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蛛絲馬跡

當天下午,透着一股子黴味兒的大牢裏少有地摻入了一陣淡雅的香氣。一名妙齡女子頭戴朦胧的面紗,随着獄卒來到了一間牢房外。

在那裏,明疏影見到了身着囚服的夏荷。她的衣衫上沾了些血,但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尚可,不像是受了重刑的模樣。

明疏影略松了口氣,見對方只擡頭瞧了她一小會兒,便低下頭去不再看她。

明疏影也不急着說話,進了牢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倒是令本已不予理會的女子再度擡眼來看。

“這裏髒,別污了姑娘的衣裳。”

夏荷抱着膝蓋坐在地上的稻草堆裏,竟是主動張嘴起了話頭,這讓明疏影略覺受寵若驚。

“你不也是個姑娘家,不也在這兒待了十幾個時辰了嗎。”

來人故意壓低了嗓音說話,那聲音,與平日裏的傻子皇帝自是有着不小的出入。

夏荷從沒懷疑過女帝的傻樣是裝的,因此,她只道眼前的女子是攝政王派來的說客,即刻木着臉回道:“姑娘是攝政王的人吧?請你回去轉告攝政王,我已是一個将死之人,什麽都不會說的。”

明疏影抿唇不語——就知道她不會輕易松口。

“我聽說,你原本是十公主身邊的侍女。”須臾,她也不接夏荷的話茬,只信手理了理自個兒的衣袖,看似漫不經心地開啓了朱唇,“你從十二歲起便入宮伺候十公主。想不想聽聽你的主子,在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後,是何反應?”

夏荷聞言,仍是一副巍然不動的姿态,唯有心底泛起的波瀾,令她微不可察地動了眉心。

“她很震驚,很難過,也很擔心。她明知毒殺皇帝乃是誅九族的死罪,卻依舊懷着身子跪到地上,哭着懇求皇上網開一面,饒你不死。”

腦海中仿佛浮現出女子那張凄凄楚楚的小臉,夏荷一聲不吭地閉了閉眼,整個身子依然紋絲不動。

“素聞十公主以膽小怕事出名,卻為了你這麽一個從一開始便帶着目的接近她的人,苦苦哀求。”

是啊,她跟了主子這麽多年,又豈會不清楚主子的脾性?确實生來怯懦不假,可為了自己重要的人,縱使害怕得雙膝發抖,主子也會鼓足勇氣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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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為她這般怯弱卻又那般溫柔,才将自己支離破碎的心一點一點地拼湊,才讓自己在這年複一年的相處中明白了,她也只是一個命不由己的可憐人。

所以,自己不會殺害她,亦不願連累于她。若不是那個人對天起誓,不但不會讓她的身世暴露,還決計不會傷了主子,就算其再如何威逼利誘,她也不會掀起這場風波的。

不是她忘記了滿門抄斬的血海深仇,只是不想傷害那個真心待她的女子。

可惜到頭來,果然還是傷着她了啊。

“趙姑娘,我們不說那些利益糾葛,就當是看在十公主多年來始終将你視作家人的份上,莫要讓她痛苦一輩子,好嗎?”

夏荷默默地聽着,仍舊不言不語。她怕自己一旦搭理了對方,便再也按捺不住。

是以,她緊緊地抿着嘴唇,終是叫明疏影下定了決心。

“夏荷,你擡起頭來。”

明疏影冷不防變換了語調,擡手揭開了自個兒的面紗,然後,看着女子面如死水地仰起臉來,霎時變得瞠目結舌。

“朕用朕的秘密與你交換,如何?”

兩刻鐘後,明疏影蒙着面紗走出了天牢。從昏暗的陰影中重歸熱烈的陽光下,她忽然覺得有些五味雜陳。

望着藍天幽幽地嘆了口氣,她舉步回到寝宮,換了一身衣裳,方才去了禦書房。

在那裏,君寧天一如往常地批着奏折。見一國之君來了,他倒是不慌不忙地擡起了眼簾,一語不發地目送其翩然入內。

這幾個月,君臣二人業已習慣了獨處,也心照不宣地省去了不少繁冗的禮數。明疏影落座之後,擡眼見對方正目不斜視地看着自己,忽然就俏皮一笑,問他是不是想知道自己問出了什麽。

君寧天本以為女子會老實交代,沒料想,她竟故意賣了個關子,還這般“先發制人”。

莫名生出一種“被說中了”的錯覺,男子冷着臉轉移了視線,低頭繼續去看他的折子。

明疏影頓時輕笑出聲。

被人揭穿了,就不高興了——沒想到,威風凜凜的攝政王也會有這麽孩子氣的時候。

“好吧,朕錯了,攝政王賞個臉,聽朕說說呗?”

再次被擊中靶心,君寧天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但到底還是面無表情地擡起了臉龐。

明疏影眼瞅着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強忍下到了唇邊的笑意,故作嚴肅道:“她雖然沒有供出主使,但朕聽她言語間的暗示,那好像是個你我都意想不到的人。”

君寧天聽罷,立馬用表情回她:說了等于沒說。

明疏影不以為意,接着吐露情報:“而且,那個人似乎并不是朝廷命官。”

此言一出,君寧天眉心一動,算是有了點兒積極的反應。

“一個非朝中官員的神秘人,指使十妹妹的貼身婢女在她眼皮底下加害于朕,在常人看來,這就是在行一石二鳥之計,既除掉了朕,又令朕的妹妹和整個邢家背了黑鍋,但細細一思,也許是有人反其道而行之,欲坐收漁翁之利。”

說這話的時候,女子業已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不遠處的男子,而後者也很快領會了她的意思,面不改色道:“那個從中牟利的人,便是臣嗎?”

“對,一旦事成之後,文武百官之中有人這麽想了,攝政王你可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君寧天不着痕跡地眯了眯眼。

“那皇上為何不這麽想?”

明疏影聞言微愣,而後笑曰:“朕又不是真傻,怎麽會懷疑攝政王呢?”

他若要對付她們姐妹倆,早在一年前就動手了,何必等到今天,用上這等迂回之術不說,還落人口實?倒不如直接殺了來得痛快。至于滿朝文武,用恐怖讓他們閉嘴就行了。

見君寧天不接話,明疏影便兀自道:“所以,朕一合計,認為那個幕後黑手未必是單單針對朕,也有可能是企圖一舉多得,撼動攝政王在百官心目中的地位。這倒讓朕突然想起了,去年冬天的時候,也有這樣一個人,用過類似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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