠沒有?”蕭喬嫌棄地問了一句。
“沒有!我要去吃它!”假假說着,歡快地跑起來去燒水,踩得地板咚咚響。
“等等!回來!”蕭喬敲了敲桌子。
假假已經在壺裏打好了水,“有事?喬哥?”說着順手将水熱上。
“你還真打算喝這藥啊?你腦子怎麽長的?”蕭喬不滿朝他招招手,“過來過來!”
一副家長準備教訓孩子的模樣。
假假聽話地坐到他旁邊。
“小恒的事還沒過去,你這就犯糊塗了?防人之心啊!小神仙!”蕭喬輕輕地敲了一下他的頭。
“……毒藥?”假假歪着腦袋問。
“我哪知道!不準喝!”蕭喬勒令道。
“不要……”假假突然兩手攀到蕭喬肩膀上,語氣撒嬌,聲音拖得長長的,他微擡着頭,熱氣暖暖地噴在蕭喬脖子上。
“……”蕭喬。臉一紅,硬了。
這個死妖怪!!
“那今晚先不吃好不好?明天我去給懂的人看看,沒問題就給你,藥可不能亂吃。”蕭喬語氣立馬軟了下來,又笑眯眯道:“你現在當務之急是,修煉,知道嗎?”
“……”假假。看了眼蕭喬的胯下,果然修煉才是正道。
兩人說幹就幹。
假假脫掉羽絨服,磨了磨拳頭——席地盤腿而坐。
“你幹嘛?不冷嗎?”蕭喬掏出劇本。
“老白說修煉最重要是取天地之精華。”假假煞有介事地說着,并閉上了眼睛。
“……”蕭喬順了一下腦回路,“所以坐在地上就離天地更近一點嗎?”
“……應該吧……他沒告訴我怎麽取天地精華。”
“……要不要把電熱毯拿下來給你?”蕭喬看看地板,還是忍不住出謀劃策了一番。
“不用,沒誠意。”假假緩緩道,那模樣頗像個小道士。
“……”蕭喬。
竹樓內。蕭喬曲着膝蓋坐在鋪着軟墊的竹椅上看劇本,假假則坐在他旁邊的地板上。畫面竟然莫名的和諧。
蕭喬偶爾揪一下假假的耳朵,覺得腳冷,就把假假蓬蓬的尾巴拉過來蓋到自己腳上。
假假倒是一心一意在修煉,任蕭喬如何調戲,他愣是一動不動盤在那。甚至偶爾身上微光乍現。
接下來一段日子生活都是這樣。
蕭喬白天拍戲,晚上看劇本。假假白天打雜,晚上修煉。兩人完全一副三好學生的模樣。
中間偶爾假假也變過幾次貓的,每次他變完貓,蕭喬都是極度崩潰暴走的狀态。有一兩次,蕭喬提槍要上,假假又突然變貓,蕭喬氣得将它趕出房間,自己默默貢獻了右手。
急得假假在外面直撓門。
将近年關,劇組排戲越來越緊。巫坤宏與假假的緋聞很快被血染鋪天蓋地的片花掩蓋,血染的熱度不斷攀升,一片向好。
小恒辭職那天給假假發了個微信,就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假假看完也沒回複,将他拉黑了。想想,小恒算是他成人之後第二個朋友。
他心裏只是稍稍感慨了一下人心複雜,沒有太多難過。對于除了蕭喬以外的人事,他的态度向來是,得之坦然失之淡然。
這段時間他也少跟無敵聯系,自那天無敵走後,他似乎就很忙,他這個名義的攝影助理,簡直比蕭喬還大牌,五天能有一天來劇組就不錯了。
保安大叔倒是時常有過來,今天送一袋蘋果,明天送一包臘肉,有一次還拿了個烤兔過來,說是山上獵的。
不過烤兔假假不吃,兔兔這麽可愛,怎麽能吃?白岩山上的兔,說不定幾百年前跟自己還是鄰居呢。
日子流水賬般過去。
敵人——未見蹤影。至少天乾并未出現。
修煉——未見成效。至少還不能痛快地羞羞。
蕭喬也未提過在假假幻象中的事,竟然那個子申整天出現在他夢裏。
有時候是白六與子申一起。有時候是子申自己,做的夢也很奇怪,最誇張的是,他有時候甚至心疼那個子申,若不是自己愛的是假假,他都覺得自己是不是愛上那個人了。
至于蕭喬的演技——也就湊合,一天能被罵個四五次,比起一開始動不動就被罵十幾次,進步也不小。而他,自從有了美男在懷,似乎得了一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病,對演技這東西,倒是非常看得開了。他甚至隐隐生出,拍完這部,便帶上他家貓浪跡天涯專心做個音樂人的念頭。
本以為會安生到過年。不想,今夜,天堂圍出事了。
這晚,假假與蕭喬從劇組出來,正往竹樓走。
突然,一陣轟隆巨響自山頂炸開。讓人生出一種,死神臨近的感覺。
假假對這種感覺,再熟悉不過。
“不好!出事了!”假假幾乎是瞬間作下了判斷。
他看向蕭喬,見蕭喬亦是一臉駭然。
“喬哥出事了,我必須上山去看看!”假假語氣堅決。
“我跟你一起。”蕭喬想也沒想。
“不要!”假假立馬拒絕道:“喬哥,今晚不是去娘家。”他眼底一掃平日的柔和,竟難得對蕭喬表現出了強硬。
若離得近些,剛剛那一聲響,足以震碎靈魂。今晚,必定有異變。他斷不會讓蕭喬冒這個險。
蕭喬一愣,他知道假假不放心他,有那麽一瞬間,他都想告訴假假自己的全部秘密。
“喬哥平日裏我聽你的。但跟妖族有關的事,你得聽我的。我怕……”
假假話未說完,蕭喬突然迅速封住了他的唇。
是的,在外面,在随時有可能暴露在攝像機下的路上。
蕭喬親上了他的嘴。随即又迅速分開。
“喬哥你不要命啊!!”假假擡手揍了蕭喬一下,又氣又羞,心裏還有點甜絲絲的,這要是讓被人看到,他嗔怒道“你再這樣……”
他剛想繼續罵,話又被蕭喬的吻吞了進去。與剛剛一樣,蕭喬咬一口便迅速離開。
“……”假假。
“還說不說了?”蕭喬笑眯眯地看着滿臉通紅的假假。
“你……你……怎麽無賴!”假假這回真氣得要死。
“阿真,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換做是你,也不會讓我一個人走的。”蕭喬說着,從假假羽絨服口袋裏夾出手機。
“喬哥你幹嘛?”假假不解道。
蕭喬一邊撥電話,一邊對他比了個禁聲的手勢。
“大叔,你好。嗯……他在呢,想問下,你今晚還巡山嗎?現在上不上山?”
“嗯,嗯,好的。謝謝大叔。”
蕭喬挂完電話,将手機塞回假假口袋。
“你……你找大叔載我們上山?”假假暗嘆一聲,自己怎麽就沒想到呢!
“不然你還想靠兩條腿跑上去?”蕭喬昵着他。
“可是……萬一山上真有危險……”假假又有些擔心道。
“我們讓他送到離天堂圍不那麽近的地方就讓他先走。”蕭喬說道。
大叔速度很快,差不多五分鐘便到了。
假假二人也不客氣,直接跳上三輪車後面的鐵框子裏。
“你兩小子又幹啥嘞!大晚上的風風火火地便要上山,上次約會還沒夠呢!”大叔調侃道。
“……”假假一聽,突然愣住了。他原本帶着笑意的臉一下變得不自然。只感覺心頭受了一記重擊。
他抓着扶手半蹲着挪了過去,問道:“叔兒今晚沒聽到什麽異響吧?”
“什麽?”大叔大嗓門吼了一句,又道:“哦……沒有沒有,安靜得很。”
“……”假假慢慢坐了回去。甚至覺得眼前黑了一陣。
他一直所懷疑的沒錯,蕭喬,根本不是正常人。
他第一次帶蕭喬上天堂圍,在地下河碰到詭異幻象,他隐約記得,是蕭喬進入了幻象将他喚醒。他一直以為這是他的幻覺。在幻象中,蕭喬數次将手置于他額頭,他能感受到一股不同尋常的力量。
而今晚,那一聲異響。根本不是真實的存在。是玄術中的一種。普通人是無法感知到的,所以,大叔不知道,而蕭喬,他當時錯愕的樣子,一定是感知到了。
假假盯着腳尖,低頭不語。心下亂作一團,蕭喬真的在騙自己。自己該如何面對他……
“阿真?怎麽了?”蕭喬察覺到了假假的異樣,他不知道假假剛剛問大叔這樣的問題是何故,但隐隐卻生出了一絲不安。他最怕看到假假這個樣子,讓他覺得,自己離他好遠。
“沒事。我在想山上的會是誰……”假假抱着膝蓋,語氣淡淡道。
此時,他好像又回到那天在醫院,發現楚小蟻是掠妖族的時候。甚至比那天更難受一點,是的,因為蕭喬現在是他男朋友。他一直引以為傲的事情。
蕭喬不是普通人。甚至,可以肯定也是道上的人。而他,在自己面前一直在掩飾僞裝。他的目的是什麽……也是天堂圍上的東西嗎。如果他帶着這樣的目的,那他對自己的感情呢……打了多少折扣,還是根本就沒有。
自己,再一次被騙了。他握着拳頭,抵在膝蓋上,緊緊地攥着,用指甲狠狠地紮着自己的掌心。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一直處在一種,将他拖入渾水的自責中,擔心他的安全,擔心他的未來,惶惶不可終日。
更可笑的是,自己剛剛,竟然真的以為他是因為自己才堅決要上天堂圍的,現在看來,多半是自己多情了。
他自嘲笑了一下。眼睛也就酸澀了一陣,卻并沒有想哭,風吹得眼睛澀澀地疼。
蕭喬更慌了,假假心裏一定有事情,而且,通常他這個樣子,多半是因為自己,因為,除了跟自己有關的事,他所有事情都會說出來。蕭喬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緊緊挨着假假,與假假一樣,抱着膝蓋,低頭不語。
三輪車在山道上颠簸,兩人搖搖晃晃的肩膀一直撞在一起。撞一下假假就往旁邊縮一下,最後兩人變成了擠在角落裏蹲着。
在離天坑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他們下了車,臨走時,假假不住囑咐大叔,今晚不要再巡山了,早點回去休息。
假假與蕭喬輕車熟路地往天坑走,剛到那,還未下坡,便遇到了無敵楚小蟻。
“呀!好久不見啊小妖!”楚小蟻遠遠地抛了一個媚眼過來。
被假假一個眼拳擋回去。
無敵掃了一眼蕭喬,沒說什麽,眼底卻多了分警惕。
“你們到多久了?”假假朝他走過去。
自發現蕭喬的秘密後,他再沒有看蕭喬一眼。他怕看進他眼睛了,自己便要崩潰。而今晚,顯然不是矯情的時候。
“剛到一會,在看。”無敵說着轉身,站在崖頂往底下看,手上拿了個望眼鏡。
“有什麽發現?你手上是什麽?”假假并未見過這玩意兒,只覺得眼熟,大概在電視上看過。
“你自己看。”無敵說着将望眼鏡遞過去。
假假拿過來,翻來翻去,看不懂。
“就放眼睛上看?”他朝無敵晃了晃望眼鏡。
“哎笨死了!”無敵靠了過來。
“這樣,手放在這裏。這一頭靠眼睛。”無敵突然将假假的手拿起來,讓他端着望眼鏡,并将望眼鏡放到他眼睛上。
“……”蕭喬。
“看到東西沒?”他在假假耳旁說着,手還固定在假假手背上,繼續道:“中間,這裏輕輕轉動一下,可以調……”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只手伸過來,用力一抽,将望眼鏡從他和假假手上抽走了。
蕭喬面無表情地拿着望眼鏡,看着無敵,說:“我也會。”
“……”假假。
“……”無敵。
蕭喬說完,伸手扯住了假假的胳膊,往自己身旁一拉。
假假不露痕跡揮開他的手,道:“謝謝喬哥,我剛看到了。還給他吧。”
“謝謝?”蕭喬眉頭微蹙,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他們之間什麽時候需要用這兩個字了?
假假眼眸一垂,避開了他的眼睛,随即轉向無敵,道:“下面的人,你認識?”
“死對頭……總算來了。”無敵望向天坑底。
“天乾的?”假假繼續問道。
“嗯,我們下去吧。這些人可沒我跟小蟻那麽好說話,你們小心着點。”他說着又看看蕭喬,發現蕭喬臉色更難看了。
說完,一行四人便開始往坡下走。這次上來,地上的積雪又比上次厚了許多。有些地方結着牢牢的冰塊。今晚月亮很大很亮,整個天堂圍在明月白雪映襯下輪廓清晰可見。連電筒都無需打。
若在往常,四人肯定是分兩撥各走各的。但今天,假假卻似乎尤為親近無敵和楚小蟻,一路緊挨着他們一起走。
蕭喬幾次想找他談談,哪怕只是說說無關緊要的話也好,但假假卻好像故意疏遠他似的。慢慢的蕭喬一個人落在後面,他看着假假與無敵楚小蟻并排走着,三人一路在交談。
隐約傳來乾坤子、長老一類的字眼,他聽不懂。那一刻,他有種被抛棄的孤獨感。
自從知道假假是個妖之後,他一直處在一種極不自信的惶恐中,因為假假的世界,根本是他無法涉略的,他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去了解他,但始終覺得與他有距離感。而像無敵楚小蟻,雖然明面上看起來假假未将他們當成推心置腹的朋友,但似乎他們之間,總有種說不清的默契感。
自己一直用自己的方法,小心翼翼去了解他,既怕被他發現,又渴望他發現。就像一塊老傷疤,既害怕被人揭開,又渴望有人輕撫它。
沒人知道,生活在萬衆矚目下的天王,曾經多麽的暗無天日。在同齡人還在上初中的時候,他接受了長達兩年的重症抑郁症治療期。最嚴重的時候在精神康複中心住了三個月。那麽多年過去了,停留在他記憶裏的,是治療中心長長的走廊,白日裏人來人往,有護工有家屬,最多的還是病患。護工耐心地給病患開導,描摹出一切美好的東西。
走廊接着庭院,庭院總是鳥語花香,陽光照着每一個角落。
可是陽光是照不進各自的病房的。蕭喬知道,每個人的床位,都挂着各種冷冰冰的西藥片名字。他吃過不少。夜裏那長長的走廊與白天截然相反,剛進去的時候,他甚至不敢晚上一個人出去走,因為你不知道哪個拐角會冒出一個面無表情的人突然對你笑,那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他至今還記得。
裏面有個他唯一能說得上幾句話的病友,也是中國人。
他問蕭喬:“你為什麽進來?”
蕭喬說:“你呢?”
那人說:“因為我是同性戀,我家人覺得我有病。這雖然是在英國,但我父母還是中國傳統那套思想。你呢?”
蕭喬說:“因為我說我殺了人,但沒人信。”
那人驚了一下,而後兩人相視一笑。
後來他們一起出院了,至今偶爾還保持着聯系。
想到這裏,蕭喬翻出通訊錄,給那人發了條信息。
蕭喬:[Emon,你還彎着嗎?]
Emon:[嗯,剛跟我男朋友啪啪完。要不要拍照給你看看。]那人回得很快。
蕭喬:[不用,我也彎了。]
Emon:[所以你不會是想來泡我吧?我不在國內啊,大哥,你想千裏送鳥嗎?]
蕭喬:[……]
[你的美色還是留給別人享用吧,我有男朋友。]
Emon:[你早開竅就好了,沒準咱兩能湊一對。當時我見你就透着一股迷人的腐氣,想追你來着,結果你一句,殺過人,吓得我在你面前屁都不敢放一個。]
“……”蕭喬收起手機,擡頭看着前方。
“哎小白。”無敵走着突然湊近了假假,小聲道:“跟他鬧別扭了?”
“……”假假,很明顯嗎?
“你們真在一起了?”無敵有點不可置信地問道。雖說他一開始就知道假假一門心思撲在蕭喬身上,但沒想到蕭喬竟真的會跟他在一起。
假假斜眼掃了他一眼,不說話,算是默認。
“啧啧……厲害厲害。你不直我倒是一眼能看出來,沒想到蕭喬也是彎的,藏得也忒深了。”無敵深深感慨了一句。
聽他這樣一說,假假心裏突然咯噔了一下,蕭喬該不會是為了接近他,故意彎的吧?這樣一想,他心裏甚至生出一股惡寒。
不會不會……如果蕭喬是直的,他對自己這個死同性戀怎麽下得去手。可是他又确實一直在欺騙自己啊。
蕭喬一直看着前面交頭接耳的兩人。至今想不明白今晚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假假态度突然就變了。
“……所以我覺得我不了解他。一點也不了解。”假假說話的聲音很小。
大概是壓抑得太久了,假假一路像自言自語一樣跟無敵說着話。
無敵亦很少打斷他,只是靜靜地聽。
“嗯……想不想出口氣?”無敵眼珠轉了轉,看着假假狡黠一笑。
“怎麽出?你幫我打他嗎?”假假無語地瞪了他一眼。
無敵突然哈哈一笑,湊了過去,擡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又伸手抱住他肩膀,勾着他的肩往前走。
“!!”假假剛想推開他。
無敵湊了過來說:“別動,看他啥反應。”
假假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