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大修)

雲彥感覺自己握緊了拳頭。

所有學生都在圍觀, 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些人眼中露出不安,有些人卻滿眼都是幸災樂禍。

“快去!快去救他!”雲彥聽到自己在對記憶中的自己吶喊, 可是記憶中的自己只是看着, 卻沒有動。

他沒有動,但霸淩者動了。

清醒後的雲彥想到沈清雅曾經跟他講過的,知道這人就是王肅笙的長子王澈。

王澈手插在口袋裏走到沈疏珩面前,忽的伸手推了他一把, 推的沈疏珩一個踉跄,用還不熟練的假肢和傷腿勉強支撐住自己的身體。

沈疏珩的眼神依然維持淡漠,可比起方才,又多了一絲絕望的意味——他知道自己将會面對什麽。

王澈看了看周圍的人, 笑得愈發得意,又推了沈疏珩一把:“你他媽這不是會動嗎?”

沈疏珩這次差點摔倒,但還是盡全力站住了,還是看着地面,沒有說話。

如果他能跑, 他早就跑了,可他現在就連走路, 都可能會被人嘲笑。

他只能站在原地。

可是沒人會來救他。

“耳朵聾了是不是, 我讓你走兩步!”

沈疏珩還是沒動。

他越是沉默着頑固反抗, 就越是能激起王澈的暴戾。

王澈沒再說話, 臉上閃過一絲陰狠, 飛起一腳重重地踢到沈疏珩受傷的那只腿上, 沈疏珩疼的面容扭曲,卻什麽聲音都沒出,只是再也無法維持平衡,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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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幾個王澈的同伴笑成一片,混雜着女生的驚叫和一些人的抽氣聲,還有很多人在竊竊私語,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記憶中的“我”再也忍不住了,卻也沒有貿然而動,目光快速掃過周圍,恰好他正站在樓梯口,打掃衛生用的工具就放在樓梯下面,他走過去拿了一把拖把,卻在轉身出去的時候被人攔住了。

“你幹什麽!”他擡頭,是一張似乎有些熟悉的臉,可雲彥記不得是誰。

他躲開來人,二話不說往前走。

那人卻又攔住他:“你爸不是說過了讓你別再管了嗎?!你還想被你爸打啊!”

他頓住腳步,猶豫了一下。

就是這麽一猶豫,那邊竟然開打了——他沒聽到沈疏珩說了什麽,那群人圍了上去,有人拳打腳踢,有人則抓住沈疏珩,任憑王凜把他的假肢卸了下來,重重砸在地上。

周圍人聲鼎沸,指指點點,卻沒有人願意沖上去——誰也不想最後被打的人變成自己。

記憶中的“我”似乎心中掙紮了片刻,再次沖過去,卻立刻被那個朋友拖住了:“你想想你媽!”

“想個屁!”“我”劇烈地掙紮,最終終于用力掙開了朋友,怒吼道:“這種情況都不出手!特麽還是不是人!!!”

朋友被他吼的一愣,松了手。

他放開拖把,趁着一股憤怒把手裏的籃球重重地向着那群人砸過去,精準地砸到了王澈的頭。

王澈剛一腳踩上被卸掉的假肢,就被砸了頭,憤怒地吼道:“操他媽!誰!”

王澈回過頭來,他已經一腳踩掉了拖把頭,拿着一根木棍沖了上去,直接一棍子朝王澈敲過去。

王澈反應倒也挺快,趕緊避開,卻還是被打到了肩膀。

幾個人見王澈被打,立刻再不管沈疏珩,跟他打成一團。

……

雲彥感覺到記憶中的自己像是瘋了一樣,心中那一團怒火幾乎将他燒醒,他們打的一片混亂,連身上的疼都不顧了。

最後,還是一群老師趕過來把他們拉開。

兩邊兩棟樓,直到這時才有老師出手,雲彥幾乎覺得可笑。

後來,人群散去,他和幾個老師過去,想把沈疏珩拉起來。

但有老師想去攙扶沈疏珩的時候,卻被掙開了手。

老師們大約是覺得心虛,沒再扶他,氣氛瞬間有些僵硬。

沈疏珩的假肢已經在打架中被損壞了,不能再用,記憶中的“我”走上前去,生硬地說:“起來,我帶你去醫務室。”

沈疏珩僵硬了很久,終于答應了。

沈疏珩是被他背去醫務室的。

用了假肢,沈疏珩就沒有再坐輪椅,此刻沒了假肢,他就無法行走。

到了醫務室,醫生看着兩個人被打的青一片紫一片的,也沒多問,趕忙拿了藥給他們。

沈疏珩坐在床上,他則坐在凳子上,兩個人都不說話,也不看對方。

直到所有傷都處理完了,醫生出去了,兩個人還是沉默。

時間在記憶中被拉的漫長,窗外陽光射進來,空氣中的每一個浮塵都清晰可見。

過了好久,雲彥終于聽到自己僵硬地開口:“對不起啊,出手晚了。”

一直低着頭的沈疏珩終于擡頭看他,眼神閃爍,還沒等他看懂那眼中的情緒,又垂下眼睑,遮住了眸光。

……

記憶不比夢境,記憶中的很多細節都十分詳實,甚至連情緒,過了這麽久都還能感知。

雲彥半夜驚醒,坐在床上,将臉埋在手掌裏,眼眶通紅。

他曾經聽沈清雅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就已經夠心疼了,而現在,那樣的場景就在自己的記憶中,歷歷在目。

黑暗之中,雲彥想到其中場景,只覺得難受的幾乎喘不過氣來,下意識地拿起床頭的手機,打開了和沈疏珩的對話框。

他看到對話框的最後,他們互相道的那句“晚安”,心中滿是慶幸,蓄滿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下來,砸在手機上屏幕上。

他特別想問一句“你睡了嗎”,特別想和沈疏珩說幾句話,可是又知道自己現在發信息過去,一定會把他吵醒——自己的信息,他一向都是設置了不同的提示音的。

他沒有別的辦法,只能一條一條翻看自己和沈疏珩發過的信息,平複心中的狂躁。

——幸好,幸好王凜現在已經高位截癱,否則,雲彥心想:自己一定會想親自去一刀一刀捅死他。

到了第二天,雲彥一到劇組就抓住莫林問他:“當時沈疏珩的母親,她的記憶也被消除了嗎?”

“沒,沒有啊!”莫林一臉懵逼。

雲彥松開了他。

這麽說來,沈清雅其實是記得一切的。

那麽,他應該就會記得“自己”的存在。

不過到現在,雲彥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他還記得,自己曾經問過沈清雅:“難道就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保護他嗎?”

沈清雅那時是說“有”的,但當自己再追問,她卻再說不下去了。

那麽這個人,應當就是自己。

後來呢?又發生了什麽?

他幾次想要撥打沈清雅的電話,卻終究沒有撥出去,還是決定再等等。

之後的幾天,他恢複了一些零零散散的記憶。

比如自己回家之後被一個男人訓斥。

“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王家的事兒你不要管!”

“我跟王總最近接觸很多,你天天跟人家兒子打架,你讓我怎麽做人?!”

他聽着訓斥,冷不丁地笑了一聲:“您本來就不怎麽做人。”

“你!”男人氣急,抄起皮帶就打過來:“我真是白養你了!”

“小嶼!”一個女人沖過來護住了他,對男人吼道:“你憑什麽打他!小嶼做的是對的!”

夢中的自己看向女人,發現那正是在之前的夢裏出現過的,自己的母親。

這個夢的時間應該比玉墜出現的時間靠前,女人穿着一條連衣裙,一看就價值不菲,看起來養尊處優,看臉色也好很多,大約是沒有疲憊感的緣故,像是比之前見的那次年輕一些。

“他對個屁!”男人沖女人吼完又沖他吼:“你知道你給我惹了多□□煩嗎?!上次你們倆打架,我跟王肅笙好一通賠禮道歉!終于算是沒事兒了,結果這次你又打?這次你跟我一起去道歉!”

“我不去。”

“你必須去!”

“去個屁啊!不如你趴地上舔舔王澈的鞋看看香不香,他爹肯定原諒你。”

“你!”男人的臉都要被他氣成豬肝色,拿着皮帶就追過來,家裏一陣雞飛狗跳。

“你別打了!”女人再次護住他。

男人卻對女人吼道:“你除了整天護着他你還會幹什麽!”

這句話一出,客廳裏忽然一陣靜默。

“你覺得我沒用是吧?”過了好久,女人才開口,眼眶通紅:“那離婚啊?”

……

雲彥終于明白了為什麽記憶中的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鞋子看起來都挺貴,但第一段記憶中,自己竟和母親住在那麽普通的房子裏。

玉墜那段記憶大約是靠後的,那時候,母親和父親應該已經離婚了。

并不是因為他和王澈打架——那件事只是□□而已。

現在回想起來,在那片段的記憶中,他也能感覺到自己那時候的煩躁不安,對母親的心疼眷戀,以及對父親的鄙夷和憎恨。

離婚了也挺好……只是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人又在哪裏。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在學校的記憶。

他那時候似乎不怎麽好學,課本放在桌子上也不翻一下,他似乎和王澈是同班,每次出門進門見了就互相看不順眼,總是大大小小的起矛盾。

王澈到底也沒把他怎麽樣,但他看見王澈就心煩,上課時候看見王澈賤兮兮的後腦勺就想砸他。

有天路過隔壁班,他看見沈疏珩孤零零地坐在最後一排看書。

他總是路過隔壁班,總是看到沈疏珩。沈疏珩總是這樣孤單,沒有人靠近,沈疏珩也不主動和人交流。

曾經,明明他也是校草,是被人追捧和崇拜的偶像。

雲彥感覺到記憶中的自己心中一陣煩悶,看到沈疏珩旁邊還有一個桌子,空的,于是走過去,拖了把椅子,坐下。

“你們班下節什麽課啊?”他碰了碰正在做題的沈疏珩,漫不經心地問。

沈疏珩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撇了撇嘴,想沈疏珩也不會說,又拍了拍前面的男生:“你們班課程表給我看下?”

前面的男生看到是他,愣了愣,把課程表遞給他。

他看了看課程表,一拍手:“咱們兩個班老師都一樣,正好上節數學課我睡過去,再來聽一遍。”

“數學課!再聽一遍?!”給他課程表的男生一副你腦子有坑的表情:“哎你們班下節什麽課啊?”

“英語。”

“那你英語不學嗎?”

“英語還用學?”

“……”男生深受打擊,默默轉身回去……

他又看了一眼課程表,看了看周圍,發現沒有老師,拿出手機來拍了張照。

“哎,”他又碰碰沈疏珩,敲敲桌面:“看在我這麽好學的份上,借個位置啊。”

沈疏珩看了他一眼,眼睑顫了顫,又轉過頭去,沒說話。

好多個片段都是像這樣,他坐在沈疏珩旁邊,沈疏珩不拒絕,也不說話。

他似乎跟班主任聊過,之後就一直在隔壁沈疏珩他們班上課,反正兩個班級的課程、老師都是一樣的,只是順序的問題。

王澈似乎總想來找沈疏珩麻煩,但是每次看見他在旁邊,大約是知道打起來讨不到好,就又恨恨地走了。

沈疏珩沒道過謝,他也沒想過沈疏珩謝他。

他也沒有刻意跟沈疏珩親近,就只是在他身邊而已。

所以……再看到後來的記憶的時候,他也不知道兩人究竟是怎麽熟悉起來的。

——在下一段記憶裏,他又看到了玉墜。

那應該是在第一段記憶之後的事了。

沈疏珩又裝了假肢,大約是因為體育課必須出來,所以人在操場,卻坐在臺階上。

沈疏珩還是很瘦,但比之前被人欺負的時候,看起來好多了。

雲彥看到記憶中的自己走到他身邊坐下,也沒說話,手肘撐着膝蓋,身體前傾,看着操場。

沈疏珩忽然問他:“這是什麽?”

他低頭,就看見那個玉墜挂在紅繩上,在胸口晃來晃去,趕忙解下來——他覺得醜。

“長輩給你的?”沈疏珩又開口,他轉過頭,竟從沈疏珩眼中看到了些笑意。

“……嗯,”他沒把玉墜收回口袋裏,而是放手心裏摸了摸:“我姥姥上山求的,說是什麽開過光,保平安什麽的……中午去我姥姥家吃飯了所以戴了,忘了去。”

沈疏珩眼中笑意更濃,問他:“老人家的祝福,你取下來幹嘛?”

他撇撇嘴,自戀地捋了捋頭發:“這不是……不符合我氣質嗎?”

沈疏珩別開眼,嘴角的笑意始終沒落下。

“诶?”他看着沈疏珩,忽然有了主意:“不然我送給你吧,以你嚴謹的穿衣風格,肯定不會露出來被人看見。”

沈疏珩無語地看着他。

“這麽看着我幹嘛,”雲彥感覺到自己心中壞笑,臉上卻正直:“那廟挺靈的!真的是高僧開過光,保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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