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個苦瓜你多吃點，今天都中暑了，吃這個降火的。”淺草吃完獅子頭，看着桌上的苦瓜，趕緊将盤子往段莫亭那邊推了推。
……一提這個，段莫亭的臉又黑了。
看着那盤苦瓜，真是每一塊都是嘲笑他的模樣。
“……我沒中暑！你能不能別再提了？”幾乎是從嘴縫裏憋出的幾個字，段莫亭的臉一陣紅一陣黑的。
“你剛剛都流鼻血了，上午課間操的時候不也說好熱嗎？中暑又不丢臉！趕緊多吃點苦瓜。”
看着又推到自己面前的綠油油的苦瓜，段莫亭想了想，看向正滿臉期待的淺草，“你是自己不想吃，所以又借口推給我的吧？”
“……哈！哪有！真是狗咬呂洞賓。好啦好啦，不吃就不吃，不管你了。”淺草一陣心虛，咋咋呼呼的回了一句，然後趕緊埋頭喝鲫魚湯。
段莫亭瞥了她的頭頂一眼，唇邊慢慢染上一絲笑意。然後将盤子端起來，用筷子撥了一半進碗裏。
看着那只剩一半的盤子，淺草抿着唇偷偷的笑了。這樣晚上爸爸媽媽看到不是一整盤的剩菜，就不會又批評她挑食了吧？
淺草從碗裏擡起頭偷偷看向身邊的人，明明還是年輕鮮活少年的模樣，可是這麽坐在質樸又溫馨的屋子裏，窗邊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他低着頭慢慢一塊一塊的吃着碗裏的苦瓜，竟也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淺草慢慢想起，以前一直都是這樣的。他們兩個作伴中午在她家吃午飯，然後他總是會吃掉她不喜歡的苦瓜、胡蘿蔔、青菜……雖然會護住各種肉食，講條件般的騙她吃一兩口蔬菜……
“苦瓜好吃嗎？”淺草擡起頭，看着他問道。
“還行吧，苦盡甘來聽過嗎？”
“真的假的？”大概是想到以前的事有些陌生的情緒萦繞在心頭，淺草覺得自己得做點什麽轉移一下注意力，于是夾起了一塊苦瓜，放進嘴裏……
“唔……”
段莫亭看着那張包子臉真的皺成了苦瓜似的，眼睛裏都有點泛水光，此時含着嘴裏的食物竟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好笑的伸出手掌捂上那想低頭吐出來的小嘴，段莫亭強忍着笑意：“都吃進去了，不許浪費食物！趕緊吃了啊，自己說的下火的，看看額頭是不是有顆痘快冒出來了。”
勉強梗着脖子将嘴裏苦兮兮的東西吞進去，淺草扒開嘴上的大手，趕緊喝了兩口湯，才像活過來了似的喘着氣。
“你太陰險了，又騙我！明明苦的膽汁都快出來了，哪有甜？而且還捂我的嘴！下次再這樣，我咬你啊！”
段莫亭握了握帶着點濡濕的掌心，那裏仿佛有螞蟻爬似的似癢非癢，回想着剛剛掌心裏那一點又軟又濕的觸感，不禁整個人心頭發麻。他真的越來越不正常了！
耳根發熱的段莫亭又端起盤子，将剩下的苦瓜全撥進了自己的碗裏……
“喂！吃不下就別吃了，真的很苦的。”淺草看着他的動作，趕緊勸道。
“沒事，下火。”此刻他的心頭好像真的燒着一把火，也不知道這些苦瓜夠不夠……
飯吃到一半，淺草忽然想到一個她以前從來沒有問過的問題。
“段莫亭，你爸媽都在美國，為什麽讓你一個人來A市讀書啊？”還把他一個人放在對面的房子，只拜托了她爸媽幫忙照顧。雖然A市的教育水平還行，但是也沒有好到能讓父母在孩子剛上初中就讓他一個人來求學吧？
沒想到段莫亭聞言手上的動作忽的停了幾秒，下意識的擡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埋頭吃起了自己的飯。
“不為什麽，我想來就來了。”
“是你想來的？為什麽會想來A市呢？在美國上學應該也挺好的吧……”
“你覺得美國好？”這次段莫亭擡起了頭，又密又長的睫毛下一雙眼睛又幽深又平靜。
“唔，也不是。就是如果我爸爸媽媽都在美國的話，我肯定會跟他們在一起的呀。”
聞言，段莫亭收回了視線，繼續低下頭吃飯，一句不經意的話從那好看的唇形中說出。
“他們那麽忙，在哪兒不都一樣。”
“……”
淺草愣愣的看着若無其事般慢慢吃着飯的大男孩，一股說不出的心疼酸澀爬上心頭。
說起來她小學的時候就見過段莫亭了。只是那時候是他爸爸媽媽來做客，幾次短暫的停留，她的印象并不深刻。
只記得那個時候他還是個沉默好看的小男孩，坐不住的她會拉着他一起玩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具，石子、沙堆、樹葉……什麽都能玩的津津有味。甚至還樂在其中的辦過家家酒，他扮爸爸，她演媽媽。後來他也會跟着她一起加入小區其他孩子們中間，只是多數時間，他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後來她剛上初中，他就搬到了隔壁。
慢慢長成小小少女的她已不像小時候那麽瘋癫，不會沒皮沒臉的拉着他、纏着他，但他們确實是一起陪伴着，走完了18歲前的學生時代。回想着整個初高中時期，他的父母也幾乎只有節假日的時候會來看看他，淺草的一顆心就像泡進了熱水裏，軟的不像樣子。
“段莫亭，我以後會對你好一點的！”
雖然也許以後，你終究要離開，雖然可能我們，終究要走散。
但是在剩下的兩年時光裏，我想讓你不那麽孤單，能夠溫暖明媚的走完高中、走過這段青澀又美好的青春。
段莫亭略感意外的看過去，對上一雙似乎碎着星光的眼睛，可是只那一點點細碎的光，也足以點燃他的整個胸膛。像是怕眼底的酸澀跑了出來，段莫亭趕緊低下頭，只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低的“嗯”。
吃完午飯，兩人各自回房午睡。
可是大腦皮層依舊興奮地不行的淺草哪裏睡得着，于是将以前的家好好的看了一遍。現在的家裏還沒有冰櫃、洗衣機、大彩電這種比較高檔的家具，但是大致的風格和擺設還是沒太大變化。
看完家裏之後又回到自己的小房間，閑來無事便将房間從裏到外的整理了一遍。将衣櫃裏所有的衣服都歸納好，淺草單腿坐在床上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為什麽突然發現，連校服都比我自己的衣服好看？”
初初形成自己審美的淺草再回過頭來看以前的這些衣服，感覺都不能用一個“土”字來形容了。大部分都是幾乎沒什麽款式的運動裝，用她爸爸的話來說就是“經穿又耐髒”。而且根本看不到一條裙子，全都是又肥又長的直筒褲，黑色居多，貫徹落實了她媽媽的“讀書的孩子需要什麽打扮？保暖就行了”的理念。
以前的自己不覺得有什麽不好，可是現在淺草發現她寧願穿校服了。
“哎~~~~~”
深深嘆口氣，淺草将衣服重新裝進衣櫃，開始翻自己的書桌。
翻開一個相簿，裏面全是她從小到大的照片。有她小時候媽媽抱着去照相館照的，有她各種的班級畢業照。淺草看着她初中的班級畢業照，那個時候的自己好像還更胖一點，但是也是全班最白的，照片上的她真可以用白的反光來形容了。
站在她身後的就是更加稚嫩一點的段莫亭，少年輕輕瘦瘦的，五官組合在一起都不能只用“翩翩公子”來形容了。
淺草皺着鼻子點了點照片上的人，這家夥還真是從小帥到大啊！
放下相簿，又去翻一旁的大箱子，這裏面以前可全是她的寶貝。有各種同學送的賀卡、水晶球、風鈴，還有自己疊的千紙鶴、幸運星和收藏的各種小玩意兒。最顯眼的應該就是那四個涼亭樣子的手做模型了。
“這家夥可真沒有新意啊，每年送的生日禮物都一樣~”
淺草咕哝着拿起一個小亭子看了看。雖然沒有新意，但不得不說做的還是很精致的。涼亭的四個角微微彎起，屋頂的紋路都清晰可見，涼柱上刻着些花草，底部是一個類似盒子一樣的底座。
基于她每年生日，段莫亭送的禮物都這麽沒有新意，所以以前淺草收到的時候都是拿到就放進箱子裏了，也沒細看。此時仔細看看柱子上雕的形狀有點眼熟啊……淺草用手指順着那些圓圓的形狀摩挲，但一時也想不起來具體像什麽，便放下沒再管。
翻到箱子最下面，竟然發現了一疊畫紙和材料，想想應該是初中留下來的，不過這些竟然逃過了她媽媽的手，想來她這箱子應該沒被翻過。
搗鼓了一中午，看看時鐘快到去學校的點兒了。
淺草洗了把臉，再次站在穿衣鏡前打量自己。
她也沒那麽胖呀？
雖然手臂、腰上都有些小軟肉，但整體來看還是勻稱的吧？就是這個胸……
淺草揉了揉自己快到C的胸，有點無奈。高中生大都是含蓄懵懂的，以前的她會覺得不好意思，走路的時候大都有點含胸，要不就是穿寬大不顯線條的衣服。
但是現在的淺草覺得，胸這事吧，有總比沒有好吧？現在不珍惜，以後會慶幸的。而且她老爹天天好湯好菜的補着，她想不長也難呀？這話有點欠揍了，淺草趕緊收了收有點想嘚瑟的心。
就是這發型……也許根本不能用“發型”兩個字來形容，因為，根本沒有型呀……
淺草摸了摸後面的馬尾，撇了撇嘴。
重新收拾了一番，一打開門，就看到對面的門也開了。
似乎睡了個午覺，段莫亭整個人看起來更加豐神俊朗，也許是剛睡醒還洗了把臉，額前的碎發有些微濕，原本氣質清俊的人此刻竟帶着點別的味道，仿佛剛浮上海面的人魚王子，神秘中又帶着點魅惑，引人迷戀沉淪。
被這個認知吓到，淺草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起來。
段莫亭眼神清亮的盯着對面白玉團子似的人看，差點被她搖頭晃腦的傻樣逗笑。
“走了走了，都傻站着幹嘛。”淺草避開那雙眼睛，率先走下了樓。
兩人一前一後往學校走去，可是快到校門口的時候，落後一步的段莫亭看着晃了自己一路的兩條白玉似的腿，終是忍不住的跟了上去，伸手手掌将淺草的頭往自己的肩膀比了比。
看着依舊在自己肩膀下四公分的距離，段莫亭皺起眉，“沒長高啊……”
淺草：“恩？幹嘛？”
“身高沒變，為什麽你的裙子看起來比別人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