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說什麽?

吃醋?

先前梁現出現的時候, 明姒就覺得這是個夢。

只不過眼前的場景比夢境裏的真實感強一些, 他問一句, 她也順着就答一句了。

但這會兒, 那種虛幻的感覺卷土重來。

明姒伸手, 慢慢靠近他的臉側。

梁現側眸瞥見, 沒動。

下一秒,“啪”得一聲。

手上傳來實質的觸感, 指尖還依稀描摹到了骨骼的形狀。

如果是夢,這也太真實了。

明姒終于找到一點着落,手就這麽摸在他的臉側, 眨了眨眼,“……你怎麽來了。”

小孔雀一貫明媚張揚,難得露出這種迷茫的神色, 顯得有些懵懂的可愛。

梁現好笑地說:“現在才問, 不覺得有點兒晚了?”

他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輕頓了片刻,複又看向她, 眼裏隐隐有點兒調侃,“不遠萬裏來接你, 沒功勞也有苦勞, 你就用個巴掌來回應我的表白?”

這……什麽跟什麽?

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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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裏的信息量太大,明姒懵了下, 還來不及消化完畢, 梁現已經輕輕笑了, 把她的手從臉上拿下來。

他站起身,望了眼外邊暗沉沉的天色,又低頭,“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先帶你回去休息?”

明姒順着他的目光看出去,先搖搖頭,又點點頭。

她不知道這時候該有什麽反應,“沒有不舒服。你帶我回去吧。”

走出大廳,雨聲沒了遮擋,嘩啦嘩啦的像誰在宣/洩。

雨珠嘈嘈切切地砸着不遠處建築物的玻璃,幾乎刺得人耳膜發疼。

寒風裹着冰涼的雨水迎面吹來,明姒還不及往後退,梁現就已經邁開一步,不着痕跡地擋在了她的前面。

男人的身形高挑,被迎面來的鉛灰色天光勾勒出輪廓,黑色的風衣邊緣,好像反了層虛淡的光。

明姒微微仰頭看了片刻,看見他回過身來,“我有間房子,離這裏不遠,要麽去那兒?”

她點點頭,跟着他往外走。

不知道是不是身在異國,突逢大雨又意外地見到他的緣故,明姒忽然覺得梁現有點兒陌生。

她以前從沒産生過這種感覺,即便留學的這五年,兩人只有回國的假期裏才在聚會上見一面,拼拼湊湊,也不過幾十個小時。

但他給她的印象依舊是一如既往的散漫,愛和她作對,很氣人。

就像高中的時候,明姒就很難理解那些為梁現争風吃醋,明裏暗裏較勁的女生——這種作風散漫,從頭到腳都寫着不正經的大少爺,到底有什麽好的?

林奚珈當時站在客觀立場分析了一下,回答她,“帥啊。”

明姒無語凝噎。

是,梁現是長得帥沒錯。

但她跟他一塊兒長大,熟悉了他這個人,外貌上的光環也不足以抵消脾氣的不對付。

明姒當初甚至哼了聲,“送我我都不要。”

但怎麽說呢……

要是現在在大街上,梁現這樣的男人迎面走來,明姒不說一見鐘情,起碼也是能欣賞一小會兒的。

至于送給她。

她應該會假裝矜持地接着然後心裏旋轉炸開無數朵小煙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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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的本島不通車,何況地面上已經蓄起了深深的積水,車子也難行。

本地的居民倒是淡定。

越過重重雨幕,對面的窗子裏透出暖色的燈光,有人居然搬了條長椅出來,悠閑地看起了暴雨。

梁現把一柄漆黑的雨傘遞給她,明姒接過,傘骨是橡木制的,拿在手裏有一點點沉。

只有一把。

她問,“你呢?”

梁現示意她看向外面的雨,“你打算怎麽回去?”

這裏的地勢比較低,平日裏稍微來一個大點兒的浪,海水就能被送上岸。何況這時,雨水兇猛,海水暴漲起來,也不甘落後。

一波未褪,另一波又高高地湧上來。

明姒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上精致發亮的高跟鞋,還沒說話,就看見梁現在她面前蹲下。

“我背你,一把傘就夠了。”

要是以往,明姒的想法應該是,死對頭甘願當牛做馬,她不差遣白不差遣。

但是現在不同了,他要背她,她不自覺小小地心疼了一下,與此同時,又很複雜地泛上一小股欣喜。

當然結果不會變。

明姒被他背着起來,傘面繃張,發出短暫的吱吱聲。

梁現擡腳踩入積水。

這樣的角度,明姒看不見他那雙價值好幾千英鎊的意大利手工皮靴被作踐成了什麽樣子,但是基本,可以腦補出來。

這雙鞋出現在視野裏的時候,那種心情……當時有點兒懵,現在回想起來,好像就會忍不住彎起嘴角。

他說,他是來接她的啊。

他還說……

“梁現,”明姒趴在他背上,目光從傘下漫出去,看見雨中小店裏一閃一閃的彩燈,過了很久才說,“你剛說的……我怎麽沒聽到啊?”

她話說得含糊不清,梁現卻是一下就明白了。

他擡腳踩上橫亘水道的橋階,故意問,“嗯,什麽?”

這人,果然不是真心的。大概只是随便撩她幾下逗着玩。

壞東西。

明姒生氣了,用手打他的肩膀,“沒什麽!”

梁現低低地笑,連喉嚨都發出輕微的震/顫。

明姒這會兒一只手要舉着傘,為了趴得更穩,另一只手只能盡大可能地繞過他的身前,手腕恰好觸碰到他的喉/結。

她像是被燙到了似的,下意識想縮回手。

梁現低聲開口,嗓音中帶了點兒啞,“別掉下去。”

大概是真的怕掉下去,明姒不動了。

她的手指重新摸索着回了原位,然後,緊緊攥住他的衣領,像是打算把他勒死解氣。

然而沒過半秒,她就松了點力度。

梁現腳步微頓,喉結滾了滾。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放眼看去,世界昏沉一片。雨水砸在傘面上,發出緊繃的噼啪聲。

被人背着走路,身體好像都不屬于自己,視野有點兒晃,虛虛浮浮的。

明姒生了一小會兒的氣,忽然嗅到他身上清淺的木質香味,混着冷冽的潮氣,一同被送入肺腑。

忽然私心希望,眼前這條路,再長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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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出于不舍,明姒的确想要再在梁現背上待那麽幾個小時,但真正到了目的地,她也很開心。

察覺到這個想法,明姒又忍不住偷偷在心裏唾棄自己,梁現這狗東西在路上還不認賬呢,她居然就這麽快地關心起了他的體力問題。

一點都不像自己。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

她強行勒令自己停止。

這是間雙層帶閣樓的舊式別墅,坐落在街巷的深處,格外幽靜。

院子裏種了藍紫色和橙紅的花,跟碧綠的枝葉一起,團團簇簇被雨打亂。梁現伸手推開花園的鐵門,冰冷的水珠一晃,剛好滴落在她的腳背上。

明姒被激得一縮。

走到廊檐下,她被男人放下來,原地跳了兩下。

“太冷了?”梁現掃了眼她裸/露的小腿和腳/踝。

明姒裹緊大衣,還沒忘記跟他的敵對立場,“不許看我。”

梁現輕笑着開了門。

別墅一樓大約兩百多平,是很典型的意式風格。

繞過圓柱,可以看見柔軟的沙發,搭配色彩豔麗的靠枕和毛毯,旁邊的綠植肆意伸展枝葉,甚至越過了靠背。

牆上做了獅子圖案的浮雕,淡淡的光線自窗外照進來,鍍亮了餐邊櫃上各式各樣的瓷器和銅像。

梁現脫了外套,随手搭在沙發靠背上,“你先休息。”

他轉身進廚房燒水。

這間別墅很久沒人住,只有人定期過來維護,一禮拜一次。

因而只保持着基礎的整潔,卻缺了些人氣。

明姒在沙發上坐下。

客廳裏有一面落地花窗,雨水在上面拉出一道道水跡,變得模模糊糊。

透過玻璃望出去,隐約可以看見遠處天色灰淡,外面陸陸續續亮起萬家燈火,無數鮮豔的花瓣被雨打落,貼在地面。

透過花園的枝葉稀疏處,還可以看到小船在雨中搖晃。

“想什麽呢?”忽然間,腦袋上落下一塊大大的浴巾,明姒伸手捏住邊角,把它拿下來。

她坐在沙發靠窗的角落,梁現直接在旁邊的單人椅上坐下,兩條長腿随意地伸開,微微俯身,“暖氣要稍微晚點兒,等熱了再去洗澡。先把頭發擦幹。”

其實他比她淋得雨多,這會兒把黑色風衣脫了,裏邊的白襯衫幾乎濕/透,水漬在肩頭暈開,隐約勾勒出身形輪廓。

頭發上也在滴滴答答地落着水。

明姒想來想去,要保持生氣的态度,還要催他小心感冒,最後拿捏着語氣說了一句,“你也趕緊擦一下。”

梁現“嗯”了聲,眼裏隐隐有笑意,但是沒動。

明姒把浴巾掀下來,心不在焉地擦着頭發。

她被罩在傘下,其實沒怎麽淋到雨,但吹來的狂風裏裹着雨絲,也把羊絨大衣浸潤了一片,這會兒看去,還凝着細小的雨珠。

她把水分吸幹,浴巾放到一邊,小眼神裏寫滿了不高興,“還不去擦,你是打算把自己凍壞嗎?”

梁現輕笑了下,手臂伸過來。

明姒下意識地往後躲,“你幹嘛?”

他看了她一眼,拿過沙發上的浴巾,十分自然地擦了下頭發,“就這一條。”

明姒:“……”

她有點兒羞惱,感覺自己剛才那個下意識的反應,就跟期待他幹點什麽一樣。

她視線瞥開一會兒,又很不争氣地移回來,偷偷瞄瞄他。

梁現略微仰着頭,他擦完頭發又随意擦了擦手臂,最後把浴巾往茶幾上一搭,視線跟着瞥過來,不期然跟她在空中相遇。

他輕輕挑了下眉,還沒說話,明姒就把頭扭開。

她表面生氣生得高貴冷豔,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模樣,實際內心早就有一個小人在氣咻咻地咆哮: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他為什麽這麽淡定!!狗東西明明剛才說吃醋的!現在又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吃飽了撐的嗎要拿這個來逗她?

四處留情的渣男!

我給你兩秒鐘說話!!

兩秒鐘過了。

明姒心裏的小火苗竄得更高。

她深吸一口氣,準備好好質問他剛才是什麽意思,還做好了認認真真抽他一巴掌的準備。

沒料她還沒開口,梁現就已經站起身走過來,他一只手随意撐在她側邊的沙發靠背,微微俯身,“明姒。”

“現在很安靜了。”

這話沒頭沒尾,就很莫名其妙。但他這樣靠過來,壓迫感又很強。

明姒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淺淡的木系香,也會因人的氣質而給人一種極強的侵略感。

她下意識地想往後,警惕地看着他,“什麽意思?”

“不是說沒聽到麽,”梁現垂眸看她,眼眸微微轉深,聲線有點兒啞,“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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