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明姒确定自己聞到了空氣裏的酸味。
她暗暗地笑。
結果被他察覺, 視線往下一落, 眼裏不帶桃花了, 有點沉, 還有點冷。
梁現這個人,說有多成熟完全談不上,很多時候還挺幼稚。比如,那位金發碧眼的男同學走了之後, 他輕輕捏了下她的臉。
明姒打掉他的手,“我是來接你的!”
“我只看到你在機場跟別的男人打情罵俏。”
她哼聲,“說一句話也算?”
剛才男同學離開的時候, 眼神十分了然,明姒稍稍揣測了一下, 覺得他應該是把她當作了“夫管嚴”那一類。
都怪梁現,她風評被害。
“嗯,你親我一下, 我就大度地不計較了。”梁現勾起唇角, 低下額, 碰了碰她的。
男人的氣息靠近,這樣的姿勢, 好像是為了方便她。
明姒稍一擡頭,就能碰到他的唇。
親完這一下,就像是達成了某個休/戰條約。
于是俊男靓女挽着手走在前面, 石泰一如既往地跟在後面, 虐狗的畫面依舊和和美美。
如今梁現的重心基本放在京弘, 梁進宇也被打包扔上了去往異國的飛機,石泰這個保镖挂着“安全助理”的名頭,不必随時提高到一級戒備狀态。何況,跟着梁現的保镖不止他一個。
但石泰習慣了緊繃的狀态,走在大庭廣衆之下,也會把所有人當作潛在的威脅。
Advertisement
他看見不遠處的出口那兒,站着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他似乎在看這邊,眼神稱不上惡意,但有些複雜。
快要走到那扇玻璃大門,石泰不動聲色地預備擋在那人和梁現中間。
卻沒想到,明姒跟梁現卻先停住了腳步。
---
看到顏遠骞的那刻,明姒正在跟梁現讨論晚上吃什麽,說起來,雖然世上情侶夫妻千千萬,在一起約會時,關注最多的好像總是吃和玩。
很沒有追求。
她想看電影,還想吃火鍋驅寒,梁現正問她在家吃還是去外面。
明姒剛想回答,就看見了顏遠骞。
其實粗略掃過去那一眼,她并沒有認出他,只是心頭奇怪了一瞬——這男的為什麽一直看着這邊?
那人的相貌稱得上帥氣,不過顯然已不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如果有一位模樣周正、浪蕩的花花公子,年過四十,身材還沒發福,大概就長他這模樣。
稍不留神,也能騙騙小姑娘。
也是這個初印象,勾起了明姒腦海中僅存的記憶。
她怔忡了一瞬。
梁現的腳步頓住,發覺她定定地看着某個方向,視線也跟着過去,“認識?”
這一聲像是喚回了明姒的思緒,她撇開視線,似乎是看都不屑看一眼,聲線偏冷,“不認識。”
梁現沒說話,眸光沉了沉,再度看過去。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有短暫的停滞,時間不長,卻好像分秒都走得極其清楚。
最後,顏遠骞先邁步過來。
他臉上挂着屬于長輩的招牌微笑,極其自然,看着就像是商量好來接他們的一樣,“顏……”
“我姓明。”明姒開口打斷。
她松開梁現的手臂,脊背挺得很直站着,紅唇挑高,眼裏卻沒幾分笑意,“你好像叫錯了吧?”
顏遠骞跟岑心雁離婚那年,明姒不過四歲,同年岑心雁嫁給明正淵,她改了姓,連帶着名字也改了。
所以無論是習慣、還是情感上,明姒都不願意跟顏遠骞再有一絲的挂鈎。
顏遠骞尴尬了一下,不過遮掩得很快,依舊端着毫無破綻的假面。
多年不見,親生女兒已經在眼前樹立起一道鐵壁銅牆,他有點不知道該怎麽進行溝通。
最後,他說明來意,直接略過了對她的稱呼,“你媽媽還好嗎?”
“這不是應該直接問她?”明姒眼梢微挑。
顏遠骞:“我沒有她的聯系方式。”
明姒彎了下唇角,笑得一如既往得甜,“那大概是她不想見你了。”
“……”顏遠骞從她帶着嘲意的目光裏讀出了什麽,嘴唇動了動,最後歸于一聲無奈的嘆息,“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明姒收了笑,冷眼看着。
“我在國外開了家公司,做的是原石采購這一塊,聽人說你需要這方面的合作,”顏遠骞停頓了一下,“合同可以由你拟定。”
其實顏遠骞并不是“聽人說”,而是參加慈善拍賣會時,遇到了在多年前在國內做生意時的夥伴,如今致力于做慈善的俞耀德。
拍賣會結束後,兩人敘舊。
顏遠骞談及自己目前在做的生意,俞耀德笑道,“到底是親生的父女,聽說你女兒在做珠寶設計,我太太可是她的頭號粉絲。”
聽到女兒這兩個字的時候,顏遠骞愣了一下。
他跟岑心雁離婚之後逍遙了好幾年,不過都沒有留下自己的孩子,畢竟還年輕,玩心未定,有孩子也是累贅。
後來年歲漸長安定下來,才娶妻生子,妻子給他生了個兒子。
“女兒”這兩個字,很久違。
回家的路上,顏遠骞靠着車後座,沉默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思索什麽。
跟岑心雁的那段婚姻談不上愉快,她太忙,做不到跟小女人一樣時時刻刻圍着他打轉,他太多情,逢場作戲信手拈來,且樂在其中。發展到後來,顏遠骞連遮掩都不屑遮掩,甚至在家裏沒人的時候,帶着情/婦登堂入室。
有一次不巧,被明姒看到了。
……
後來顏遠骞離婚出國,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漸漸把自己曾經結過婚和有過女兒的事遺忘了,依舊做他的情/場/浪/子。
但時隔二十年,被俞耀德這麽一提,顏遠骞發現自己對于女兒的印象,還停留在她三四歲的時候,漂亮可愛,性格嬌氣,粉粉的一團。
不知道現在成了什麽樣?
說來奇怪,這倒成了他近日最常思考的一個問題。
“顏先生,”明姒重新挽起梁現的手臂,打斷了他的思緒,“我并不需要什麽合同或者合作,自說自話也要有個限度。”她輕輕一頓,忽然笑了,“說來好奇怪,我沒覺得自己是一個脾氣特別好特別能忍的人,怎麽最近一個兩個的,都來找我道歉忏悔?”
顏遠骞不知道她指的“一個兩個”具體是誰,但肯定有他。
而且極盡嘲意。
他感覺不光是做為生父的心,乃至尊嚴都被刺痛了一下,眼看着明姒要邁開腳步,他急得上前一步。
但是被人擋開了。
“顏先生,”梁現擋在他的面前,動作上客客氣氣,眼裏卻沒什麽溫度,“要忏悔可以去寺廟,我太太沒有義務聽你說這些。”
旁邊的幾個黑衣保镖,也進入了準備狀态。
顏遠骞這邊也帶了保镖,但他并不是要把這場見面變成武/力/沖/突。
“太太?”他愣了下,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麽。
梁現沒有說話,他站在原地,身量颀長高挑,那慣會笑的眼睛微微收斂起,給人一種偏冷的距離感,又像是高調地宣誓主權。
顏遠骞原本想說的話,不知道怎麽回事,說不出口了。
何況眼前這位“女婿”,對他的敵意明顯。
最後,他只是幹笑了聲,讪讪留下一句,“那她以後就拜托你了。”
“我當然會對她好,”梁現伸出手,扣住她的掌心,對他扯了扯唇角,“但不是受你拜托。”
---
車子開往觀瀾公館的路上,明姒都不說話。
剛才她對顏遠骞表現出來的态度,十分尖銳、諷刺又冷漠,梁現知道,這是明姒真的在生氣。
她那張牙舞爪、氣勢洶洶的大小姐脾氣,往往只是虛張聲勢,像這樣冷靜的态度,反而是真的厭惡對方。
梁現伸手把她攬進懷裏,親親她的頭發。
因為顏遠骞的攪和,兩人原本出去看電影的計劃泡湯,梁現在超市買了一大堆食材,回家處理,準備在家裏做一頓火鍋。
浴室裏淅淅瀝瀝的水聲停止,明姒把頭發挽起來,披起浴巾出來。
洗完澡,她覺得剛才碰見顏遠骞的那種陰郁心情,稍微好了一點。
其實人長大了,對四歲時候的記憶很有限,明姒如今再回想當初撞見他們的場面,已經有些模糊不清,甚至記不清楚,到底是看見了擁抱,還是接吻。
不過那種惡心的感覺,卻一直伴随她到了現在。
明姒靠着內置電梯下樓,出了門是一樓的衣帽間,再走過長廊和溫泉,才能到廚房。
她好像聞到了麻辣火鍋的香味。
梁現在中島臺處理蔬菜,明姒趿拉着拖鞋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他,臉埋在他背後蹭了蹭。
這一路上回來,他試圖哄她開心,她都沒有搭理。
現在換她做一些讨好親昵的動作。
幸好梁現不記仇。
他沖幹淨手,又擦幹,才回身抱住她的腰,把她整個人提了點起來,然後低頭吻住她的唇。
明姒身上帶着剛剛沐浴完的溫暖和香氣,還有氤氲未幹的水汽,混在一起,美好得讓人舍不得放開。
“餓了?”他以為她到廚房來,是饞她心心念念的火鍋。
明姒點點頭。
“再等一會兒。”梁現放開手,“去沙發看電視。”
“不,”明姒抱着他的腰,抱得更緊,又在他懷裏仰起頭來,踮起腳親了親他的下巴,“我要在廚房。”
她聲音有點兒軟,卻不膩不甜,好像帶了點輕微的鼻音,羽毛似的掃在人心尖。
梁現心裏一動,低下頭,聲線很低,“撒嬌呢?”
明姒又抱住他。
她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麽心情,見了顏遠骞,情緒低落之餘,也更想珍惜梁現。
所以看他一個人做飯都要跑過去粘着。
“你會不會…找狐貍精啊?”明姒從他懷裏出來,兩只手捧住他的臉,半開玩笑半認真的。
“不會,我早就說過的。”他低聲答。
明姒想起來,在那個賽車俱樂部的時候,他說自己這個人沒多正派,不過道德層面還可以。
之所印象深刻,是因為她覺得,梁現這麽個看着浪浪/蕩蕩的大少爺,能說出這種正經話,還挺不多見的。
“那時候你又不喜歡我。”明姒瞄瞄他。
“但是娶了你,我沒想過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