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剛失重的那刻, 明姒的意識幾乎是空白的, 只看得見眼前明亮的燈光轉瞬即逝, 下一秒瞬間切成漆黑。
因為太意外, 她用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 兩人摔成了多麽尴尬的姿勢。
客廳的皮質沙發是意大利的手工定制款, 坐墊頗為寬敞,靠背卻很低, 有那麽點兒床的味道。
她摔下來的時候,梁現出于本能後仰,下意識伸手扶她, 沒料卻将她帶偏了個方向,兩人在柔軟的坐墊上倒作一團。
明姒的長發披散開來,整個人幾乎都挂在了梁現身上, 下巴剛好抵着他的肩窩, 稍一擡頭就能碰到他的下颌線, 連呼吸進來的空氣都帶着純厚的酒味。
兩人的身體緊/貼,距離前所未有得接近。
更要命的是, 她的手。
剛好按在了他的腹部。
隔着襯衫的料子,隐約感知得到腹/肌分明的輪廓, 和堅實的觸感。
察覺到這個, 她手指不知怎的動了下。
“摸夠了麽?”梁現的聲線在耳畔響起,似乎比往日更為低啞, 還多了層克制意味。
明姒被他驚了下, 立即回過神來, “誰摸你了!”
她像是要劃清界限似的立刻支撐起身子,想趕緊跳開,卻忘了自己的手還放在他身上,慌忙之中手底下打了個滑,居然直接沖着那兒去了!
那一瞬間,一切都好像被拉成了慢鏡頭。
明姒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手滑向某個深淵,根本來不及作出調整,渾身的血液上湧,腦袋“轟”得一下就炸開了——
就在掌根堪堪擦過皮帶邊緣時,她的手被人扣住用力往上一帶,整個人也不受控制地再度倒下,摔回了前一秒離開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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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怎麽樣…幸好沒摸到。
明姒劫後餘生般得閉了閉眼,松出一口氣,然後摸索着起身。
咫尺相貼的距離裏,她一絲細小的動作都被放大,窸窸窣窣的,梁現瞬時繃緊了身體。
他克制地閉了閉眼,喉結滑動了下,“……明姒。”
他不像是有話要說,更像是一種喝止,明姒怔了片刻,大概也察覺到了什麽,然後臉瞬時燒紅。
石泰端着醒酒湯剛走到客廳,就看見了兩人剛從沙發上分開的這一幕,頓時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不過他無論何時都木着一張臉,即便內心天崩地裂,表面也不表露分毫。
并且,他那時有時無的眼力見在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他保持着無動于衷的表情,邁着步子過來,把醒酒湯放在了茶幾中間。
“先生,您的醒酒湯,”他公事公辦地說完,看明姒抱着膝蓋坐在一邊的單人位,亦是滿臉酡紅,還貼心地問,“明小姐也喝醉了嗎,需要醒酒湯嗎?”
明大小姐擡眸掃了他一眼,如冰的眼裏明明白白地寫了幾個字加兩個标點——
不要,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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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裏的氣氛,是種尴尬的安靜。
明姒坐在單人位上,腳踩着沙發邊緣,往靠背蜷了蜷,睡裙遮住腳/踝。
在這裏坐了五六分鐘,她差不多已經平靜下來,剛才的倉促和尴尬像潮水一樣退去,只剩下了想不通——
其實要按她的大小姐脾氣,遇到這種事第一反應肯定是立刻起身罵梁現一頓,非要按着他的腦袋道歉不可,但怎麽剛剛卻表現得跟沒出息的純情小姑娘不小心跌入心上人的懷抱似的,還有種占他便宜的心虛呢?
心髒跳得特別特別快,甚至還有一點點幾不可察的羞怯,非得這時候靜下來回憶,抽絲剝繭才能尋覓得出一點端倪來。
肯定是吸入了帶酒的空氣,醉得不輕。
明姒用力拍拍自己的臉頰——
不準再想了!
明姒這邊陷入糾結,梁現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她身上沐浴過後的清香,絲絲縷縷得飄着,她穿的是睡衣,真絲布料極其柔滑,以至于他現在依舊能回憶得起那種微涼的觸感。
記憶裏好幾個片段翻來覆去上演,又漸漸重合。
明姒醉酒的那次,像是怕他跑了似的,一只手勾着他的脖頸,另一只手往他的喉結上伸,眯着眼,吐息淡淡掃過。她早晨偷偷摸摸溜進他房間那次,暗淡的光線下,他只記得她白皙的肌膚,和玫瑰色的唇瓣。
甚至,她穿着晚禮服站在遙遠的燈光下與人言笑晏晏,他看着,也能不自覺輕輕勾起唇角。
以至于,那天早上一個念頭忽然冒出腦海。
每天想更多得見到她一點。
“你、你在想什麽,”明姒觑着梁現半天不動,忍不住開口,“剛才要不是你無緣無故拽我,我也不會摔倒的。”
梁現“嗯”了聲。
他其實并沒喝醉,只是困意居多,一時沒控制住力道。經歷過剛才那場,已經清醒了個徹底。
“誰讓你老要說亂七八糟的話,”明姒調整了下姿勢,順勢偏頭聞了聞自己的衣領,又嫌棄道,“都是酒味,臭死了。”
她大概是摔着了心情不好,所以四處找他的茬。
這倒是兩人一貫以來的相處模式,只是梁現這會兒并沒心思逗她,只順着低聲道,“下次不喝了。去換一件。”
明姒又窩在沙發上不動。
梁現終于覺出不對來,他靠着沙發,聲線很靜,“明姒,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明姒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理智上知道自己應該趕緊回房間去,但就是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并且,林奚珈早上說過的話不斷在腦海裏循環播放,不知何時被她記住的尤加利葉味,陡然加快的心跳還有發燙的臉頰,摔到他懷裏時惱怒又難以掩蓋的羞怯心情,甚至此時,還沒來由地多了一絲怨氣——
似乎都在告訴她。
她對他産生了更多的好感,而他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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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姒有點生氣地回了自己的房間,步伐特別快。
梁現依舊坐在原位,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才收回視線。
他手肘撐在膝蓋,身子略微伏低,像在思考什麽。
石泰站在旁邊,看不懂劇情了。
好在,并不是他一個人不懂。
“石泰,”梁現直起身,靠回了沙發,“幫我問問管家,她白天遇到了什麽不高興的事,是不是明家或者岑家有人來過了。”
他雖然派了保镖緊緊跟着明姒,但這些保镖只負責保護明姒的安全,并不需要向他報備行蹤——因為明姒不喜歡被人盯梢的感覺,他本意也并非監控她。
家中的管家也是同理。
幾分鐘後,石泰去而複返,“沒有。”
“今天林小姐到過家裏,兩個人在工作室聊天,還一起烤了香草曲奇餅幹。然後出去逛了街,傍晚回來的時候,明小姐還是笑眯眯的。”
梁現“嗯”了聲。
不是傍晚,其實他回來的時候,明姒的心情看起來都還算不錯。
站在光線寡淡的樓梯那兒,眼裏都像是蘊着星光,很漂亮。
……
“沒什麽大不了的。”
明姒抱着枕頭在床上翻來覆去,醞釀好半天也沒醞釀出一丁點兒睡意來,最後一骨碌坐起來自言自語,“是我心軟,比較善良而已。”
所以,看梁現才越看越順眼。
話雖這麽說,但她還是在心裏擺出了一架天平。
坐邊放着梁現,右邊是她自己。中間那道名為“好感度”的線,原先搖搖擺擺沒個着落,此刻卻明明白白地在朝她傾斜。
憑什麽啊?
憑什麽她先?
再多的自我安慰都不好使了,明姒就是很生氣,特別生氣了。
她摸過随手丢在床上的手機,翻開微信頁面,準備找林奚珈說說話。
結果,屏幕剛亮,就顯示收到了一條新消息。
來自“養仙女的帥哥”。
這備注,還是看電影的時候,兩個人像開玩笑似的改的。
當時是什麽想法,她已經捉摸不清楚,但這會兒看起來,就像是她對梁現的那份好感,已經早早地就有了端倪。
……怎麽越看越不順眼。
明姒解鎖手機,本來想讓把他晾在角落,最後還是很沒出息地點進去。
「怎麽了?」
好歹還知道關心一下,明姒稍微舒服了一點兒。
但她再讀了一遍這三個字,又産生了新的不滿——
怎麽了?
硬邦邦的一句,他就不會加個“呀”或者可愛點的表情麽。
于是不理他。
繼續抱着枕頭倒在床上。
絲絲從地毯上上來,默默地蜷到她身邊。
這只布偶貓,是明姒之前過生日的時候別人送的,她出國念書,養得不太久,卻意外得很粘她。
每次她有什麽煩心事,它都會像這樣悄悄跑過來,溫順地伏在旁邊,像一種無聲的安慰。
明姒摸了摸貓的腦袋,撐着下巴沒好氣地說,“發個微信算什麽,貓都比你聰明。”
她這麽想着,一氣之下打開微信,把梁現的備注給改成了“錫紙燙”。
剛點完“确認”,冷不防就聽見了敲門聲。
明姒吓了一跳,從床上直起身子細聽。
敲門聲停了幾秒,又響了三聲。
她跳下床,理了理剛才蹭亂的長發,又撫了下裙擺,這才重新恢複淡定,邁着優雅的步伐走過去,刻意等了一會兒,才把門打開一條縫。
“幹什麽?”她一雙漂亮的眼睛從門縫裏露出來,像警惕的貓。
梁現瞥見她身後大亮的燈光,“還不睡?”
“就要睡了,”明姒說着就要關門,手上一使勁,卻沒關動,低頭一看,梁現不知什麽時候用腳抵住了門,她沒好氣地說,“你放開,我要睡覺了。”
“你生什麽氣了?”
“……”
哪有女孩子生氣會跟你說理由,何況明姒也絕對不可能把原因告訴他。
“沒生氣,就是太困了,你不是也困了嗎?快點回去睡……”
她敷衍得明顯,這句話說出來幾乎沒有停頓,到末尾時,卻忽然被男人打斷。
“你看起來不開心,”梁現一只手撐着門框,略微俯下/身,聲線輕低,“我怎麽睡得着。”
他的嗓音低緩平穩,尤其是這會兒,眼裏只剩柔和在意,又有種說不出的溫柔。
明姒張了張唇,“梁現……”
怎麽辦怎麽辦,這種應該試探着問一句什麽話的關頭,她腦海裏卻一個字都不剩了。
盡管她沒開口,梁現還是應了聲。
他輕頓了片刻,看她微微仰着臉,乖巧又溫順的模樣,還是沒忍住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有什麽事都可以和我說,無論是誰惹你不高興,我都站在你這邊——”
“你對誰都這麽好?”明姒看着他,手指卻已經不自覺地蜷緊。
“你是唯一特別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