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話雖然是斥責, 但是卻硬生生讓人聽出幾分別扭的意味,尤其是當景然的視線看過去,并且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叫他林先生的時候。林星衍臉上別扭的神色更甚, 有些不自然的移開了視線,不敢與景然對視。

景然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林星衍, 眼眸當中的冷意漸漸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驚訝與一抹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大佬居然會出現在片場, 并且還出言幫他解圍了, 雖然看上去兇兇的, 但是難得的是,這次他居然沒有一點害怕,甚至還有一絲淡淡的歡喜與小雀躍。

這種狀況是從什麽時候發生改變的呢,大概是從昨天的餐廳裏,大佬給他吃神奇草植的時候吧!說起來,雖然大佬平時看上去很嚴肅,總是一副兇巴巴的樣子,但是其實是個非常好的人呢, 不僅沒有嫌棄他唱歌難聽, 還說要罩着他, 真好啊。

用大表哥的話, 他這是……抱上大腿兒啦?!看着大佬的背影,景然雀躍着陷入了沉思。

而就在景然胡思亂想的時候,背過身重新看向那兩個小助理的林星衍在面對景然時的別扭和傲嬌瞬間一掃而空, 他的眸色暗沉,看着那個手裏仍然舉着礦泉水的助理:“你是誰家的助理?”說這話的時候,林星衍渾身滿是毫不掩飾的戾氣,吓得兩個本就臉色蒼白的助理險些哭出來。

那小助理被林星衍身上的威壓吓得聲音都有些發抖,結結巴巴的頗有積分滑稽:“我、我不是的。”邊說邊轉頭朝着袁清柳的方向看去,然而剛才還密切關注這邊的袁清柳此時一本正經的拿着劇本,一副認真揣摩的模樣,神色不似半點作僞。

另一個助理顯然比之前這個心思素質要好一些,看着面前高大俊朗的男人,助理咬了咬牙梗着脖子說道:“只是讓他去買個水而已,身為片場的新人,而且身上又沒有需要今天拍攝的戲份,有什麽不對嗎?大家都在為了拍戲而忙碌的滿頭大汗時,只有他一個人悠閑的坐在那裏,讓他去買水有什麽不對嗎?”

這樣的事情這個助理顯然不是第一次做了,在劇組裏,前輩打壓刁難新人在圈子裏非常常見,幾乎已經成為不成文的規矩了,指揮着去買個水買個甜品早已經見怪不怪了,比這更狠的也不是沒有過,這個助理跟着袁清柳已經一年多了,這樣的事情平時沒少幹,仗着有袁清柳撐腰,底氣也比第一個新來沒多久的助理要足上很多。

只可惜,她這次注定是踢上了鐵板。

林星衍聞言不怒反笑:“新人?你以什麽身份來說這句話?”雖是笑着,但那笑意絲毫沒有深入眼底,看上去不僅沒有讓人放松,反而讓人的神經更加緊繃,像是下一刻他就會突然暴起發難一樣。

“我是袁姐的助理。”說這話的時候,那助理臉上的神色比起剛才要平緩不少,這人在她看來頂多也就是景然的某個小明星朋友,看不慣景然被欺負所有站出來替他出頭而已,她身後可是站着袁清柳的,而袁清柳身後的金主能力更是厲害,有什麽好怕的。

然而她沒看到的是,就在她這句話剛剛說出口,坐在一旁正在專心看劇本的袁清柳臉上的神色突然大變,小助理認不出林星衍的身份,但是她能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和難堪讓她記憶猶新,她怎麽會認不出這個男人!

想到昨天被掰斷,即便接上了之後仍然隐隐作痛的手腕,以及她昨天連夜給自己金主打電話訴苦,一向對她百依百順的金主卻大發雷霆,說她沒腦子的事情,袁清柳臉上的神色就更加難看了幾分。

此時聽到自己那個助理的這番話,以及那個喪心病狂的男人轉頭朝她看來的視線,袁清柳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一口銀牙險些被咬碎,臉上神色又驚又俱,非常好看。

那邊鬧出那麽大的動靜,劇組裏的其他人又怎麽可能沒有注意到。喬晨安見此情形借着劇本的遮掩唇邊挂上了一抹冷笑,眼中滿滿的都是嘲諷。他跟袁清柳已經不是第一次合作了,這個女人到底有多蠢多嚣張他自然清楚,以前連他也沒少吃過袁清柳的虧,明明自己的名氣和身價要比袁清柳高很多,但是只因為袁清柳背後站着金主的身份高,所以即便這個女人做了再過分的事情他也得忍着。

現在好了,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袁清柳身後的金主後臺硬,還是這個突然注資,向來低調鮮少露面的繁星老總厲害了。這麽一出好戲,總算将剛才連續被連累這NG多次的郁氣都消散了不少,喬晨安伸手拿過和剛才袁清柳助理扔掉同款的水,爽快的往嘴裏灌了好幾口,心情舒暢不已。

Advertisement

能在劇組裏面待着的,幾乎沒有幾個是傻的,大多都是人精,尤其是《盛世》劇組的工作團隊基本上是田導自己的專用團隊,其專業素質和情商更是比普通臨時招募工作人員的劇組要高上一大截,自然懂得什麽時候該說話,什麽時候該裝聾作啞。

坐在監視器後面的田導原本正在和副導讨論拍攝問題,沒怎麽注意這邊,但是自林星衍出現之後,也停下了交談,朝着那邊看了過去。他已經是圈內的老油條了,不需要去詢問,大眼一掃就猜了個七七八八,若是往常的時候,田導說不定還會上前勸和,可這次卻不一樣了。

暫且不提昨天晚上袁清柳幹出的那些丢人事兒,單說開機第一天的第一場戲,那麽簡單一個男女主相遇的戲,硬生生給他NG了六次就足以消磨掉他對袁清柳的所有好感,雖然電視劇的NG的成本要比電影小,但是這還只是個開始,就今天袁清柳的表現,以後的戲份還有的熬呢!

當初《盛世》原定的女主根本不是袁清柳而是另一個小花,原本合同都已經簽過了,誰知道袁清柳突然橫插一杠,硬生生的把原本的小花給擠走,加上她背後金主的施壓和一筆數額不小的投資,田導也只能打落了牙齒往肚子裏吞,認了。

但是今天見到袁清柳的這番表現,田導悔的腸子都青了,然而卻沒有半點招。現在見到她又開始作妖,這次一腳踢上了鐵板,心中沒有絲毫同情和上前解圍打圓場的意思。

整個劇組那麽多人,卻沒有一個上前幫袁清柳說話的。林星衍沒再去管那兩個小助理,而是朝着袁清柳走去,步履不快不慢,但每一步都讓袁清柳頭皮發麻,她甚至有種想要落荒而逃的沖動。

林星衍看着面前這個臉上布滿一層細密冷汗,把妝都暈花了的女人,有些厭惡的收回了視線,沉聲道:“如果四個助理不夠用的話,我不介意再派兩個給袁小姐。”随着他的話音落地,兩個身着黑衣身形壯碩的保镖也趕了過來。

袁清柳定睛一看,這倆人赫然就是昨天把她扔出餐廳的人。她的神情染上了幾許愠怒,但是在對上林星衍冰冷的視線時,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只覺得從頭涼到了腳,她無比确認這個男人并不是開玩笑的,只要自己敢再說出什麽令他不滿意話,很有可能讓昨天晚上的事情再度上演。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不知何時跟在林星衍身後的景然,眼中飛快的閃過了一抹什麽,努力擠出一個還算自然的笑容,說道:“不好意思啊小景,我那兩個助理剛招進來沒多久,不懂事,你不要和她們一般見識啊,待會我就給她們結算工資讓她們離開這裏,造成這個誤會真是非常抱歉。”

原以為景然看上去單純無害,自己既然已經遞出了臺階,對方如果不傻的話一定會順着臺階下來的,這個林總這次發怒就是為了景然出頭的,只要景然這邊同意不追究的話,自然也就沒有繼續刁難下去的理由了。

但袁清柳的算盤打得好,現實卻并不如她想象當中的那麽傻白甜,只聽景然聲音柔和的說道:“很早以前我曾聽家中長輩(大表哥【劃掉】)說過,觀其內,知其外,觀其友,知其人。以前我對此一直一知半解,但今天卻總算明白了,感謝袁小姐為我解惑。”

這話可以說是相當直白了,就差直接伸手在袁清柳的臉上抽兩個大嘴巴子了。即便袁清柳再蠢,也不可能沒聽懂景然這意有所指的話中含義,她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表情頗為有趣。

一旁站在那裏給景然撐場子的林boss聽了景然這番話,向來嚴肅的臉上閃過了一抹忍俊不禁和贊許,看來這條小人魚也并沒有蠢到無可救藥,可以可以,這才有當他小弟的風範和氣度。林星衍心中默默給景然點了個贊。

“呵呵,小景,你的演技如何還不清楚,但是嘴巴倒是挺厲害的。”袁清柳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能忍住,強壓住怒火不鹹不淡的諷了一句。

哪知道話音剛落地,就見原本靜止不動的林星衍突然換了個姿勢,那兩個本距離她還有些距離的保镖也順勢又向前逼近了兩步,雖一言未發,但是其中暗藏的威脅意味再明顯不過,袁清柳被逼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臉色更是難看的不行。

憑什麽?!袁清柳仗着身後的靠山在外面嚣張慣了,此時雖然被林星衍吓得不輕,但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居然一把推開了面前的兩個保镖,對着景然說道:“不就是讓你幫忙去給大家買點水嗎,我也算是在圈子裏混了這麽久了,見過的合作過的新人也數不勝數,但是像你這麽嬌貴的還是第一次見。”

這時,景然還沒說話,又一道明顯氣息有些不太穩的男聲響起:“我在圈子裏混了這麽久,合作過的藝人也數不勝數,但像你這種嬌貴到連瓶裝礦泉水都喝不進去的,也是第一次見。”那人說着,伸手擰開手裏的礦泉水瓶蓋,當着所有人的面喝了幾口。

商洛重新擰上瓶蓋,唇角挂上一抹冷笑,在袁清柳的眼前晃了晃瓶子,雖然并未再補刀,但是那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袁清柳原本說那話的意思很簡單,如果景然執意要把事情鬧大,那麽她就會把這件事情曝光,估計要不了多久之後,外面就會傳出某新人在片場耍大牌,不尊重前輩之類的□□,袁清柳即便再不濟,那也是金主真金白銀捧出來的流量小花,在外的人設又一直維持的不錯,粉絲基數也挺大的,而景然只是一個沒什麽基礎的小新人而已,想要搞醜他的名聲再簡單不過,即便他有這個林總撐腰又怎麽樣,照樣吃不了兜着走!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半路居然殺出來個商洛。幾乎同樣的話從商洛口中說出來,那意思可就完全不一樣了。你袁清柳要把這件事情鬧大,可以,只是有商洛出來幫着景然說話,那輿論的風向自然也就不可能一邊倒了,再加上商洛也不是什麽無名小卒,粉絲群體雖然一向沒什麽存在感,但是死忠粉卻非常多,到時候真掐起來,結果會如何還真是不好說。

她敢和景然鬧翻卻不敢連同商洛一起得罪,不止粉絲,商洛在圈裏的人脈還很廣,人員很好,到時候如果再牽扯出別的什麽人,就可能再次出現一面倒的局面,只不過這次的一面倒,絕對是倒向景然和商洛那邊。

景然看着商洛,不知為什麽有那麽一瞬間,他居然覺得商洛的身影和大表哥的身影仿佛重疊在了一起。在他身上,景然像是看到了大表哥曾經的影子……

被商洛這麽一攪局,袁清柳臉上的神色終于再也繃不住了,她再次用力推開面前的人,直接朝着片場的大門跑了過去,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了很久後,片場仍舊沉浸在一片死寂當中。

所有人都知道袁清柳腦子有點不靈光,但是任誰都沒想到她居然真的能蠢成這個樣子。這種時候趕緊道歉打圓場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但是她偏不,不僅不道歉,反而推開保镖跑了出去。

扔下了一劇組的人跑了出去!

她這看似任性的一跑不要緊,意味着整個劇組今天上午什麽也做不成。今天上午的戲份安排全部都是男女主的對手戲,現在她身為女主,就這麽毫不負責的撂挑子走人了!

幾個機靈的工作人員趕忙準備去追,但還沒走出去兩步就被林星衍給叫住了。林星衍臉上表情平靜,只淡淡對田導道:“既然走了就不用再回來了,重新換個演員,新演員的費用和劇組的違約金我來承擔。”

投資商都已經這麽說了,再加上袁清柳今天辦的事情實在太不像話,田導自然也沒有反對的意見,雖然臨時換角對目前被很多觀衆關注的《盛世》而言并不是什麽好消息,但是比起袁清柳對劇組的殺傷力而言,他寧願承受網友的各種猜測和輿論方面的熱度。

眼看事情塵埃落定,田導看了眼時間,還不到十點鐘,現在休息未免太早,更何況今天可是開機的第一天,如果一條戲都沒過的話,未免也太過不吉利。就在田導猶豫時,視線突然掃過乖巧站在林星衍身後的景然,當即眼前就是一亮。

他翻了翻劇本,指着劇本對着景然笑着道:“臺詞記得怎麽樣?”

被突然點名的景然神色微愣,但很快反應過來,在看清楚田導指的那場戲時,漂亮的眼眸亮了亮,點了點頭道:“已經全部背住了。”自從角色敲定之後,劇本他已經翻來覆去看過很多遍了,還用本子将劇本當中的戲按照難易程度分開記錄了,田導現在指着的一條,就是比較簡單的一場對手戲。

商洛飾演的男二宇文珏與連瑄一樣同為十三皇子褚邵華的心腹,如果說連瑄是褚邵手中的一柄利劍為他掃去來敵,那麽宇文珏就是褚邵華的最為信任的軍師,兩人一文一武共同輔佐褚邵華,三人之間的關系極好。

只是宇文珏自幼便體弱,後又遭奸人迫害,小小年紀便被下了劇毒,雖因發現及時又有神醫相助,僥幸保住一條性命,餘毒卻并完全清除幹淨,徹底傷到了身體的根基,自此便藥不離身,必須依靠藥物才能夠得以殘喘,每次餘毒發作就會痛不欲生,曾被神醫親口斷言活不過三十歲。

田導指的這場戲正是皇上發現褚邵華蹤跡,下令追殺褚邵華及其麾下叛軍,在四處躲藏的逃亡途中,宇文珏餘毒發作,随身攜帶藥物的侍衛為了保護宇文珏撤退而死在路上,藥物自然也随之一起遺失了。

連瑄讓褚邵華帶着宇文珏繼續按照原定計劃前進,自己則只身沿途返回,尋找被遺失的藥物。忍受着餘毒肆虐而虛弱不已的宇文珏阻攔連瑄,兩人在帳中進行了一番談話後,連瑄打昏了宇文珏,自己折回去尋找藥。

這場戲看上去複雜,但是在兩人談話期間,更多考驗的是商洛的演技,既要表現出病痛時的痛苦與壓抑,又要記挂內疚于自己的好兄弟不得不為了自己這個累贅而以身涉險,這一切糾結複雜的情緒都要在短短的那幾個鏡頭當中表現出來。

這是一場由商洛引導着景然情緒的戲,田導之所以選擇這場戲,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通過剛才商洛幫景然解圍的舉動,猜測兩人關系好,順水推舟也就送這麽個人情出去,可以說是一下子不着痕跡讨好了三個人。

田導笑着點了點頭,又對商洛道:“阿洛,你有問題嗎?”

在最初的驚訝之後,商洛很快明白田導的意思,也笑着點了點頭:“沒問題,那我們現在就去換衣服。”說着,對景然招了招手,又在看到一邊冷着臉的林星衍時,悻悻的放下了揚起的手,尴尬的順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給景然使了個眼色,自己率先前往化妝間了。

景然看了看商洛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面色好像不太好的大佬,慫慫的小聲說道:“那我,先過去換衣服啦。今天真是太謝謝林先生啦。”說完,見林星衍沒什麽反應,一步三回頭的朝着化妝間走了過去。

沒走幾步就被人給叫住了,只聽林星衍特有的低沉醇厚嗓音響起,聲音當中暗藏一抹不易覺察的別扭:“以後再遇上這種事情,就怼回去,都說了我給你撐腰,不要怕。”

聞言景然的身形頓住,良久後,他突然回頭,那張幹淨漂亮的臉上挂着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他用力的點了點頭:“嗯!”大佬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呢。

還不知道自己被發了好人卡的林boss覺得,片場好像有點熱,他需要出去透透氣。(才不是臉紅了

大約二十分鐘後,商洛和景然一起從化妝間內出來。只見景然身着一件黑色的铠甲,那铠甲之上還帶着幾絲暗紅色的血跡,腰間則是一柄毫不起眼的黑色佩刀,但正是這把看似毫不起眼的佩刀卻令景然,不,連瑄身上肅殺之意更濃。

景然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他的薄唇微抿,沉默而又內斂。站在他身後的商洛模樣與之前完全是判若兩人,原本健康的膚色因為拍攝需要而被化的極為蒼白,他的眉宇間滿是病态,白色的裏衣将他勁瘦的腰身襯的顯出了幾分羸弱,久病不愈、纏綿病榻這兩個詞在他的身上被展現的淋漓盡致。

看過了兩人的扮相,田導非常滿意,就連之前因為袁清柳而産生的不滿都淡了不少。待到兩人都已經站好位,副導在田導的示意下比了個手勢。

餘毒發作後,宇文珏臉色慘白的靠在帳邊,雖然他已經極力壓制,不想讓露出太過狼狽痛苦的神色,但是病痛是騙不了人的。沒有了藥草的壓制,餘毒一寸寸的腐蝕着他的經脈,明明是寒冬,但蝕骨的疼痛卻讓只着一件單衣的宇文珏渾身被汗水浸透,整個人像是從水中撈出來的一般。

“我不同意。”宇文珏向來溫潤的聲音因為餘毒的發作而變得虛弱又沙啞。

連瑄站在宇文珏的面前,看着那個一向最愛幹淨的人被汗漬浸透的裏衣,他靜靜的站在面前,看着那人蒼白病弱的模樣,聽着他聲音當中的虛弱與沙啞,一言未發。那雙黝黑的眼眸當中卻寫滿了不容拒絕的堅定。

當年戰功赫赫的連家滿門被皇帝以無比可笑的理由屠殺,連烨以命換命換來了連瑄的一線生機。但皇帝仍然不肯放過連瑄,小小年紀便被接到宮中受盡百般折辱,最終是與連家交好,并且一同被新皇打壓的宇文家實在看不過去,拼盡了最後一點能量拼死将連瑄和宇文珏一同送到了褚邵華身邊,幾乎是在剛送走二人之後,偌大一個宇文家就走上了連家的老路,被安上了莫須有的罪名斬殺的斬殺,流放的流放。

時至今日,轉眼間已是十年,同樣是在逃亡,連瑄永遠都不會忘記十年前病弱的宇文珏在面對後面的追兵時,緊緊抓着他的手,告訴他,他們一定能夠活下去的。

連瑄收回視線,伸手拿過一旁的毯子,動作輕柔但舉止間卻透着一種不容拒絕,替他蓋在身上,低聲說道:“我們一定能夠活下去。”一如十年前,宇文珏對他說的那樣。

許是因為連瑄的聲音太過堅定,許是因為宇文珏也同樣回想起幼年一起逃亡的時光,被那樣的目光注視着,那些勸阻的話統統被堵在喉嚨當中,竟是一句也說不出口。

但這樣的晃神只是片刻,沒有人比宇文珏更清楚如果連瑄沿途返回去尋找那該死的藥究竟有多麽危險,身後皇帝派來的追兵足足有三萬禁軍,各個精通武藝,即便連瑄身手出衆又如何,可到底還是寡不敵衆,他只身一人,如何能從那麽多追兵當中殺出重圍。

宇文珏自小便聰慧異常,如何能不知道連瑄此去乃是有去無回,九死一生。如果不是他這殘破的身體不争氣,又何須連瑄再回去送死!思及此處,自責內疚和對連瑄的擔憂全部彙聚在一起,加上體內餘毒,宇文珏一口血便噴了出來,他的血濺在了連瑄黑色的盔甲之上,不似正常血液的暗紅,宇文珏色血因含有未清的餘毒而呈黑紅,看上去頗為駭人。

見狀連瑄瞳孔微縮,快速上前扶住了宇文珏的肩膀。看着這樣虛弱的宇文珏,連瑄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眼中再無任何猶豫,他扶着宇文珏重新躺下,深深的看了他最後一眼,轉身準備離去。

卻不料,自己的手臂被人緊緊抓住,連瑄回頭就對上了宇文珏的眼睛,那雙眼眸當中的神采有些渙散,也失去了曾經的理智,剩下的只有無聲的哀求。

不要去。

連瑄點了點頭,趁着宇文珏松手的瞬間,輕輕地在他身後的穴位上點了一下,宇文珏便昏厥了過去。連瑄将宇文珏安置好後,吩咐外面守着的侍衛,待他離開之後,立即帶着宇文珏前去找十三皇子褚邵華會和,不得來尋,違者軍法處置。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連瑄坐在馬背上,最後一次回首臨時的營地,像是要将這裏的一切深深刻在心裏,随後頭也不回的朝着來時的方向走遠了。

“咔!”看着監控器上的畫面,田導是真的有些驚訝了,如果說商洛的演技是在一部部電視劇中磨練而成的,那麽景然一個新人,而且根據他所得到的情況來看,景然也并非是科班出身,能夠有這樣的演技可就真的讓人覺得驚奇了。

雖然整場戲下來,有商洛帶着入戲的功勞,可景然自身的演技雖然不至于爐火純青,卻也絕對是可圈可點。尤其是景然的鏡頭極好,他總能找到最适當的角度,并且還會跟随鏡頭進行細微的調整,這樣難得的鏡頭感別說是一個新人,哪怕是商洛這種已經很有經驗的當紅小生都未必能對鏡頭把控的這般恰當好處。

身為閱人無數,與圈內諸多藝人合作過的老導演,田導一直非常相信自己的眼睛,剛才短短的那一段不足十分鐘的戲,雖然對比商洛而言,景然的表現并不完美,甚至是有些稚嫩的,但是每當這樣的缺陷還未形成的時候,景然總會很好的運用自己的閃光點對其進行遮掩。

這也是他為什麽剛才一直遲遲沒有叫停的原因,這個小孩兒,那雙眼睛就是他最大的殺器,他的眼中滿滿的都是戲,是個非常有靈性的好苗子!只要假以時日,經過細細的雕琢與打磨,這孩子一定能夠在圈子裏占據一席之地。

原本以為景然是個只有一張臉的花瓶,當初選擇他的初衷也不過是因為他的樣貌與連瑄這個角色契合度極高,應付應付網友罷了,但是沒想到今天居然會有這樣的意外收獲,田浩瀚心中別提多舒暢了。

一看場中的兩人仍然維持着剛才的姿勢,大手一揮幹脆利落的說道:“這場過了,景然先去休息一下,明天繼續。現在換小喬上來,化妝師趕緊給商洛補妝,準備拍下一場。”随着這一句過,原本一片安靜的片場頓時傳來了些許細碎的歡呼和掌聲,接着整個劇組都在場務的指揮下各自開工,為下一場戲做準備,重新忙碌了起來。

商洛從簡陋的大帳裏爬了出來,伸手拍了拍景然的肩膀,臉上滿是笑容:“可以啊你,這麽快就入戲了,演的很棒,加油!”雖然他很喜歡這個幹淨的青年,但是了解他的到他之前的經歷之後,也并沒有抱多大的期望,甚至他都已經做好待會盡可能的引導景然入戲,如果不行的話大不了多NG幾次的打算了,卻沒想到景然這麽有靈氣,之前的擔心倒是有些多餘。

從連瑄那個角色當中抽離後的景然聽到商洛這麽誇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是商哥帶戲帶的好,看到你我就好像看到了宇文珏一樣,不自覺就融入到連瑄的角色裏了。”有那麽一瞬間,景然幾乎要覺得自己就是連瑄,連瑄就是他一般。

聞言商洛眼中笑意更深,這次卻并沒有說什麽,看到已經趕過來的化妝師,商洛再次拍了下景然的肩膀,示意他今天上午已經沒有他的戲份了,趕緊換衣服去休息吧。

景然點了點頭,乖乖朝着化妝間走去。褪去身上沉重的盔甲,換上自己的衣服,又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把臉上的妝給卸了。做完這一切之後已經是二十分鐘之後的事情了。清清爽爽的景然剛踏出化妝間的門,就見門口站着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那模樣仿佛已經等候多時了。

景然有些驚訝的問道:“前輩,你還沒有離開,是在等我嗎?”

林星衍眉頭輕皺,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剛幫他解了圍翻臉就不認人,真是條沒良心的小人魚。然而,在對上小人魚那雙明顯帶着驚喜的澄澈眼眸時,原本到口的吐槽瞬間又咽了回去,轉而抿着唇矜持的點了點頭,語氣柔和道:“走吧,一起去吃飯。”說着,率先朝着片場門口走去。

走了兩步突然感覺好像有什麽不對勁,轉過身發現那條小人魚一臉糾結的站在原地,并沒有跟上來。林星衍的眉頭不自覺的又皺了起來,問道:“怎麽了?”

景然臉上糾結的神色更濃了,他有點不敢直視大佬的視線,小聲說道:“那個,前輩,我是新人,以前沒有拍攝過這種正規的電視劇,這次拿到的角色戲份又比較重,所以、所以想要留在片場多學習一點東西,而且江哥說今天喬老下午會來,萬一錯過的話就不好了……”看着林星衍越來越沉的臉色,景然的聲音也越來越小,直到最後幾個字已經近乎于無聲了。

原本因為昨天晚上在餐廳裏聽到了景然‘悲慘’童年經歷的時候,林星衍今天是打算帶這條飽受摧殘·沒見過什麽世面·鄉下小土魚·景然去見見世面,吃點好東西好好補補的,哪想到這條小蠢魚居然就麽拒絕了,拒絕了,拒!絕!了!

林星衍雖然面上沒什麽表情,但是心中已經把景然從頭到腳怼了一萬遍。怼完了之後,面上的神色更加平靜了,随意的道:“哦,那我先走了。”說完,林星衍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了,只是這次相比上次而言,似乎腳步有點慢??

看着大佬離開的背影,景然陷入了沉思。他是一條對人類思緒很敏感的魚,雖然大佬表現的雲淡風輕,但是景然還是看出了大佬應該是生氣了。想到剛才大佬幫他撐腰,又說要帶他去吃好吃的舉動,景然心中升起了一抹小愧疚。

但實際上,拒絕大佬并不完全是因為他想要留在劇組學習,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通過昨天在餐廳裏大佬給他的那幾根靈草,他就知道大佬和他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他不願意占大佬的便宜。

華夏有句古話叫做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單方面付出的關系是不平等的,而不平等的關系是不會長久的。大佬是他上岸之後遇到的第一只妖怪,也是上岸之後除了江哥之外第一個對他好的人,他希望他和大佬能夠在平等的基礎上,發展處長久和諧的友誼。

因為,林先生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呢。

他一定會好好賺錢的,等到将來賺到很多很多錢的時候,他就可以很好的站在大佬身邊,請林先生吃飯,和他做很好很好的朋友啦。

這麽想着,景然又坐回了自己一開始坐着的角落,拿起劇本重新開始研究了起來。

而另一邊,林星衍黑着臉不耐煩的指着幾道菜,粗聲粗氣的說道:“這個,這個還有那個,再來兩個湯,甜口多糖,不,糖吃多了不好,适量吧。再加上幾道甜點,就你們的那個招牌,一樣來一份,全部打包帶走。”

站在櫃臺後面的是一個皮膚白皙氣質溫和的儒雅男人,顯然對于林星衍他并不陌生,反而相當熟稔,見他今天這麽一反常态的居然要打包帶走,神色間有些疑惑:“點這麽多,吃的完嗎,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裏的東西,要在店裏吃效果才是最好。”

男人不提還好,一提原本就黑着臉的林星衍聞言表情更臭了,他擡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不耐煩的催促道:“哪那麽多廢話,抓緊做,我趕時間。”

那蠢人魚還餓着肚子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