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被扶上位
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
明疏影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個兒不光“借屍還魂”,成了麗國的九公主,還一下子來到了七年後。
換言之,倘若自己還像個正常人一般活着的話,今年,她已然二十有四了。可偏生她“死去”了整整七輪春秋,待到重返人間之時,已是物是人非。
重回十七歲的女子只覺此番遭遇荒誕不經,奈何事實擺在眼前,她也只能信之從之。
是以,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在那猛虎的利爪下保住性命。
如是思量着,明疏影很快就迎來了預料之中的“變故”。三日後的辰時,定安侯将那日召集的四位公主又“請”到了禦書房內。此人雖是未有坐到那位于正中的椅子上,卻也跟那把椅子的主人差不了多少。因此,當他如同東宮三師一般,徑自考問治國之道時,明疏影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
實際上,她心裏更多的感受,是好笑。
這個男子,分明是打着甄選儲君的旗號來挑選傀儡,卻一本正經得跟真的似的,連她這個出了名的傻瓜都喊來了,所以,她自然要給足面子,在他問到她的時候……
“嘿嘿……”
明疏影仰着白嫩嫩的臉蛋兒,咧開嘴沖着面目冷峻的男子傻笑。
實際上,她長這麽大,裝過可憐,扮過無知,就是沒演過癡呆,是以,她也不曉得自己這一笑是不是夠蠢,只暗暗琢磨着,就這副天真癡傻的模樣,應當是入不了他定安侯的眼的。
果不其然,面無表情的男子只盯着她瞧了片刻,就眸光一轉,不再看她這不堪入目的蠢樣。
明疏影暗暗地松了口氣:這種時候,還是莫要表現得太過聰慧為好,以免樹大招風,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正這麽想着,她就聽到一位公主清了清嗓子,抑揚頓挫地說道:“本宮以為,凡治國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則易治也,民貧則難治也……”
明疏影差點眉角一跳:她才剛思忖着要鋒芒盡斂,就有人急不可待地去做那出頭之鳥了。
話說回來,那不是公主您“以為”,而是古籍中記載的治國之道吧?如此說來,她的這位“姐姐”還特地事先溫習了功課,上着杆子要把細嫩的脖子伸出去,給那老虎啃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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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頭看了看那雲鬓花顏、侃侃而談的五公主,明疏影心裏真替她捏了把汗。孰料對方說完了一通長篇大論還嫌不夠,竟躊躇滿志地瞥了幾個妹妹一眼,似乎是在向其餘三人炫耀自個兒的才學。
明疏影把腦袋埋低,當做沒看見。
鑒于五公主一張嘴便高談闊論、力壓群芳,現場幾乎沒了其他公主開口的份。十公主支支吾吾地說了兩句,就緊張得直冒冷汗,十四公主一如既往地含着手指、看着美男,明疏影則頂着副九公主的皮囊,兀自裝傻充愣。
就在屋子裏鴉雀無聲——仿佛大家夥兒都在等着“考官”發話的時候,自認為拔得頭籌的女子卻按捺不住出了聲:“侯爺。”
她嬌聲喚罷,居然噙着姣好的笑意,舉步靠向了那渾身冒着寒氣兒的男人。
“不知侯爺覺得,本宮所述如何?”
約莫是這五公主的口吻太過嬌柔,明疏影猛打一個激靈的同時,竟鬼使神差地擡眼去看。
電光石火間,她發現,定安侯的臉上一如既往地寡淡如水,倒是她那五姐姐忽閃忽閃的眸子裏,竟是透着隐約的愛慕與期待。
明疏影登時了然,卻不得不在下一刻為之喟嘆。
喜歡上這樣一個城府極深又心狠手辣的男子,注定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吧?
果不其然,她看到定安侯以冰冷的目光逼退了楚楚動人的女子,而後什麽也不多說,就命人将幾位公主送回了各自的寝宮。
又過了兩天,身子康複些許的冬苓突然從屋外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尚衣監奉定安侯之命派了人來,要替九公主量體裁衣。
這無緣無故的,定安侯當然不會來關心後宮女眷的吃穿用度——他要給九公主做的,乃是那如假包換的龍袍!
明疏影頓覺一股冷氣憋在胸口,險些叫她緩不過勁兒來。
怎麽回事?!她那天明明裝得挺像的呀?!緣何一轉眼,竟挑了她做那龍椅上的人偶?!他就不怕她成為歷史上頭一個在龍椅上流口水、咬手指的皇帝,丢盡大麗國的臉面!?
話雖如此,她現下仍然是個什麽也不懂的“傻公主”,因此,別人來給她度量高矮胖瘦,她自然是得竭盡全力地……不配合。
于是,空蕩蕩的公主寝殿裏,上演了一場久違的鬧劇:公主怕癢,不讓近身——這樣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定安侯的耳朵裏。
二十有七的定安侯正坐在禦書房的偏殿裏,忙着拟定新六部尚書的名單,乍一聽這出乎意料的發展,姓“君”名“寧天”的定安侯大人卻是連眼皮子都不掀一下。
報信的人見這尊大佛冷着臉奮筆疾書,心下禁不住就替那癡兒抹了一把汗。他實在拿捏不準對方這是何意,只得偷偷瞄了瞄在君寧天身邊侍奉的小太監。
小太監悄無聲息地垮了臉:他也是被臨時拉來伺候這位祖宗的,摸不透侯爺大人的心思啊!
就在兩人皆是越發忐忑之際,定安侯君寧天總算是為他們指引了方向:“聽說九公主身邊有個得力的宮女,九公主很是依賴于她。”
話音落下,兩個太監俱是一愣,接着便同時恍然大悟。
這是要拿個宮女的小命去要挾傻子公主啊!
不是哄,不是騙,也不是普通的吓唬,面對一個跟三歲小孩沒多大區別的癡兒,定安候居然直接以他人性命威脅!真真是……
一大一小兩個太監情不自禁地感慨,這皇族血脈怕是氣數已盡——麗國,真的要改朝換代了。
就這樣,堂堂公主殿下的閨房裏不多久便又闖入了幾個不速之客,他們徑直将劍鋒抵在了冬苓的脖子上,冷聲表示,公主若是繼續無理取鬧的話,他們便要取了這無用奴才的性命。
誠然,她作為公主的貼身婢女,居然沒能“照顧”好公主,其罪可誅。
明疏影不敢再鬧了。實際上,她并不是沒事找事兒,不過是想借機強調一下,自己确确實實是個“傻子”,好讓業已決定扶她上位的定安侯對她一百個放心,不去盤算要不要對她下手。誰知這定安侯也忒狠了些,她還沒怎麽鬧騰呢,他就毫不留情地來了個“快刀斬亂麻”,直接把她吓得噤若寒蟬。
事關冬苓安危,她相信定安侯做得出來。所以,來人話剛出口,她立馬就蔫了,皺巴着小臉兒,擠出了幾滴淚花兒。
幾個帶刀的大男人見目的已經達到,也不忍心瞧着個可憐巴巴的小女子當場哭成個淚人兒,這就默默地收刀走人了。
明疏影只得乖乖地由着幾個嬷嬷對她上下擺弄。
一場危機就這麽不着痕跡地揭了過去,奈何比起第二天的另一場,這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驚聞自己沒被選上——卻叫那蠢貨老九占去了便宜,五公主簡直就要拍案而起: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委屈又悲憤地跑去找定安侯君寧天評理,卻不料被對方輕飄飄的一句“公主芳齡不宜”給生生氣哭了。
是了,五公主已值花信年華,卻遲遲未有嫁做人婦,這是麗國宮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好幾年以前,大夥兒就背地裏納罕着,這老姑娘眼高于頂,究竟是要怎樣的青年俊傑才能抱得美人歸?
後來,大家漸漸地明白了。你們瞧啊,每每定安侯入宮觐見的時候,五公主總是特別來勁,一早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娉娉婷婷地立在其必經之路上,只為同他打上照面、攀談兩句。恰好這定安侯也是個到了年歲卻未娶妻的,如此一合計,這倆人似乎還有幾個看頭?
誰知,春去秋來,年複一年,定安侯二十五了,五公主二十二了,聖上明示暗示很多次,卻都被那個面無表情的年輕人給擋了回去。大家夥兒再一思忖,不對啊?這分明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戲碼啊?
時至今日,老皇帝都一命嗚呼了,定安侯卻照舊對五公主不冷不熱的,大家才大徹大悟:果然是五公主芳心錯付,撞上了那樣一個只愛江山不愛美人的狠角色!
當然,像這樣的話,衆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口的,畢竟,眼下孰強孰弱、孰君孰臣,饒是垂髫小兒也能分辨清楚。
現如今,定安侯甚至當衆拿五公主的年紀反駁了她,可真真是把人金枝玉葉的面子、裏子都給扯沒了。
明疏影聽聞這一番蜚短流長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她跟聽說書似的把這段秘史給聽完了,随後默默無語地喝了口熱茶。
“公主……奴婢只怕,五公主不會善罷甘休的。”
明疏影擡頭沖她笑笑,拉起她的一只手,在掌心寫下八個大字。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冬苓低眉耐心讀完女子的簡短箴言,擡眼回以哭笑不得的表情,“主子,您這一趟跌進池子裏,倒真是把什麽都看透了。”
明疏影兀自笑靥如花。
其實,她早就看透了,而今所求,不過是一世安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