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你理想中的家
那天, 李魚在山上坐了很久, 他在等,等程度回來。
天空從黑到白,又從白到黑,二十四小時過去了,山林中依舊只有他一個人。
李魚較勁似的呆在原地,繼續等。
時間推動着世間的一切不停往前走, 不會因為任何人停留。
第二天, 第三天,程度沒有回來。
……
第四天,李魚的身體撐到極限,他眼皮子打架, 頭昏腦脹,他告訴自己,人還還沒有等到,我不能死。
他艱難的從地上站起來, 連走帶爬地回到小別墅。
見到青年蒼白的臉, 黎叔急忙伸手去探他的體溫,發燒了。
他把人弄上床, 找來退燒藥灌下去, 轉身去檢查青年的腳底。
大大小小的傷口交錯着, 有些已經發炎。
黎叔又氣又擔心,嘆了口氣,去熬了點粥來。
李魚餓久了, 胃部反而感知不到饑餓,湊合吃了兩口,攤屍在床上不動了。
黎叔看不得他這副死樣子,忍不住說,“程先生不會有事。”
李魚翻身,直勾勾的望着老爺子,“那他怎麽還不回來?”
黎叔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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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魚拿屁股沖着老爺子,呆望着眼前白色的牆壁,“黎叔,其實我知道,程度就是這座島。”
黎叔向來沉着的臉白了下,着實驚訝,“你怎麽知道?”
李魚沒說話,閉上眼睛。
黎叔在床頭守着,他知道青年沒睡,心裏糾結,難受。
程度的失蹤他也擔心,但他不能表現出來,這別墅裏除了小孩兒就兩個大人,如果他也倒下,誰來照顧大小,安撫青年。
“我把事情告訴你,省得你寝食難安。”黎叔嘆口氣,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支煙點上。
煙霧升起,沒有劣質煙的嗆鼻,李魚皺皺鼻子,愣了下,程度的煙,一個鯉魚打挺坐到床邊,“黎叔,煙是程度給你的?你見過他?什麽時候?”
黎叔完全沒被三連問震懾,吞雲吐霧一個來回後,慢悠悠道,“前山出事前他回來過,托我照顧你。”
李魚睫毛垂着,聲音低落,“他還說什麽了嗎?”
黎叔說有,“他說很快就回來。”
第四天了,男人還沒回來,很快只是說辭。
見青年的情緒沒有好轉,黎叔發愁,“你既然知道程度不是普通人,就更應該對他有信心,小島還在,說明他還活着。”
他把青年從床上拽下去,拉到窗口指向遠處,“外面的草木,每一個都是他,他沒走,他一直都在。”
李魚眺望着,延綿三百多裏的山起起伏伏,蒼翠如初。
他告訴自己,男人說得沒錯,他或許只是去睡一罷了。
至于什麽時候醒,對方醒來的時候,自己還在不在,是不是已經老得不成樣子,沒人知道。
李魚問系統,“1551,這個世界我會先走嗎?”
1551說不知道,“放平心态,随緣吧。”
李魚沉默了下,扭頭看向黎叔,“我想去前山看看。”
黎叔不同意,“等燒退了,腳傷好了再說。”
大概是忽然有了盼頭,李魚身體恢複很快,腳底板的結痂一落,就吵着要出去。
這回黎叔沒有阻止,讓他注意安全,完了不知從哪兒找出一個背包,往裏面塞滿了吃的。
他說,“每隔半個月,程度就會将這棟別墅裏的食物換成新鮮的,以備不時之需。”
李魚背包的動作一頓,“他早知道會有今天?”
“鎮上的人一直在打金礦的注意,只是因為沒法進山,暫時妥協。”黎叔冷笑一下,“如果有機會找到金礦的具體位置,你覺得他們會像之前那樣平和?”
答案顯而易見,不會。
欲望只是被暫時壓制,沒有消失,更何況鎮民心裏的欲望,在時間的摧殘下早已變質,成了執念。
程度側卧的金絲燈泡就是最好的證明。
哪怕死了,對金礦的渴望依舊不散。
李魚,“黎叔,您也知道金礦?”
黎叔嘴角一抽,本來還想賣個關子,“聽你的意思,在這一之前已經知道了?那小子告訴你的?”
李魚說,“猜到的,後來程先生親口證實了我的猜想。”
黎叔眼神複雜,老半天才笑着搖了搖頭,鎮民因為私心,不可能将金礦的存在告訴給外人。
程度那小子就更不用說了,金礦是他的筋骨,告訴別人,等于是自曝軟肋。
“他很在乎你。”黎叔笑起來,褶子更深了,“我知道金礦的存在,是因為我一直住在山裏,在程度化為人類之前,我已經在山裏住了二十年。”
李魚認真聽着。
黎叔說,“最初的時候,小鎮十分破舊,都是土房子,鎮民們吃膩了海産,開始在山裏設陷阱大肆捕殺野生動物,久而久之,山裏的動物越來越少,有些甚至絕種。
“我父親很小就被抛棄,整天穿梭山林,他是在大山的庇護下長大的。因為無法忍受鎮民的行為,他時常偷偷的跟在獵人身後,等人一走,就把陷阱毀掉……鎮民對他懷恨在心,一見到父親就拳打腳踢。沒辦法,父親只能躲進山裏,再沒有去過鎮上。後來有一次,他救了上山采藥的母親,兩人相愛後很快就有了我。
“山下的人因為陷阱屢屢遭到破壞,無法捕獵,又開始砍伐樹木……就在那時候,程先生醒了。提着電鋸進山的人不是迷路,就是被樹藤絆倒滾回山腳,第二天,鎮上開始有人說後山邪性。
“那時候的我才五六歲,時常聽父親說,山是有靈的,它是活的,後來父親年紀大,守山人換成了我,從那以後,我居住的小木屋附近,時常出現被藤蔓纏住,無法逃脫的野兔,還有成塊的狗頭金。
“……我知道,那是大山的饋贈。那時候的程先生更像個小嬰兒,沉睡的時間遠大于清醒,當他沉睡的時候,山林會異常安靜,仿佛萬生萬物怕打擾到他。”
黎叔停下來,視線定格在遠處的樹林子裏,大概是想起不好的回憶,他的表情有些難過。
李魚等了會兒,輕聲問,“然後呢。”
黎叔深深看了青年一眼,接着道,“十五年的一天,有五個人進到山裏,那幾天正好下了大雨,有地方塌方,恰好露出一個洞口。那幾個兒女順着山洞鑽進去,發現裏面全是黃金,其中一人返回鎮上取來電鑽,取下一點作為标本,想拿去檢驗,下山的時候,正好碰見了我的妻子和孩子……
“受到我的影響,我的妻子和兒子對山裏的一草一木感情特殊,他們怕金礦的存在會引來更多鎮民,再次打破山上的生态平衡,便上前與五個人交涉……”
聽到這兒,李魚多少能猜到後續,随即就聽見黎叔說,“當我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他們母子倆躺在地上,流了很多血……我上前跟他們拼命,最後被推下了懸崖。”
所以程度雖然長像和黎叔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樣,但并不是黎叔的兒子。
他只是變成了他的樣子。
接下來的故事,李魚基本能猜出來,程度醒來後知道了黎叔家的遭遇,發怒了,那五個人遭到報複,相繼遭遇意外事故,昏迷不醒。
“那時候的我傷的很重,山裏的百年草藥救不了我,鎮上的小診所就更別說了。程先生只能把帶到其他地方,找大醫院救治。”
後面發生的故事和李魚之前猜測的差不多。
程度因為無法離開本體太久,在離開後不久就回來了。
再後來,黎叔也回到了島上,因為不下山的緣故,島上的人不認識他,他索性給自己換了個身份。
黎叔轉身回到屋內,坐在搖搖椅上,腳尖一點,椅子前後搖動,“故事說完了,快下山吧,早去早回。”
李魚緊了緊書包背帶,“我盡快回來。”
那段回憶似乎耗盡了黎叔的所有力氣,他疲憊的招手趕人,“趕緊走,別吵着我休息。”
他說完,當真閉上眼睛開始假寐。
從一個盡頭走到另一個盡頭,消耗的不只是體力,還有心力,好幾次看到密密麻麻,仿佛沒有盡頭的樹林,李魚都有種要放棄的沖動。
這段路程走了三天,大概是身體适應運動強度,最後一段路程走得異常輕松。
李魚跟着系統提供的地圖,登上最後一個山頭。
腳下的山坡,樹木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到處都是尚未幹涸的的泥漿,有些地方,山泉不斷湧出,經過的地方形成一道道小河溝。
李魚手伸進水裏,清涼刺骨,“1551,程度在流血嗎?”
1551說不知道。
李魚怔忪,心想應該是吧,之前山體滑坡,男人的胳膊直接少了一塊兒皮。
如果地表是皮膚,地下水就應該是血液,泥土是肌肉,而金礦,是支撐他皮肉和身體的骨骼。
“1551,工具箱。”李魚眼睛微微一眯,忽然喊道,“創口貼給我。”
創口貼落到手裏,盒子方方正正,粉色的外包盒上寫着“100片裝”。
李魚取出創口貼,仔細研究了下,發現除了顏色比較少女以外,和平時生活中用到的差不多。
“直接貼傷口?”
“按照使用說明來就行。”1551說完,幫忙把盒子裏的使用說明搬到光屏上,并且體貼地将字體放大。
說明上顯示,每片創口貼都是一次性的,所以貼傷口時必須快準狠,一步到位。
上面還顯示,創口貼是有機物質,可被人體吸收,或被泥土自然降解。
李魚,“……”好高級。
前山地下水滲出的地方太多了,李魚挨個找,挨個貼,創口貼很神奇,粘性不受水流影響,一旦貼住,十頭牛的力氣都撕不下來。
擔心目标的心情被創口貼治愈了。
這玩意兒這麽厲害,程度應該能很快好起來。
李魚越貼越賣力,不到一個小時,滿目瘡痍的前山被溫暖的粉色裝點出一絲生機。
“卧槽,林州舟!”
正前方爆出一聲驚訝的叫喊,李魚應聲擡頭,看到渾身是泥的老五,還有蘭姐和她男朋友。
老五懷裏挂着一個泥娃娃,大概是餓了,哭累了,小嬰兒一抽一抽的,兩邊眼角挂着晶瑩的淚珠。
這些人是唯一在程度遇到麻煩的時候,幫過他的。
李魚彎腰,用創口貼堵住一個滲水處,起身時三大一小剛好走到面前。
見腳邊的水坑清澈,老五蹲在,給自己洗了把臉,他起身看向青年,“林州舟你他媽上哪兒去了?你看見程先生了嗎,我們一直在找他。”
“你不怕他?”李魚沒有正面回答。
“怕?”老五恍然大悟,“你指的是他們說他是怪物這件事?怕個鳥啊,老子才不信呢。”
李魚沒出聲。
有男朋友照應,蘭姐只是略顯疲憊,她上下打量青年一圈,不明顯的松了口氣,“你沒受傷就好,黎叔也跟你在一起嗎?”
“黎叔很安全。”李魚轉移話題,假裝問道,“鎮上怎麽樣了,其他人呢?”
“其他人……”想起之前的山蹦地裂,蘭姐臉上的血色退的一幹二淨。
寸頭扶住她搖晃的身體,代替回答,“鎮上的房子全垮了,至于其他人,有少數幾個坐着船跑了,有些被泥石流沖走了,生死不明。”
李魚問,“鎮上的水退了嗎?”
“沒有,所以我們一直留在山上,想看看有沒有幸存者。”
“有嗎?”李魚問問口的時侯已經知道答案,今天是第八天了,有的話早就遇見了。
寸頭皺了下眉,“沒有。”
李魚哦了一聲,“我還有事,先走了。”
老五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去找程先生?別去了,我們從那個方向過來的,沒人。”
李魚把脖子上的胳膊推開,“我再去看看。”
老五一行人已經累到極致,實在不想折騰,打算原地休整,蘭姐說,“這一帶的山林被泥水沖毀,藏在洞裏的蛇全出來了,尤其是晚上,你注意安全,我們留在這裏等你回來。”
李魚,“好。”
望着漸行漸遠的瘦削背影,老五不大放心,“他不會想不開吧。”
青年雖然來的時間不算長,但從他跟程度間的膩歪勁兒能看出,兩人感情很深。
男人和男人的感情,跟男人和女人的感情沒有區別,都是愛情,他當初因為妻兒去世,消沉了好一陣,最後還是沒想開,跳了海。
他一個歷經社會鞭笞的老油條都扛不住,青年真能扛過去?
老五越想越不放心,把兜在背心裏的小嬰兒掏出來,塞給蘭姐,“我去看看他。”
為了不引起蘭姐他們的懷疑,李魚特意走遠。
這一片山林毀壞沒那麽嚴重,只消耗了五個創口貼,正要轉移陣地,忽然瞥見遠處站着一個人。
李魚站直,眯着眼睛看過去,“你怎麽來了?”
“不放心你一個人。”老五說着闊步走來,看了眼青年手裏的東西,“你在做什麽?”
“給大山療傷。”李魚用玩笑的口吻說。
老五嘴角一抽,去摸青年的額頭,“你沒發燒吧。”
“沒有。”李魚面無表情的拍掉他的手,“你回去吧,我一個人可以。”
老五不走,亦步亦趨跟在後面。
李魚又趕了兩次,作罷,該幹嘛幹嘛。
老五一臉震驚的看着青年取出一張又一張創口貼,往水坑裏摁,心說完了完了,瘋了,這小子真瘋了。
該貼的地方都貼完了,李魚讓系統幫忙檢查一遍,确定沒有遺漏,開始往回走。
這時候的太陽已經躲起來,沒了樹木遮擋,前山涼風陣陣。
前路被月光照耀着,散落四處的水坑波光粼粼,讓光禿禿的山坡多了別樣的美。
途中,兩人還真遇到了蛇。
1551說,“是白花蛇,學名銀環蛇,劇毒,會主動攻擊人類。”
李魚下意識後退,老五更誇張,沒出息的直接跳起來,躲到青年身後,用顫抖的雙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
原本只是路過的白花蛇忽然一頓,頭部從地上擡高,吐着信子,眼放綠光。
老五的上下牙開始打架,咯咯咯的,“怎、怎麽不走了。”
李魚的心跳随着耳朵後的咯咯聲越跳越快,“我也不知道,跑嗎?”
老五結結巴巴,“不,不能跑,蛇類對動态物體更敏感。”
李魚犯愁,那怎麽辦,總不能就在這兒傻站着吧,萬一蛇大哥的小弟來了,把他們倆團團圍住怎麽辦。
話剛完,蛇大哥忽然彈射過來。
速度太快,兩人來不及躲避,李魚感覺脖子上冰涼涼,有東西在滑動。
白花蛇仰頭死死盯着老五,張大嘴露出藏着毒液的牙齒,發出嘶的一聲。
估計是被吓傻了,李魚居然覺得這條蛇在生氣。
老五渾身僵硬,反應過來後連連後退,被不知打哪兒來的石頭絆了一跤,摔到坑裏,屁股濕了一大塊。
蛇大哥這才閉上嘴,慢悠悠的在青年脖子上繞了一圈,趴着不動了。
李魚,“……”
老五,“……”
1551,“有趣。”
“有趣個屁。”李魚不敢動彈,冷汗直冒,“有什麽辦法把它弄走嗎?”
1551說,“沒辦法,就當養個寵物吧。”
李魚蹙眉,“我不抓老鼠,也不抓青蛙。”
1551說,“它不挑食。”
李魚的身體沒那麽僵了,“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等了幾秒見系統不肯開口,李魚故意走到老五面前,手伸過去,“把手給我,拉你起來。”
老五心裏苦,青年脖子上的蛇太可怕了,可他好像腳扭了,坐骨神經也在痛,沒法靠自己站起來。
他一邊觀察白花蛇的反應,一邊顫巍巍的擡起手。
眼看着兩人的指尖就要觸到,李魚感覺脖子上的那股涼意沒了,順着胳膊往下滑動,最後停在手腕上。
白花蛇再次張大嘴,露出帶着劇毒的牙齒……
李魚收回手,用手指把蛇嘴合攏,盯着那雙黑豆眼,“程度?”
老五吓得渾身發軟,聽青年這麽喊,更軟了,“兄弟,你真沒發燒?這他媽是條蛇!”
李魚有些不确定,鼓足勇氣,徒手把蛇從手腕上拽下來,作勢要丢掉。
白花蛇很賴皮,急忙用尾巴尖緊緊纏住青年手指
李魚,“……”
案子破了。
程度是島不是蛇精,應該是有部分意識融合在這條蛇身上,就在剛才。
因為吃醋。
李魚晃了晃手裏的蛇,“這條蛇我養了,你別怕,不咬人。”
老五,“……”
想哭,能跟程先生處對象的,真不是一般人。
從這天起,李魚身上總是纏着一條粘人蛇,誰挨青年近,誰就要面臨毒牙威脅。
鎮上的水七天以後才退,街道上到處都是被大海遺留的魚蝦,海帶海藻,建築群也是七零八落。
老五三人合力把大樓樓道裏的垃圾清理出去,住回以前的房間,一有時間,他們就到零號街道上去搜羅各種工具回來和配件,用來修理各種被毀掉的設備。
不久後,小鎮恢複了供水供電,唯一麻煩的是,沒法出海采購。
直到有一天,老五在海邊撿螃蟹時候,發現了一艘回流的船。
當時山洪和泥石流暴發,大家争先恐後的逃跑,有幾個人老五印象特別深。
他們跑得不算快,爬上船後因為提前抵達駕駛室的人提出要等其他人,他們合力把人敲暈,丢出去,開船跑了。
世事難料,這艘船在外面兜兜轉轉三個月,又自己跑回來了。
等船靠岸,老五丢下魚竿跳上去,打開船艙,裏面空空如野,只有兩條幹死的魚。
不用猜也知道,裏面的人肯定掉進海裏喂魚了。
交通工具是有了,卻沒有燃油,白搭。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可憐他們,第四天下午,燃油送上門了。
程度的小別墅裏藏着不少東西,游艇和飛機的燃料,堆成小山的狗頭金,還有一個裝滿現金的保險櫃。
知道老五撿了條船後,李魚立馬去地下室拎了兩桶油送來。
老五高興得合不攏嘴,剛想來個哥倆好的擁抱,繞成蚊香貼在青年腹部的白花蛇探出頭來。
老五,“……”
李魚把蛇頭按下去,問老五,“你們要走嗎?”
老五愣了下,撓了撓後腦勺,“不走,這麽大的地方就咱們幾個人住,爽得要死,傻子才走呢。我就出去買點東西,頂多一天就回來。”
李魚點點頭,“我跟黎叔過兩天就搬回來。”
老五把油提上船,将油箱灌滿後,去了操作室。
知道他要試船,李魚連忙跳上去,想跟着過個幹瘾,還沒站穩,藏在衣服裏的蛇蹿出來,快速的從在甲板上滑過,溜了。
青年一路追到小樹林。
大概是被海水泡過的緣故,沙灘邊的樹林短短幾個月漲勢駭人,樹幹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李魚根本找不到蛇的蹤跡。
他擡起手,圈成一個擴音器,“程度。”
安靜停在樹梢上的鳥突然受驚般振翅飛起來,李魚仰頭,心裏莫名的害怕。
咽了咽口水,他又開口喊了一聲,“程度。”
這一次,不只是嘈雜的鳥叫,還有樹枝被搖晃,樹葉摩擦發出的沙沙聲。
有東西來了。
李魚驚出一身冷汗,拔腿就跑。
頭頂怪異的沙沙聲正在擴大,從四面八方将他包圍,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将他封鎖在密林中。
明明不大的樹林,仿佛被放大了許多倍,無論怎麽跑,最終都回到原處。
心跳聲和喘氣聲纏綿在混沌的大腦中,李魚累的兩眼發黑,一個踉跄,面朝下摔下去。
疼痛不可避免,李魚下意識用手去撐地,卻摸到一根粗壯又又冰涼的東西。
不是蛇,是別的。
那東西從他掌心滑過,迅速纏到腰上,将他從臉面着地的危機中解救了出來。
李魚看清了,是藤蔓。
心髒跳得更快了,他張開嘴卻喊不出聲,眼眶發熱。
有只看不見的手掐住他的下巴,擡高。
李魚錯愕,緊跟着感覺嘴唇被另一雙唇封住,有舌頭探入口腔,時而溫柔,時而粗暴。
虛無的空氣中,漸漸出現黑色的頭發,貼着一枚粉色創口貼的光潔額頭,被眼簾遮住的眼睛……
老五把船上船下找遍了也沒找到青年,他不甘心,扯嗓子又喊了幾聲,沒有回應。
他有些慌,擴大了搜索範圍,最終在樹林裏聽見了奇怪聲音。
像是有人在拍手鼓掌。
老五想一探究竟,卻怎麽也無法靠近,走着走着就又繞回原位。
邪門,太他媽邪門兒了。
想了想,他用腳在沙灘上留在一行字,跑了。
程度回來了。
莫名其妙的消失,又莫名其妙的出現。
跟小島上僅剩的幾個人打過招呼,他親自去山裏,把黎叔和林小舟接出來,安頓到以前的房子裏。
林小舟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房間找他哥。
他哥正在睡覺,嘴裏不斷發出鼾聲,跟豬一樣。
林小舟拉上門,回到客廳,發現大壞蛋正在白紙上畫圖。
雖說這人挺讨厭的,可一段時間不見,又忍不住會想他。
林小舟把屁股挪到沙發上,悄咪靠近。
程度瞥他一眼,伸手把人拎到腿上,“想求抱就明說,磨磨唧唧的。”
林小舟象征性的掙紮幾下,紅着臉說,“我沒有……”手卻不老實的抓住大壞蛋腰側的衣服。
終于被抱了,小孩兒心滿意足,這才把眼睛挪到茶幾上,“你在畫什麽?”
程度,“畫圖。”
林小舟,“……”
程度在畫房屋設計圖,他打算将小鎮推平重建。
李魚醒來,自己找系統要了菊花膏抹上,屁股倒是好了,腿根還是在疼。
他走着大外八出去,發現一大一小正頭對着頭說悄悄話。
見青年走路費勁,程度過去,将人打橫抱起放到沙發上。
李魚抱着抱枕,伸長脖子看向茶幾,上面擺了一灘白紙,幾張白紙下欲蓋彌彰的藏着什麽。
“在聊什麽?”
“沒什麽。”程度一醒來就吃了個飽,精力旺盛,湊過去把青年抱在懷裏,“你理想中的家是什麽樣子?”
關于這個話題,李魚要說的話可多了。
他把對海景房的所有憧憬說了個遍。
程度若有所思。
半年後,殘破的小鎮,連帶着那棟三十層的大樓消失了,另起了幾棟小別墅。
其中最打眼的,是人造山坡上的小白樓。
別墅外牆雪白,左右錯層,高的那邊屋頂是大泳池,矮的那邊是玻璃花房。
為了能面朝大海,程度特意将前方擋住視線的樹林挪走一部分。
李魚住進去那天,還收到一個小禮物,活的二哈。
第二年,林小舟被送去了內陸的某所小學,周末才能回來住兩天。
第三年,蘭姐懷孕,生下一個小公主。
第四年,小公主周歲,被林小舟偷親一口,半小時後,得知他流氓行徑的程度把小孩兒揍得直喊爸爸。
……
燈光溫暖的房間裏,浴缸裏平靜的水忽然有了動靜,躺在水下的青年正在掙紮。
一個又一個泡泡從他嘴裏跑出來,沒機會蹦出水面就破了,消失在水裏。
随着青年越發劇烈的掙紮,浴缸裏的水被蕩出來,嘩啦落地,終于,有只手從水裏掙脫,用力抓住浴缸邊沿,将埋在水裏的身體解救出來。
李魚捂着胸口咳得直翻白眼,心裏只有兩個字,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