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會是她嗎

根據自己對弟弟的了解,君語心知道,君寧天是從不相信鬼神之說的。

然而,這一刻,他鄭重其事地注目于她,口中竟吐出了這樣的字眼,這讓她不由得心頭一驚。

“寧天,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弟弟覺得,皇上的舉手投足、一言一行,都跟那位救了我的姑娘很像。”

此言一出,君語心算是頓悟了他的意圖。

她一下子怒目圓睜,斥責道:“你故弄玄虛了這麽多,就是為了欺騙姐姐,讓姐姐放過那個丫頭嗎?!”

君寧天本是一本正經同長姐分享秘辛的,卻不料長姐完全曲解了他的用意。

“在大姐眼裏,弟弟行事,需要這樣拐彎抹角嗎?”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罷,倒是令君語心一時語塞。

冷靜下來想一想……确實,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她怎麽會不了解?以寧天的心性,若是企圖保住那女皇帝的性命,只會直截了當地阻止她動手,決計不會裝神弄鬼來騙她。那麽……

“大姐誤會了,弟弟是當真感覺到,不論是對世事的看法和态度,還是平日裏的喜惡跟習慣,她都與那位姑娘有着太多的相似之處。譬如,一些極少在別人身上存在的偏好,一些我從未從第二個人嘴裏聽過的話,皇上卻做得出來、說得出來。”

“也許那只是個巧合。”

君語心雙眉微鎖着接話,顯然,她一時半會兒還接受不了那樣玄乎的東西。

“我也曾經一度認為,那些都是巧合,是我的錯覺。可是,大姐你仔細想一想,皇上自出生以來,就是個公認的癡兒,為何一夕之間,她就變得與正常人無異?甚至連性子和喜好都跟着變了?這難道不是因為……因為在她的身體裏,其實已經住進了另一縷幽魂?”

親口訴說着聽似天方夜譚的猜想,君寧天的一顆心也罕見地怦怦直跳起來。

仿佛是将埋藏許久的猜疑化作語言,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無法停止想要确認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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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語心凝視着他熠熠生輝的明眸,少見地在其眼底目睹了躍動的光芒。

她想,她不能不正視弟弟的這些猜測了。

“如果你當真這般懷疑,為何不當面向她問個清楚?”

君寧天沉默了。

他要如何告訴他的姐姐,自己雖是躍躍欲試,但心底裏實則也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希望落空?

頭一回患得患失的男人遲遲沒有接話,倒是心思細膩的女子,不久便從他一反常态的緘默中瞧出了端倪。

“你該不會是……喜歡那位救了你的姑娘?”

君寧天依舊還以無言。

君語心長長地嘆了口氣。

“真是造化弄人。”她悵然若失地目視前方,忍不住喟嘆一番,複又眸光一轉,重新看向自己的弟弟,“罷,若事實真如你所想的那樣,那麽那個丫頭,便是你的救命恩人,姐姐不會再把她當作仇人看待。”

“謝謝大姐。”君寧天擡眼與長姐四目相接,眼神裏微微透着感激之意。

“唉……你是我的弟弟,姐弟之間何需言謝?如今你也二十有八了,卻遲遲不願娶妻,原來,竟是這個原因……”

看不出,她這素來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弟弟,居然一念成癡,苦思一個已故的姑娘這麽多年。倘若那丫頭當真是……

君語心想着想着,就忽而一愣。

慢着。

她驀地坐直了身子,伸長了脖子,探出頭去,朝馬車後方張望了一番。

“那後頭跟着的,該不會就是皇上的車辇吧?!”她坐回去瞪着自個兒的弟弟,迫不及待地出言詢問,旋即就目睹了君寧天略作颔首的模樣,“你……”

“此去江南,剛好也是弟弟同那位姑娘初識的地方,弟弟想借着這個機會,好生确認一番。”

君語心胸口堵着一口氣,想張嘴說點兒什麽,但話到嘴邊,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罷了罷了,随你們的便吧!”

最後,她皺着眉頭擺擺手,不再去看那叫她歡喜叫她愁的胞弟。

就這樣,兩隊人馬得以一路相安無事地往前。明疏影見君語心始終未來發難,以為君寧天定是想了什麽法子穩住了他的姐姐,心下感謝、佩服的同時,她也不免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與女子化幹戈為玉帛,重新做回多月前的那對好姐妹。

這個時候,她尚無法未蔔先知,第二天,她的願望會以一種詭異的方式得以“實現”。

是日,一行人來到一座熱鬧非凡的城鎮,比起繁華卻略拘束的皇城,這裏顯然淳樸自然了許多。明疏影帶着冬苓從長街的這一頭逛到那一頭,樂此不疲。就在這時,她無意間瞥見了正在不遠處盯着她瞧的君語心。奈何對方身邊雖是站着個君寧天,她卻沒法從他眼裏看出任何暗示,只能敵不動我也不動地對上女子的目光,不靠近也不逃避。

“大姐……”那邊廂,君寧天也摸不透長姐緣何要盯着女子一個勁兒地瞧,正要開口一問,就被姐姐拍了拍手背。

“姐姐替你去探一探。”君語心低聲說着,一雙美目一動不動地望着蒙了面紗的美人,“若她只是皇上,你也好趁早死了這條心。”

語畢,她未等男子出言阻攔,就毫不猶豫地邁開腳步,朝着一身便裝的女子走了過去。

明疏影霎時生出一種如臨大敵的錯覺來。

“主、主子,君姑娘好像在朝我們這兒走诶!”

“怕什麽?她又不會吃了我們。”

“可是上回她……”

“不礙事,別怕。”

明疏影輕輕拍了拍少女扶着自個兒的柔荑,安慰她莫要緊張。冬苓也只得勉強定了心神,同自家主子一道迎接未知的前路。

沒一會兒,年近三十的女子就停在了主仆倆的跟前。見明疏影神色坦然地直視着自己,君語心忽然就冒出了一個念頭。

假設弟弟猜得沒錯,倒也難怪這丫頭能坦坦蕩蕩地面對自己了。畢竟,她不過是一縷同皇家毫無幹系的游魂,壓根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君家的事情,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她當然能做到問心無愧。

只不過,假若她的确救過弟弟一命,如今故人相見,又為何認他不得呢?還是說……她是生怕弟弟将她視作妖魔鬼怪,故意不願與他相認?

腦中千回百轉,君語心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即刻不冷不熱地說:“這座城,我比姑娘熟悉,姑娘不随我四處走走嗎?”

不期而至的邀約,令明疏影簡直受寵若驚。相比之下,冬苓和幾步開外的楚聶卻是警惕得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倆不約而同地護在了女子的左右,兩雙眼密切關注着來人的一舉一動。

明疏影被他二人緊張兮兮的反應鬧得哭笑不得,她略不好意思地沖着君語心笑了笑,心平氣和地回答:“既然君姐姐誠心相約,我自不當辜負。”

“主子!”她話剛說完,冬苓、楚聶就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

“怎麽?光天化日之下,怕我吃了你們的主子嗎?”誰知明疏影沒發話,君語心卻是不鹹不淡地搶了先。

當然怕!你可是有害過主子的人!

冬苓在心底吶喊一句,立馬就如臨大敵地看向自個兒的主子。那眼神裏分明就寫着三個字:不要去。

明疏影再次啼笑皆非。她主動掙開了少女的手,舉步行至來人跟前。

“有勞君姐姐領路了。”

自家主子作了決定,冬苓、楚聶只能繃着臉跟上前去。他們寸步不離地跟在兩名女子的身後,好像只消君語心有任何不軌之舉,他們就能沖上前去,直接将人拿下。

女子回頭看了看這兩個直把她當洪水猛獸的年輕人,又轉回腦袋,似笑非笑地輕哼一聲。

“君姐姐莫要介意,他們只是……只是太在意朕了。”

君語心聞言看了明疏影一眼,又兀自将視線投向前方。

“姑娘有兩個很忠心的奴才。”

明疏影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接話:“我并沒有把他們當作奴才,他們都是我的家人,幾年來不離不棄……照顧着我的家人。”

君語心眉心微斂,冷不防話鋒一轉道:“素聞姑娘以前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一夜之間恢複了清明,莫不是有什麽訣竅麽?”

明疏影摸不透她為何會突然跟自己聊這些,但聽她的語氣還算平和,自己便也樂意順着話頭,與她攀談:“呃呵呵……我也不曉得發生了什麽,聽冬苓說,是意外跌入池中,昏迷了好幾個時辰,醒來之後就不傻了。大約是老天爺也覺得,我當了十幾年的傻瓜,也是夠了。”

“那你沒有以前的記憶嗎?”

“沒有。”

“不覺得這樣心裏沒底嗎?”

“還好了。故人皆在,事事順遂,還碰上了攝政王那樣一個才德兼備的人,我也該知足了。”

話音落下,君語心駐足側首。明疏影見她停住了腳步,便也跟着停了下來。

四目相對,兩人皆是一語不發。直到年長的那個眼珠不錯地盯着另一個看了好半天,而後幽幽地開啓了朱唇。

“我聽說,一個人若是生來混沌卻于後天突然恢複心智,通常都會在生死一線之際魂魄離體,去看遍這世間百态,如此,方能重獲新生。不知皇上……可曾有過這樣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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