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當面揭穿
那一日,君臣二人不歡而散。
明疏影事後想想,覺得自己也是思慮不周——帶着沖動行事了。
可是,事已至此,她也不想輕易服軟,畢竟,離開皇宮,獲得自由,的确是她埋藏許久的心願。
更何況,如今還多了個男扮女裝的十四“公主”,她也想早日将他帶出宮去,遠離這是是非非。
誠然,盡管君寧天不會對她痛下殺手,但一想到先帝的皇子皆已賓天,唯有這最小的假公主、真皇子僥幸存活,她就不由自主地覺着,離開一事,宜早不宜晚。萬一這個秘密不幸暴露,即便君寧天能夠忘卻前塵、放他一馬,文武百官也未必不會動什麽歪心思。
想到未來可能出現的風風雨雨,明疏影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心裏煩悶,她自然就愈發想要出去透氣。冬苓見自家主子堅持——而且似乎同攝政王鬧了不愉快——也只好遵從主子的意願,替她取來了新制的盲杖。
拿着曾經時常握在手裏的物件走出了屋子,明疏影雖是看不見這深秋的景致,心情卻不算太糟。冬苓眼見自家主子動作娴熟地運用着盲杖,不由驚訝得睜圓了眼。
“皇上,你……你用盲杖的手法,好熟練啊。”
明疏影聞言,面不改色心不跳。
“如何?朕很聰明吧?什麽事情,一學就會。”
聽了女子輕松豁達的一言,少女既是欣慰又是心酸。
“走吧,陪朕上禦花園逛逛。”
“是。”
主仆倆重新邁開了步子,因着明疏影失了明,冬苓一直遷就着她的步子,生怕她一不留神被絆一跤。
“篤篤篤”的聲音自地面傳出,不遠處,恰好路過的君寧天依稀聽見了這少有的動靜,自是停下腳步循聲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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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他就倏地睜大了眼。
一個從小能正常視物的女子,若是頭一回使用盲杖,不可能用得這般得心應手,所以……
姑娘目不能視,為何還能笑得這般自在?
我雖眼盲,心卻不盲。況且,我的眼睛也不是沒有治愈的希望,我為何要整日以淚洗面?
回憶起許多年前的那一番對話,君寧天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氣。
倘若今日他再以同樣的問題問她,恐怕她也會給出同樣的答案吧。
如此,他便只需等待一個人的到來,就可以讓真相大白于眼前了。
如是作想的男人第二天便迎來了他要見的那個人。
不,确切而言,是他要讓她見的人。
君寧天命人将女帝請去了宮裏的一座偏殿,說是有要事相商。然後,他就領着一個年近百半的男人去那兒候着了。
不一會兒,由侍女扶着的女帝到了。男人剛要張嘴向一國之君行禮,君寧天就伸手示意他先莫開口。
“皇上,臣特意請皇上前來,是有一個人想向皇上引薦。”他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女子的面容,不願錯過她的任何一個表情。
“哦?”明疏影簡潔明了地應着,心裏卻是愈發鬧不清對方的意圖了。
君寧天看着她依舊平靜的神情,側首示意身邊的男人上前問安。
下一刻,明疏影就聽聞了一個直叫她面色一凝的聲音。
“臣明知羲,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爹爹怎會在此!?
明疏影知道,這句話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脫口而出。是以,她僅僅是身不由己地怔在那裏,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
“免禮平身……”她竭力扼制着在那顆怦怦直跳的心,強裝鎮定着面向君寧天所在的方向,“攝政王,這是……”
“回皇上的話,自天竺人行刺一事後,臣等清理了不少亂臣黨羽,令京中空出了不少要職。”将女子那一瞬僵硬的神情盡收眼底,君寧天看似面無漣漪地說着,一顆心卻也以不同尋常的速度敲擊着胸膛,“明大人在擔任撫州州牧時恪盡職守、政績斐然,臣特将明大人召入京城,請皇上定奪,看能否将其調入京畿任職。”
話音剛落,明疏影好不容易緩過來的氣兒就又不順了。
奇怪,太奇怪了!以往君寧天從來不會如此大費周章地做這種事,倘若想要任免官員,至多就是知會她一句,偶爾聽聽她的意見,又豈會像今日這般,直接把人帶到她的跟前?
女子心中登時警鈴大作。
不對勁……不對勁!難不成……難不成他……
“皇上不必急着作出決定。”就在明疏影心如擂鼓之際,君寧天突然出了聲,然後,他又轉向身旁的明知羲,以自己還有要事要與皇帝商議為由,将其屏退。
明知羲從未在京城任過職,天子及攝政王的跟前,他當然只有乖乖聽話的份,因此,他二話不說,甚至來不及多作思量,這就恭恭敬敬地行禮告退了。
君寧天見他恭順地退了出去,又揮手将女子身邊的宮人遣退。如此,偌大的屋子裏便只剩下他君臣二人。
至此,明疏影自然越發忐忑不安了。
然而,這等因未知而生出的惶恐并未持續太久。
片刻,她就聽得男子幽幽地開了口:“皇上不記得明大人了嗎?”
聽罷此言,明疏影不由暗打一個激靈,面上卻是拼命裝出一副不解的模樣,笑道:“攝政王這話好生莫名,朕打小深居宮中,哪裏會認得在身為州牧的明愛卿?”
“皇上自是從未見過在外地任職的明大人,可是,你,不一樣。”
此言一出,明疏影徹底變了臉色。可她還是竭盡全力佯裝無事,表示自己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麽。
若無其事的笑臉徹頭徹尾地惹急了君寧天。他驀地上前兩步,站在距離女子極近的位置,猝不及防地抓起她的一只手。
“明姑娘,明疏影,你還在騙我。”
話音未落,被遽然揭穿真身的女子就覺整個腦袋一片空白。仿佛過了好半天,她才勉強回過神來,讷讷地動着嘴皮子,問君寧天究竟在胡說什麽。
孰料對方二話不說,就将她的手心使勁貼在了自個兒的臉上。
“金麟橋,恨水東,你對我說過,盡管你沒法用雙眼看清一個人的臉,但只要讓你摸上幾回,你就能記一輩子。”
明疏影美目圓睜,全然不能言語。
須臾,她下意識地順着他的動作,開始一點一點撫摸他的臉龐。
無盡的黑暗,熟悉的觸感,還有身前人那擲地有聲的話語,終是令她埋藏着的思緒破繭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