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橋頭,賀川下了三輪車問:“5000?”
蔣遜扯了扯衣擺:“我腦子進水了才幹。”
賀川笑着問:“你就這麽怕我?”
“你當你誰?”
“你沒當我誰,那怎麽不敢?”
蔣遜側頭看了看他,輕佻地笑着:“為什麽非要包我的車?”
賀川也笑:“你說呢?”
蔣遜沒回。
前面是座石拱橋,橋洞兩邊堆着積雪,河水潺潺,波光粼粼。
今天是個好天氣。
王潇拄拐走得慢,阿崇和她相談甚歡,陪她慢慢走着。蔣遜到了橋尾,那兩人還在橋頭。
“他在泡妞,過10分鐘他們還下不了橋。”賀川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果然,那兩人到了橋中央就不動了,阿崇攙着王潇的胳膊,指着河面跟她說着什麽,王潇眉飛色舞地回應着,瞟也沒瞟過賀川。
她也太沒原則了……
蔣遜等着沒動。
河灘邊上有婦人在洗涮床單,熟練地甩着水,拍着被面,肥皂泡沫順水而下,漸漸地就沒了蹤影,賀川靠着一棵樹,視線投向遠處,樹葉斑駁的影子落在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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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遜瞥了他一眼。
傻等在這裏跟白癡似的,她轉身自個兒逛去了。
岸邊是一排店鋪,有一隊小旅行團剛好走到這裏,十名游客,一個導游,導游說:“這裏的建築都是晚清風格的,前面就是李氏宗祠,這條街在以前是最熱鬧的,花行、藥店、瓷器鋪子、成衣店,還有賣水煙的,都在這兒,哦,還有酒坊和糖坊,劉氏糖坊裏的龍須糖手藝不一般,大家可以買點嘗嘗。”
蔣遜跟了進去,一眼就看見櫃臺上的招牌龍須糖,白白的,絲絲的,10粒一份,用透明的塑料盒裝着。
店員招呼她:“小姐,買糖嗎?”
蔣遜問:“怎麽賣?”
“沒餡的9塊,有餡的18。”
蔣遜說:“你這裏的龍須糖是我見過最貴的啊。”
店員笑道:“我們這裏的味道不一樣,可好吃了。”
“我也沒吃到過難吃的龍須糖。”
店員幹笑一聲。
“這東西能試吃麽?”後面一個男人問。
店員殷勤道:“能啊能啊。”她從後頭拿出一盒開封的龍須糖,裏面還剩6顆。
賀川拿起一顆,這糖不小,白花花的,帶着絲,還有白色粉末。他吃進嘴裏,慢慢嚼了幾下。
甜味不重,不軟不硬,不粘牙。
賀川說:“有餡兒的呢?”
店員又殷勤的拿出一盒,裏面有8顆。
賀川把盒子推到蔣遜跟前,拿起一顆吃了,說:“嘗嘗。”
蔣遜沒拒絕,拿起一顆嘗了,裏面有花生。
塞點花生價格就翻倍,賺錢真容易,下回她在車上插兩束野花,收費能不能也翻一番?
賀川問:“哪種好吃?”
蔣遜說:“沒餡的還沒嘗。”
賀川把沒餡的那盒推給她。
蔣遜又嘗了一顆,龍須糖塞滿了嘴,她使勁嚼着,低垂着眼,腮幫子都鼓了起來,也不知嘗出了什麽。
蔣遜說:“沒餡的5塊,有餡的10塊,跟你拿四盒。”
店員說:“賣不來的。”
蔣遜說:“我不是游客。”別想宰她。
“真不行啊。”
賀川已經在吃第4顆龍須糖,說:“這東西味道不怎麽樣。
不怎麽樣你還不停吃啊,店員的心在滴血,想把糖收回去,又下不了手。
蔣遜順手拿起一顆帶餡兒的吃了,說:“太貴了,那算了。”
轉身要走,店員叫住她:“哎——好吧好吧,賣你了。”
蔣遜拿上四盒龍須糖,心滿意足地走了,走了幾步拆開一盒,吃了一顆,是帶餡兒的。
賀川也順了一顆進嘴裏,指着前面挂着“李氏宗祠”牌子的方向,說:“去那兒。”
兩人往那裏走去,好像剛才在三輪車裏,他沒摸她,她也沒摸他,和諧的很。
過了指示牌,走出幾百米,看見一個破破爛爛的大門,門上瓦沿,瓦下經過幾條電線,左邊灰撲撲的牆壁上釘着塊深紅色的牌子:
省文物保護單位
李氏宗祠
……
蔣遜默默地看了會兒大門,賀川說:“看起來比明霞山的別墅更飽經滄桑。”
那是,這宗祠破的啊……
宗祠後面有條巷子,巷子又窄又深,兩邊牆灰脫落,露出了裏面的磚塊,牆上方釘着生鏽的電表盒,牆角全是雜草和雪堆,還有一根電線杆擠在那裏。
統統都是深棕色的木條門,有些上面還貼着紅紙和對聯,一股陳舊的氣息撲面而來,一扇門前還挂着塊藍色的牌子:
清代老宅
下面一串冗長的解說。
整條巷子清清冷冷。
走了幾步,蔣遜随口問:“你想幹什麽?”
賀川揚了下眉,明知故問:“什麽?”
蔣遜挑破:“你找錯了人,我不玩一夜情。”
賀川笑着:“我說要玩兒一夜情了?”
蔣遜看了他一會兒,到他跟前,仰着頭:“你不想?”
她上嘴唇沾到了白色粉末,就在正中的位置,那裏翹了個尖兒。賀川擡起手,食指幫她抹了粉末,臉上很認真:“我就想包車,你還想什麽了?”
他手沒離開,蔣遜也沒躲,說話的時候,帶着他的指頭:“包車走2600公裏?那是自駕游。”
賀川輕輕抹着:“說了,旅游過年,也花不了多少時間,省的到那兒租車找向導,還不一定順心。”
蔣遜笑問:“我順心了?”
“不順。”賀川笑着,“路上解悶。”
蔣遜哼了聲,側了下頭,躲開他的手。
賀川沒讓,他捏住了她的下巴,看了她幾秒,低着聲:“你不想?”
“不想。”
“知道我問你什麽不想?”
“哪個都不想。”
“嗬——”賀川笑了聲,“沒說真話……你怕我摸你……怕讓我試了……”
“你沒那能耐。”蔣遜面不改色。
“比比定力?”
“激将呢?”
“你不吃虧。”賀川摸到了她耳後,“不是愛錢麽,都能抱着錢跳窗,怎麽到了我這兒,連錢都不愛了?”
“愛不起啊,我還倒貼着100呢!”
還想着這個呢,賀川差點破功。
蔣遜說:“更何況我腦子進水,陪你玩兒這個?”她一把抓着耳朵後面那只手,用力掰開,下了狠勁,賀川真有點疼。
賀川松開她,輕蔑地說:“怕什麽,10天5000,又不強|奸你。”
蔣遜:“……”
“你給個理由,不是怕我強|奸你,怎麽會推了那麽好的差事?”
蔣遜:“……”
“還是你怕自己把持不住?”
蔣遜:“……”
賀川了然:“原來是這樣……”
一隊旅行團過來了,十名游客,一個導游,還是那隊人,導游沒看見他們,背對着小巷口玩笑地說:“……就是這裏了,巷子深,房子多,平常根本沒人,經常能看見男女往這兒偷情。”
“打野戰啊?”
“有屋子呢!”
“呀,有人!”
蔣遜:“……”
賀川:“……”
阿崇和王潇聊得忘乎所以,過了好半天才想起丢了兩個大活人。
阿崇打電話給賀川:“人在哪呢?我來接你們。”
賀川說:“旅館。”
阿崇喊:“怎麽跑旅館了?”
“明天出發,不用準備?”
“我還沒訂機票啊!”
“包車。”
“我去哪兒找車啊!”
“等你找着車,黃花菜都涼了!”
阿崇仔細琢磨了一會兒,突然叫起來。
王潇吓了一跳:“怎麽了?”
阿崇笑得幸災樂禍:“沒事沒事,我等着看大戲!”
蔣遜答應了包車,10天5000,不是個小數目,給誰開不是開,春節期間又做不成什麽生意,等回來了,剛好春節也過去了,她繼續賺錢。
這趟出門她只背了一個雙肩包,裏面一套睡衣、牙刷牙膏、手機、充電器、錢包、一套後備的保暖內衣,牛皮紙袋,還有昨天換下來的內褲,沒了。
東西少,缺什麽也可以路上買,花不了幾個錢。這車動力也好,她忽悠阿崇不能跑長途,也只有阿崇才相信,那個姓賀的根本懶得理。
不過這車有點小毛病,修車要花錢……
蔣遜把牛皮紙袋封緊了,決定這10天碰都不去碰。
回到西大街的飯店,她和王潇表姐打了一個招呼,把車開到了賀川住的旅館。旅館就在附近,兩層樓,很小的一家,房間不多,內部裝修還算幹淨。
只是旅館和別墅的落差太大,蔣遜有點沒想到。
她在賀川隔壁開了一間房,記賀川賬上。
進到房間,她開了客房的電腦查地圖,木喀這地方她聽都沒聽說過,看了大致的路線和經過的幾條高速,她心中有了數。
研究完,她給麗人飯店去了一個電話,告訴那邊她有個長途生意,那邊說:“對了蔣姐,徐泾松叫人來了一趟,要找王小姐,他還叫人問起你了。”
蔣遜說:“不用搭理他,他腦震蕩了。”
那邊被逗笑了。
門外傳來阿崇的聲音:“老賀,你真包了那小心眼子?她怎麽會給你包?”後面聲音輕了,等外面關了門,一點兒聲都沒了。
蔣遜盯了一會兒門,咬了下唇,輕哼一聲。
早7點,天蒙蒙亮,兩間相鄰的房幾乎同時打開了門。
賀川打量了一下蔣遜,白衣牛仔褲,白球鞋,她一定沒帶外套,這身打扮看來會相伴10天。
賀川說:“去吃早飯。”
蔣遜問:“阿蟲呢?”
“不用管他。”
百米外有一家早餐店,賣米粉和缸爿,賀川叫了一碗雪菜肉絲米粉,一碗大排米粉,又叫了四個缸爿。
早飯端上來了,蔣遜要了大排米粉,一口下去,先咬了小半塊肉,賀川看了她一會兒,才端過雪菜肉絲的,用筷子撥了撥細細小小的肉,笑了笑,大口吃了起來,順手把一個缸爿遞給蔣遜。這回蔣遜沒拒絕,吃一口肉,咬一口缸爿,吃完了,剩下小半塊缸爿和半碗米粉。
大排啃得幹幹淨淨,米粉只是勉強動了幾筷。
她挺挑食,賀川剛發現。
賀川問:“吃完了?”
“嗯。”
他看了眼剩下的半碗米粉,沒說什麽,付了錢走人。
兩人上車等阿崇,賀川坐在副駕,抽着飯後煙,蔣遜把窗戶全都打開。
賀川夾着煙指了下:“你賣煙,還聞不慣?”
蔣遜說:“大早上的,誰剛起床就去聞香煙?”
賀川笑着:“那你得好好習慣習慣,我事後愛抽煙。”
蔣遜:“……”
賀川加了一句:“哦,我指飯後煙。”
他心情愉快,過了會兒問:“你會不會抽?”
蔣遜說:“會啊。”
賀川說:“沒見你抽過。”
蔣遜說:“平常不抽,我只抽事後煙。”
賀川看向她。
蔣遜笑着:“放心,沒機會在你跟前抽。”
賀川眯了眯,猛吸了一口:“男人早上不經撩。”
蔣遜說:“我撩你了?”
“我只是提醒你。”賀川把煙灰彈出窗外,“不是不想麽?不想就別撩。”
蔣遜笑了笑,扭頭看窗外。
她沒系圍巾,脖子修長,賀川盯着那裏看,他有點燥。
起太早了,還沒醒呢。
阿崇的聲音遙遙傳來:“我來了我來了!”
他拖着兩只行李箱,拉開車門一屁股坐了下去,往前面抛了兩個塑料袋,裏面裝着金黃色的餃子。
阿崇說:“這是火餃,油炸的,味道一級棒,趕緊嘗嘗!”
沒人吃,一個要開車,一個還燥着。
車子穿過古樸的街道,進入了高樓大廈間,沒多久上了高速。
沒到除夕,高速還收費,車流很少。
太陽一點一點地攀升,金色的陽光落在路牌上。
車上很安靜,後面的阿崇在補覺,副駕的賀川在燥,蔣遜想,她真是腦子進水了……
她不認識他,只知道他叫賀川。
他也不認識她,只知道她叫蔣遜。
10天後,他們橋歸橋路歸路,各走各方。
現在,木喀,2600公裏之外,他們同行,一路向西。
蔣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