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節課就是足球課

「那麽,你有帶體操服和夾克吧?」

有是有,不過你問這做什麽?

春日寓意深長地笑了。

「我現在就告訴你們作戰計劃。約翰,古泉,臉湊過來一下。」

就算被計程車司機聽到又不會怎麽樣。不過我們還是乖乖湊過去,聽春日小聲交待作戰計劃。

「很像你的作風。」

我如此回答,瞄了一眼皺眉頭的古泉複雜的表情。

我在北高附近下了車,先回去自己的教室,為了春日策劃的侵入北高大作戰做準備。

附帶一提,計程車費又是由古泉買單。這個古泉簡直就像是春日的行動式錢包。他又沒有做錯事,真是難為他了。難道他對春日的感情是愛情?真想問問他到底是看上春日哪一點。可是轉念一想,谷口說過,春日的舉止異常歸異常,國中時代卻很受男生歡迎。也許啦,如果她沒有在北高創立SOS團,那女人很可能會不分王八綠豆讓上門追求她的男生吃閉門羹。這麽說來,SOS團其實是春日絕佳的避風港?成為那種神秘社團的首領,君臨天下,有點基本常識的男生都會像是規避暴投的打擊者一樣自動回避。與其被三振或是被觸身球直擊頭部,倒不如躺過四次,輕松走向一壘反倒好。

我一邊思考一邊往最頂樓邁進。

校舍裏人煙稀少,但也不是完全沒人。回家也無事可做的人留下來進行社團活動的身影散見各處。幸好,一年五班的教室一個人也沒有。不,其實我也很怕被岡部老師抓包。換作是我,我也想知道沒請假就早退的病人,為何又偷偷摸摸地跑回教室。

不知道是誰幫忙清理的,我的課桌桌面整理得很幹淨。或許是朝倉吧。正在想雜七雜八的文具和筆記本不知哪去了,原來都被收起來了,只有書包吊在課桌側邊。我在找的皮鞋則吊在書包的另一邊。

「這女人真的是考慮得很周祥。」

我一邊感嘆朝倉細膩的心思,一邊将裝體操服的袋子拿出來。這個超大的毛巾束口袋裝有今天第一節穿過的短袖運動衫、短褲、運動夾克和長褲。春日在計程車上提案的侵入計劃,想當然爾就是「變裝成北高的學生計劃」。「古泉穿你的體操服,我穿運動夾克和長褲。然後堂堂正正的跑進去,任何人都會以為我們是剛路跑結束的運動社團社員。嗯,完美無缺。」

換句話說,我們就是要學習昆蟲的拟态。這樣總比随便在路上各捉一個正要回家的北高男女學生強行剝下他們的衣服,要來得好多了。

「那樣也不錯。」

在離校門有一段路的轉角等我的春日,蠻不在乎地說。她一邊接過裝體操服的袋子,一邊說:

「還是穿成你那樣,比較不會被盤問。想到這麽棒的點子,怎麽不早點講?」

那種攔路強盜的行為,我怎麽做得出來!

春日抽開束口袋的松緊繩,毫不客氣地将袋子翻轉過來。四件衣服就咚地掉在柏油路上。

「你有洗吧。」

一周前剛洗過。

「對了,涼宮同學,」

古泉用活像被逼到絕境的砂鼠看着追它的蒙古虎的眼神,盯着我那套泥濘的體操服說道:

「要在哪裏換衣服?附近有什麽隐蔽的空間嗎?」

「在這裏換就好了。」

春日答得爽快,迳自拿過運動長褲。

「這裏沒什麽行人,頂多會冷一下子。啊,放心好了,我會轉過頭去的。約翰,你也轉過去。我們當他的圍牆。」

她斜眼看了我一下,什麽意思?

「我就算被看到也無所謂。」

笑得很邪惡的她,将腳套進運動長褲內,就這樣穿在裙子下面。

「看不出來你腿這麽長。」

她蹲下來将兩腳的褲腳反折,調整好長度後,再站起來将裙子的裙勾解開。

裙子毫不猶疑地從腰部落下。接着她脫掉黑色外套,開始解上衣的鈕扣時,我轉向旁邊。

「沒關系,我底下還穿了件T恤。」

外套和裙子的上頭,又飄落了一件上衣,我眼角的餘光,慢慢轉回去。身着白色短袖素色T恤和我的運動長褲的春日,得意洋洋地挺胸,讓長發随風飄動。我就這樣盯着她,不禁想再看一次某個景像。

「喂,你要不要綁馬尾?」

春日猛然看了我一眼。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這只是我單純的喜好。

春日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綁馬尾看起來簡單,要綁得好看可不簡單!」

說歸說,春日還是從掉在地上的黑色外套口袋裏,拿出綁頭發的橡皮筋,靈巧地将烏黑的長發整個挽在後腦勺。

「也好,這樣看起來更像是運動社團的。這樣總行了吧?」

棒極了。在我的眼裏,她的魅力度又增加了36%。

「笨蛋。」

正當我不解該怎麽反應時,才明白這女人的氣沖沖只是做做樣子。我早該知道的。

雖然晚了一點,古泉也換穿完畢了。在這麽寒冷的天空下,穿着短袖短褲一定很冷吧。而且還是別人的體操服,心情更是格外不同。起了雞皮疙瘩的古泉說:

「涼宮同學,那件夾克你不披是嗎?那麽,可不可以借我穿呢?」

同樣是露出兩只手臂,春日卻用足以驅走寒氣的笑容說:

「不行。我要用來遮書包。好不容易扮裝成功,我可不想在書包上露了餡。」

光陽園學院的書包和北高的,确實在外觀上有微妙的差異。春日将運動夾克像包巾般攤開,把自己和古泉的書包包起來,命令我拿着。再将兩人脫下來的制服丢進裝體操服的袋子裏,也叫我拿着。

「那麽,接下來。」

春日将腋下夾緊,雙手插腰:

「這樣看起來就很像剛跑完馬拉松回來。不錯吧!」

你是不錯啦,那我呢?天底下哪有抱着這麽多東西,而且還穿着制服去路跑的運動社團社員?

「你當自己是社團經理不就得了?還有這個!FIGHT!一、二、FIGHT!一、二、FIGHT!」

馬尾妹跑出去後,我和古泉面面相觑了一會,又同時聳聳肩追了上去。

我和這位古泉都心知肚明,就各方面而言,要阻止跑出去的春日,在各種狀況下都是很困難的。所以我們除了追上去,也別無它法。

是吧,一直都是這樣子吧?

不知道該說是好還是壞,北高的校門和山下的私立學校不同,經常門戶洞開。警衛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不見人影。計劃非常順利,春日邊呼口號邊進行的僞馬拉松很快就結束,平安地抵達終點站的玄關。想不到要帶春日和古泉進我們學校這麽麻煩,明明三天前他們還在這裏進進出出的。

「好破舊的校舍。這牆壁怎麽是組合式(注:不在現場灌漿,而是在工廠預先制成的組裝式外牆。)的呀?縣立學校這麽窮啊?我沒來考這間是對的。」

我一邊聽她那再正确也不過的感想,一邊将目光從林立的鞋櫃移開。我已經換好拖鞋,正在找有沒有掉落的兩人份客用拖鞋時,春日毫不在意地打開最近的鞋櫃,拿出不知是哪個北高學生的拖鞋。

的确很像是春日的作風。我又不自覺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你在笑什麽?看起來很呆耶。我又沒做什麽好笑的事。」

被她這麽一說,我連忙收斂嘴角。她說得對。姑且不論春日的不法行為,現在都不是嘻笑的場合。

我想谷口的腳大小應該和古泉差不多,就拿了谷口的拖鞋給古泉換穿。

「真是不好意思。」

他的語氣聽起來一點也不像不好意思。古泉彬彬有禮地說完,換上了鞋子。我将他穿來的那雙球鞋,塞進谷口的鞋櫃裏。

再将兩人包在夾克裏的書包重新夾在腋下。

「我帶你們去,跟我來。」

「慢着!」

我正要跨步向前時,春日制止了我。她無意識地用手指玩弄着馬尾的尾巴。

「長門同學那個外星人,在文藝社吧?」

現在的長門,應該說是前身為外星人的平凡女高中生。即使如此,我想她應該會一直等着我過去吧。

「那位長門同學應該不會跑掉,先去抓朝比奈那個未來人吧。她在哪裏?」

可能已經回去了吧……突然一個想法閃過我的腦海。我的靈感也不是蓋的。連搜尋記憶都不必了。斷言說不認識我的朝比奈之前手上拿着書法用具。在被強拉進SOS團之前,她是書法社的社員。那麽,這個時間她應該還在學校。

「我明白了,這邊走。」

長門,對不起。請再等我一下下。我們先去書法教室,然後就去找你。我心裏祈禱書法社今天有開,自然地加快了腳步。

打開那間社團教室的門的,是春日。那女人向來跟敲門那種禮貌的舉止無緣,我也沒那美國時間去教導那女人注意這種小細節,古泉則是倨促不安地在走廊站崗。

書法教室裏有三位女學生,看樣子是在練習新年題字(注:日本習俗之一,在一月二日以毛筆書寫吉祥話)。

「你們之中誰是朝比奈?」

「……有什麽事嗎?」

睜大了眼睛看着我們的三人中,最嬌小的那個身影,櫻唇流洩出怯懦的聲音。

「什麽事啊……」

只見在椅子上端坐如儀的朝比奈,手上拿着毛筆停在半空中。

我越過春日的肩膀,巡視了一遍室內。鶴屋學姐不在,讓我松了一口氣。記得她不是書法社的。

春日跟我咬耳朵。

「是那個女的嗎?她真的是高二生?看起來好像國中生。」

「我也覺得她很像國中生,不過你猜對了。她正是朝比奈。」

春日一聽,就大刺刺跨步上前,對拿着毛筆僵掉了的嬌小天使胡說一通:

「我是學生會資訊室室長涼宮。朝比奈實玖瑠學姐,我來這裏,是有事想請教你。麻煩借一步說話。」

身上穿着T恤和運動長褲的人,說謊也不打一下草稿。

朝比奈的眼鏡不斷眨呀眨的,很緊張地說:

「學生會……資訊室?那是什麽呀……我什麽都不知道呀。」

「沒關系,跟我來就是了!」

春日奪下了毛筆,丢到寫到一半的八開宣紙上,再握住朝比奈的手臂,強行把她拉起來。其他的女社員雖然都很害怕,卻都驚慌的說不出話來。假如鶴屋學姐在這裏,說不定可以觀賞到她和春日的異種格鬥技戰。春日又手環住朝比奈的腰固定住,不由分說地将她擄走了。

「你……胸部真大。嗯,很有個人特色。我喜歡!」

春日喜孜孜地,揉搓起別校學姐的胸部來。

「吓!哇哇!請、請問…咦!」

看到在入口待命的我,朝比奈眼睛睜得更大了。她八成在想:那天那個變态又出現了。朝比奈對于在走廊冷得直踏步取暖的古泉,也投以受驚的視線,古泉卻以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了朝比奈一眼。

「我不是什麽壞人,真的。」

你穿成那樣來到這裏,還想扮演局外人撇清關系是行不通的,古泉。

春日就像個要阻止已知要去看牙醫的小孩逃走的母親一樣,将掙紮不已的朝比奈給抱了起來——

「喂,約翰。只剩下長門同學了。快帶我去找她。」

這還用你說。

說什麽都得趁眼尖的同學和知悉我擅自逃課的教師群發現我之前,趕到那邊不可。

通稱舊館,位于社團大樓三樓的SOS團基地,正式名稱是文藝社的社團教室。

這一次的門是敲過後,我才打開的。

「嗨,長門。」

将圖書館的精裝書立在桌上閱讀的眼鏡女臉擡了起來。

「啊……」

長門見到是我,安心地吐了一口氣。

「咦?」

見到接着出現的春日,眼睛突地睜圓。

「……咦?」

見到被春日抱着的朝比奈,嘴巴突然張開。

「…………」

在吊車尾的古泉登場之後,就啞口無言。

「你好。」

春日綻開笑容,見到大家都進教室之後,就将門反鎖。卡嚓!這個效果聲一響起,長門和朝比奈起了同樣的反應,她們的身體都恐懼的緊繃了起來。

「你們想做什麽?」

就像那天一樣,朝比奈吓得都快哭了。

「這裏是哪裏?你為什麽要把我帶來這裏?還有,你幹嘛把門鎖上?你到底要幹嘛?」

完全一模一樣的反應,連我也感動得泫然欲泣。好懷念。

「給我閉嘴!」

就像那天一樣,春日強硬地控制了情勢,環顧室內一周。

「那位眼鏡妹就是長門同學?你好!我是涼宮春日!這個穿體操服的,是古泉同學;這個全身上下只有胸部特大的嬌小女生是朝比奈。至于那家夥,你應該認得吧?他是約翰·史密斯!」

「約翰·史密斯……」

長門驚訝地推了推眼鏡架,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我。我聳聳肩,接受了這個愚蠢的綽號。反正阿虛和約翰都一樣蠢。

「哦——這裏就是SOS團啊?雖然什麽東西都沒有,卻是個不錯的房間。很值得帶東西過來。」

春日就像剛被帶到新居的貓咪在房間四處閑晃,看看窗外,對着書架的書投以興趣濃厚的一眼,轉向我說:

「那麽,接下來怎麽辦?」

你不會什麽都沒想就過來了吧?真的很像是春日的思維。

「以這間教室為據點,我是很贊成,可是交通很不方便。放學後再來這裏又很浪費時間。我的學校和北高又完全沒有交流。對了,幹脆定下時間,在車站前的咖啡廳集合如何?」

突然說出的一段話,除了發話的這女人和我以外,大家都不明究裏。

長門成了表情困惑的擺飾娃娃,朝比奈是提心吊膽、舉止怪異;古泉則演起了啞劇。

我想我必須說點什麽,正要開口的時候——

叮!

突然間,無人碰觸的電腦發出了電子音,長門反射性地轉頭去看。

「咦耶?」

彎着腰的朝比奈得擡起屁股,才勉強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而我具有的認知這個狀況以外的識別能力,全都被電腦給吸走了。

古老的CRT顯示器發出啪滋啪滋的聲音,逐漸變得明亮——我是透過長門鏡片的反射才得知的。

但是呼應那種情況的硬碟回轉聲——并沒有持續。以前好像也發生過這樣的事…不,那時候好像是我自己開機的……操作系統影像沒有出現,反而顯示其他畫面的電腦螢幕似曾相識…

「讓一讓。」

身體自己動了起來。我推開春日,全速奔到顯示器的正面。

灰黑的螢幕上,無聲的文字流暢地顯示着。

YUKLN> 當你看到這排文字時,我已經不是我了吧。(注:YUKLN即是長門有希『NAGATO·YUKI』。)

……是啊,就是這樣啊,長門……

「怎麽回事?又沒人按下開機鈕,吓死人!」

「可能是有設定開機時間吧。不過,這臺電腦還真是古老。真難為了這臺老古董。」

背後春日和古泉的對話,我完全沒聽進去。我連眼睛都不敢眨,深怕錯漏了一字一句。耳朵聽到心髒在跳踢踏舞的聲音,眼睛直盯着畫面。

YUKLN> 這個訊息會出現,就表示你、我、涼宮春日、朝比奈實玖瑠和古泉一樹應該就在這裏。

簡直就像是在配合我的閱讀速度一樣,游标持續出現沒有贅飾的文字。

YUKLN> 這就是鑰匙。你已經找到解答了。

不是我找到解答的。而是在古泉的陪伴下,春日強行殺過來的。這裏的春日也相當有用嘛……話又說回來,長門,好幾天不見了。

我抱着懷念的思緒讀着顯示器上的文字。雖然沒有出聲,卻在內心以長門平坦的聲音一字一句念出來。游标繼續換行。

YUKLN> 這是緊急逃離程式,要啓動的話就按ENTER鍵,不啓動就選擇其它鍵。啓動之後,你會得到修正時空的機會。但是不保證一定成功。也不保證你能順利歸來。

緊急逃離——程式。就是這個!就是這臺電腦!

YUKLN> 這個程式只能啓動一次。執行之後就會解除。選擇不執行的話,不啓動也會解除。READY?

這是最後的文字。末尾的游标不停閃爍。

要選ENTER鍵,還是其它鍵?

我回過神來,才發現春日在我背後偷看。

「這是什麽意思?是什麽機關嗎?約翰,不要耍我了。快點說明!」

我完全無視于春日、古泉和朝比奈。只有這時,綁馬尾的春日、穿着我的體操服的古泉,和依然很可愛的朝比奈都不在我眼裏。我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這臺電腦和這間教室的某一個人身上。我對那個用驚愕表情盯着畫面的眼鏡少女說:

「長門,你對這個有印象嗎?」

「……沒有。」

「真的沒有?」

「為什麽這麽問?」

你幹嘛急着撇清關系?這是你打的文章啊……我雖然想這麽說,但說了,恐怕這個長門只會更驚慌失措吧。

我只好再一次審視最後的部分。

這是長門留給我的訊息,是我所認識的那個長門留給我的。具體而言,緊急逃離程式這東西我并不是很了解。「不保證一定成功」這一句也讓我有點不安。

可是,事到如今,再煩惱也沒有用。以前我曾經全心相信那個長門,現在也只能相信她了。那家夥做的事一定不會出差錯。除了相信那個救了我好幾次,乖巧又沉默寡言的外星人制有機人工智慧機器人長門以外,我還能相信誰?如果我懷疑那家夥說的話,那我的頭腦更值得懷疑。

「喂,約翰,你怎麽了?表情又變得這麽奇怪。」

春日的聲音仿佛是從遠處傳來的。

「拜托讓我靜一靜,我正在整理思緒。」

我現在的确需要思考。就讀不同高中的春日和古泉、不是未來人的朝比奈、什麽都不知情的長門,一一考慮過後,我厘清了那不是我目前該煩惱的事。

長門打在電腦上的字句是她個人的心意,那份訊息的真實性是不容懷疑的。

我伸伸懶腰,并且做深呼吸。

對——

目前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想要逃離這個世界。我想要再見到我所熟悉,而且早已是我日常生活一部份的SOS團和那個世界的夥伴們。這裏的春日、朝比奈、古泉和長門,都不是我熟知的他們。這裏也沒有「機關」,沒有資訊統合思念體,大人版朝比奈也不會來到這,因為一切都亂了套。

沒花多久時間我就做出了決定。

我從口袋取出皺巴巴的紙張——

「對不起,長門,這個還你。」

長門蒼白的手指,緩慢地伸向那張我遞出去的空白入社申請書。第一次失敗了,第二次終于成功抓住。我一放手,入社申請書就抖得跟什麽似的,但是室內并沒有風。

「這……」

長門連聲音都在顫抖,以睫毛遮掩了她的眼神。

「可是,」我連忙說明:「坦白說,我一開始就是這間教室的一員。不用特地加入文藝社,至于為什麽——」

春日、古泉和朝比奈都用「這家夥在說什麽呀!」的表情看着我。長門的表情被頭發遮住了,看不清楚。沒關系,你放心吧,長門。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一定會回到這間教室。

「至于為什麽,是因為我是SOS團的一員。」

READY?

當然是。

我伸出手指,按下了ENTER鍵。

那之後不久——

「嗚哇?」

一站起來,強烈的頭暈目眩便朝我襲來。我不由自主地将手撐在桌上,視界整個轉了一圈。我感到耳鳴,聽到某人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眼前發黑。失去了上下的感覺。感覺好像在漂浮似的。就像是掉落到湍流中的樹葉。轉啊轉的,轉個不停。呼喚我的聲音越來越遠。對方是叫什麽?約翰還是阿虛?我也不清楚。聽起來不太像是春日的聲音。好暗。我在墜落嗎?要墜落到哪裏?起碼跟我說一聲不為過吧。

我的思緒很混亂。我眼睛是睜開的嗎?我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聽見。只是覺得自己好像在漂流,我的身體究竟在哪裏?春日呢?全部都扭曲了。古泉。朝比奈。這裏是?我到底是要去哪裏?緊急逃離程式,逃出去的前方,有什麽在等着我?

長門——

「嗚哇?」

我再度高喊出聲,好不容易支撐住幾乎要碎裂的膝蓋。接着我才發現我是站着的。

「怎麽回事……?」

四周一片漆黑。但不是真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還好,我的眼睛還看得見。

「這裏是……」

我靠着從窗外射入的微弱光線,确認自己的所在位置。這裏好像是一間房間,我手碰觸到的似乎是桌子的桌面,而桌上放置了舊式的電腦……

「是文藝社!」

剛才那間文藝社。

可是長門不在。春日、朝比奈和古泉也都消失了。只有我在。而且天色已暗。方才明明有夕陽照入教室中,突然就變黑了。從窗戶仰視夜空,說是稀疏還太少的星群,閃耀了一下意思意思。時間飛逝得真快。

教室內的樣子和之前沒什麽差別。有書架,有長桌,也有一臺舊型的電腦。光是這樣我就明白了。我并沒有回到原來的世界。因為這裏沒有SOS團的東西。這裏沒有團長席,沒有朝比奈的COSPLAY服裝,還是空蕩蕩的文藝教室……但是…

額頭上流下的汗水滴進了眼睛。我用學生西服的袖子擦擦汗。

好像不太對。

這份不諧調的感覺是什麽。我已經知道這裏是哪裏了。這裏确實是文藝社的教室沒有錯。「你是太鼓嗎?」我不經意想起谷口說的這句話。「哪裏」。問題不在于這個,對,問題不在于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

突然間,我抓到了這個不諧調感的真相!發現的同時,我的體感溫度(注:人體感覺到的溫度。)似乎也直線竄升,但事實不是如此。氣溫一開始就這麽高了,因為我的體溫的體感溫度變化,并不是我的錯覺。

我熱得受不了,脫下了外套。全身的毛孔紛紛張開,不停地噴汗。我再脫下罩衫,将白襯衫的袖子卷起來,聚集于教室內的熱氣卻還是絲毫未散。

「好熱!」

我開始發牢騷。

「簡直就像是——」

簡直就像是炎夏的氣溫。

也就是說,現在的我該提出的疑問只有一個。

現在,是什麽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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