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那個吻不知持續了多久。

直到懷中人的身體漸漸有了重量,也染上了幾分人的溫度,燕宇方才退開一絲距離。他還沒來得及打量陸少臨恢複生氣的臉,就被對方湊近又銜住了嘴唇。

陸少臨親得溫柔,舌尖小心翼翼引着燕宇的,終于将這場唇舌糾纏變成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吻。末了,燕宇不知何時已坐在軟榻上。

頰上有了血色的鬼跪坐着,他剛撿回一條命,身形還有些虛浮。手攀住道士的肩膀,陸少臨抵着額頭直望進燕宇的眼睛,望進生離死別那天,他沒來得及再多看的臉。

他沒笑,嗓子啞得出奇,眼裏那汪蕩着桃花的水,如今只剩無盡的深潭。

陸少臨放低了聲音,唇畔一句話像是相隔百年。

“燕兄……讓陸某好等。”

後面的事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燕宇沒講話,只将身形單薄的鬼抱個滿懷,餘出一只手去解他的衣帶。陸少臨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心知肚明,卻還是有些慌亂。

與天龍教一戰殒命後,他早該跟兄弟們投胎轉世十多回,孟婆湯喝掉幾十碗。豈料昏沉中醒來不知是何年月,魂魄附在寶劍上茍延殘喘。

早知如此就不該把燕宇的贈劍帶在身邊,咽氣前也不該多看那一眼。然而事到如今,既然命裏有着陰差陽錯,便只能稀裏糊塗地“活”下去。

陸少臨自認生前算不得善人,死後也沒打算做個好鬼。

孤魂野鬼,又沒得庇護,要想不魂飛魄散也無非是坊間巷口傳得那些法子。那些個女子貪戀美色,他便予取予求,在溫柔鄉裏借來些樂子和陽氣,只為多存續些時日。

而更多的時候,是他守着空無一人的荒院,望着那總是白茫茫的月光照亮蒼涼浮世,不知自己究竟為何如此執着徘徊不去。

他伏在黑暗中看過客來來往往,記憶中所有鮮衣怒馬的光陰都已褪去,留下的是一襲看不清的影子。

直到有一天,一人推門而入。

被水潑過的影子重新清晰起來,他認出夢裏那雙眼睛。

思及此處,陸少臨捏着燕宇領子的手不由得有些顫抖。

“燕兄,還是算了罷。我不想……”

人鬼殊途,陽氣借一分就少一分,便是渡氣多了也會傷身,更遑論交合。先前那些女子,他只當是交易,眼看如花似玉的容貌折了陽壽,心中也無太多愧意。

可燕宇在他心中的分量,豈是旁人可比。

他曾有無數次機會碰到眼前人的雙唇,卻都堪堪避開。只因他不想傷他分毫。

只因燕宇這人,無論在哪一世,他都要看他長命百歲。

燕宇看出他推拒得真切,那雙淡漠的眼垂下來。

陸少臨氣息太散,渡氣只是一時之策,眼下恐怕唯有陰陽合和方能救他。他哪知陸少臨那些苦澀委婉的心思,只道是對方不願雌伏,心裏也知他着實委屈,卻天生不懂得寬慰。

“委屈你了,”他想了想,最後輕聲道。

“可只有這一個法子。”

燭火的映照在他的睫毛下鋪了一層輕柔的陰影。

陸少臨哪見得了燕宇這副樣子。他心尖上的那個人,神色總是淡淡的,天生帶着幾分疏離,偶爾嘴角抿起細小的弧度,便讓人想拿整個世界來換。

像冬日裏手心存不住的一片雪。

陸少臨死了百年,屍身早已化為皚皚白骨,心口也早已一片死寂。如今眼前人堪比賠罪的言語,竟教他覺得五髒六腑都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捏住了,疼得喘不過氣來。

他萬萬看不得燕宇難過的模樣,剎那間悟了對方的誤會,急得又去親他的眉眼。

“怎會委屈,燕兄如此,陸某……”微涼的嗓音宛若一聲嘆息,

“……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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