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沈母的手術很快就做完了。
子彈傷到了骨頭, 但是醫生說問題不大,好好休養一段時間, 正常活動是沒有問題的,但如果想做技巧性運動,比如打球之類的, 可能會稍欠靈活。
沈疏珩聽着醫生的囑咐,始終面沉如水。自從出了外科診室之後,他甚至沒有再看雲彥一眼, 仿佛方才握住他的手的根本不是自己一樣。
到了下午, 麻醉的效果過去,沈母才清醒過來,聽說了傷勢狀況, 沈母比沈疏珩平靜很多,只是安撫沈疏珩, 讓他早點回去休息。
沈疏珩最初還不願意離開,後來沈母只好無奈道:“你留在這兒, 到底是你照顧我還是我照顧你啊?”
沈疏珩沉默半晌,終于答應回去。
什麽叫做“你照顧我還是我照顧你”?
沈疏珩又不是個孩子了, 沈母為什麽這麽說?
回去的一路上,雲彥滿腦子都萦繞着各種疑問,今天的信息量太大, 在他心中種下一堆的謎團。
那些在原著中三言兩語帶過的背景逐漸在他眼前展開全貌的一角, 卻足夠讓他心驚, 而沈疏珩在他心中也再不是一個刻着“陰沉暴戾”标簽的紙片人, 而變成了會傷會痛的血肉之軀。
兩人一言不發地回到家裏,沈疏珩在一樓中廳停住了,看了雲彥一眼:“你去休息。”
雲彥欲言又止。
他覺得這時候應該去好好休息的其實是沈疏珩,他雖然沒有受傷,但精神一直都繃的緊緊的,整個人都像一張拉滿的弓弦。
整個別墅裏一片安靜,所有相關的人都跟在沈疏珩身後,噤若寒蟬。
雲彥心中嘆息一聲,最終點點頭,向二樓走去。
一樓的中廳是直接挑高到二層的,雲彥上了二樓之後,還是能聽到一樓的聲音。
“不是一直讓人注意他的行蹤嗎?”沈疏珩的聲音像是來自地獄,刻骨的陰冷:“這次怎麽回事,他是怎麽回國的?”
被他質問的人目光閃爍,雙唇顫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說啊!”
雲彥被他的聲音驚地一陣心顫,靠在電梯旁的牆壁上,小心地聽着樓下的動靜。
那人哆哆嗦嗦地開口,大約是因為心虛的緣故,聲音模模糊糊地聽不清楚。
過了一會兒,沈疏珩再次開口,雲彥幾乎能想象他眉頭緊皺的樣子:“你說什麽?”
那人又解釋了兩句,雲彥似乎聽到了什麽“我以為……”“沒想到是他的人……”之類的,想要再聽清楚些,卻忽然聽到“砰”地一聲,周圍響起驚呼——
“沈少——”
玻璃杯砸中了那人的額角,又掉落在地面上,摔地粉碎。
那人扶着額頭,已經吓得哆哆嗦嗦地跪下了,連聲求饒:“老板,老板求求你饒我這一次吧,我是真的不知道會這樣……”
沈疏珩沒有理會他的求饒,提了一個人名,對另一個人吩咐:“讓他過來見我。”
那人還在求饒,沈疏珩本不理會,後來終于忍無可忍,又将一個玻璃杯砸在地上——
“滾!”
那人連滾帶爬地出去了。
剩下的人更是緊張不已,一點聲響都不敢發,生怕下一個審判會降臨在自己頭上。
雲彥忍不住探出頭向樓下看了一眼,感覺沈疏珩的狀态似乎不太對,他按了按額角,臉色有些疲憊的蒼白。
雲彥皺了皺眉,又縮回來靠在牆壁上。
過了一會兒,樓下的聲音又繼續。
“去查,他那個媽現在到底在幹什麽,又攀上了什麽人。”
“還有他回國以後的行蹤,接觸過什麽人,還有哪些朋友,全都給我查清楚!”
“昨天過去清場的人也排查一遍,有問題的立刻辭掉!”
……
他算是見識了什麽叫做雷霆之怒。
雲彥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沒再聽下去,靜悄悄地向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這時正是半下午,雲彥回到卧室,換完睡衣就有些犯困,癱在床上,決定先睡一覺。
睡着之前忽然覺得餓,這才想到,他和沈疏珩中午都沒有吃飯。
胃裏明明很餓,可是身體又很困倦,半點不想起床,最終他還是很快睡着了。
再次醒來,已是黃昏。
雲彥醒來之後覺得口渴,于是拿着杯子出卧室。
黃昏的光芒照在走廊上,牆壁一片金燦燦地甚是好看,只是他今天卻無心欣賞。
別墅裏又是一片靜谧,人都不知到哪兒去了。
雲彥光着腳走在薄薄的地毯上,覺得有些惬意。
他早就想這麽幹了,沈家的地毯看起來觸感就很好,既然有地毯,就應該光着腳随便跑嘛,不過他畢竟不是主人,被人看到了不太好,也就作罷。
今天就不一樣了,大家大約都在忙,他只是出來接一杯水而已。
二樓餐廳旁有一個吧臺,雲彥給自己倒了一溫開水,切了半個鮮檸檬,咕咚咕咚喝下去,又續了一杯。
他端着杯子往回走,剛到走廊,卻聽到右側“砰”的一聲巨響,吓得他一抖,杯中的水晃出來灑了一手。
這時雲彥卻無心顧及這些水了,他趕忙向着聲音的方向走去,很快就又聽到一陣“嘩啦啦”的聲響,像是什麽東西被掃落在地上的聲音。
是沈疏珩的房間。
他快步走到那房間門口,正想敲門,又猶豫了一下,收回了手。
屋裏一陣安靜。
他還是有些擔心,過了一會兒,終于下定決心,敲了敲門。
“滾!”
又是“砰”的一聲,眼前的屋門顫了顫,雲彥驚得後退一步,手裏的杯子差點掉下去。
雲彥有些無措,不敢再敲門,卻又怕他在屋裏傷到自己,正是焦急,就看到管家出現在走廊的一頭,拿着鑰匙快步跑過來。
管家顯然有處理這種狀況的經驗,雲彥趕忙讓開,看着管家打開了沈疏珩房間的門,沖了進去。
沈疏珩房間裏的景象終于展現在他眼前:門口是兩個碎裂的瓷器,一些書籍和文件還有其他雜物散了一地。而沈疏珩坐在一張靠椅上,閉着眼睛,像是在忍受着深切的痛苦,左手攤開的掌心裏赫然有血。
管家來的時候就帶着藥箱,見狀連忙打開藥箱準備處理傷口。
雲彥站在門外看着他的樣子,眉心緊皺,忍不住叫了一聲:“沈疏珩?”
沈疏珩的手指似乎是顫了一下,猛然睜開了眼,又忽然意識到什麽似的,攥起掌心藏住血跡。
“你怎麽樣?”雲彥擔憂地問道,就要往屋裏走。
卻不料還沒邁開步子,就聽見沈疏珩冷冰冰的聲音刺過來——
“不許進來。”
雲彥只好停住。
他見沈疏珩直起身體,死死地盯着自己,眼中滿是兇狠,心底不由一顫。
“出去。”沈疏珩又說。
雲彥看着沈疏珩渾身帶刺的樣子,端着杯子在門口靜立了片刻,最終無奈地走開。
他心想,自己也許是冒犯了沈疏珩。
沈疏珩大約也不想讓不相幹的人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吧。
還是給他留些空間比較好。
雲彥回到房間,将只剩下半杯的檸檬水放在床頭,盤坐在床上,發呆。
他把今天發生的事情結合着原著在腦海裏捋了捋,順便又上網查了查王家的資料。
原著裏提過,曾經的那場車禍是王家人做的,目的就是除掉王肅霖這一支,原因未明。
今天看來,制造那場車禍的人,應該就是王家的次子,王肅霖同父異母的弟弟王佐麒。
而今天出現的那個年輕人,正是王佐麒的小兒子王澄。
雲彥又想到王澄今天歇斯底裏的謾罵,似乎對沈疏珩的母親恨之入骨。
那麽……王佐麒和沈清雅又有什麽關系?還是說他們根本沒有關系,只是被誤會和捏造的關系?
沈疏珩既然那麽憎恨王佐麒,甚至不惜扳倒了王家,又為什麽獨獨留下了王澄?
諸多念頭在腦海中盤旋,雲彥緩緩呼出一口氣。
算了不想了,反正和自己也沒有什麽關系。
話是這麽說,可他根本抑制不住腦海中思緒的跳躍。
他低着頭,盯着自己幹淨的腳底板定定地出神。
……
等等。
雲彥忽然反應過來:沈疏珩不讓自己進去……不會是因為自己沒穿鞋吧?
他怔怔地眨眨眼,心底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蔓延開來。
雲彥發了一會兒呆,忽然想到今天只請了一天的假,而現在胳膊還在疼,還有後背,被輪椅砸了一下,給胳膊上藥的時候就發現青了一大片,肩膀一動就疼。
這兩天的戲份比較激烈,有不少的追逐動作戲,他這狀态恐怕也拍不好,于是幹脆多請兩天假,回去再趕戲份。
他給導演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只是解釋自己摔了一跤,摔傷了胳膊,可能要修養兩天。
也許是最近進度趕的不錯,導演也沒多問,爽快地答應了。
打完電話天已經黑了,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雲彥開門,就見一個傭人站在外面,告訴他晚飯已經做好了。
雲彥早就餓了,收拾收拾情緒,穿了拖鞋,到餐廳去吃飯。
到了餐廳門口,他看着已經坐在餐桌旁的沈疏珩,愣了一下。
二樓的餐桌還是沈老爺子上次過來時換的小桌,雲彥淡定地走過去,在距離自己最近的椅子上坐下。
這個位置,離沈疏珩不算太遠,也不算太近。
飯菜上來了,一改平日裏的繁雜,只是一碗香濃的米粥,還有兩道清淡的小菜。
真是難得的家常。
雲彥正準備動筷子,就見楊姨端着一個小盅過來了,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小聲說:“少爺說你受傷了,特意交代給你炖的鴿子湯,就這麽一小盅,快喝吧!”
說罷沖他笑笑,立刻又回了廚房。
雲彥驚訝地看向沈疏珩。
他此刻已經換了一身衣物,輪椅也換過了,神色恢複了往常的平靜冷峻,只是眉目間還是有股藏不住的郁氣。
沈疏珩卻沒看他,只是伸手過來,将雲彥面前的小盅又往他手邊推了推:“趁熱喝,好好休養。”
……他這是在示好?
雲彥心中驚奇,看着沈疏珩回避的神情,眼中不由露出些笑意來。
他打開小盅,喝了兩口鮮美的鴿子湯,忽然聽到沈疏珩說:“抱歉。”
……他竟然會道歉?
雲彥繼續喝鴿子湯,不動聲色地問他:“抱歉什麽?”
沈疏珩垂眸,沒有回答。
不知為何,雲彥心中卻忽然輕松了很多,放下勺子,撐着側臉,笑着調侃他:“你都不說,我怎麽知道要原諒你什麽啊?”
沈疏珩擡頭看他,在确認了他眼中的笑意之後,似乎終于松了口氣,整個人都柔和了很多。
“我不知道門外是你,”沈疏珩解釋道——不然他就不會将瓷器摔過去,還讓雲彥“滾”。
頓了兩秒,他繼續說:“我脾氣不好,有時候會有些……控制不住,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你避開我就好,別傷了你。”
心裏那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又來了。
雲彥漸漸收起了笑容,勺子無意識地在鴿子湯裏攪動,忽然問道:“那你自己呢?”
沈疏珩疑惑地看他。
雲彥沒有再追問,只是将目光落在他裹着紗布的左手上,淡淡地問:“傷口怎麽樣了?”
沈疏珩并不在意:“小傷。”
雲彥的心裏卻有點難受,忽然拿過他面前的小碗,不由分說地把小盅裏的鴿子湯分了他一半,推到他面前:“楊姨這鴿子湯炖的是相當不錯!喏,你也來點兒,養傷嘛,一起養。”
沈疏珩本想說不用,但看着他眼中柔和的笑意,腦子還沒同意,右手卻已經接過了小碗。
……根本就無法拒絕。
他在雲彥的注視下喝了一口鴿子湯。
“怎麽樣?好喝嗎?”雲彥的眼神裏像是有光。
他點點頭。
他并不喜歡喝鴿子湯,實際上,他對一切炖品都毫無感覺。
而今天的這一盅,似乎格外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