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葉南一個人特悲情地走着,淚眼模糊的,擔心撞到熟人撞到車,因此盡往偏僻安靜的地方走。
這時候應該有配樂,配樂應該是像《新年好》那樣歡快的節日歌,這樣方才襯托她的凄涼。天空最好還能撒點兒雪花,唯美的凄涼感更讓人印象深刻心生憐惜。葉南覺得自己應該穿一件紅色的外套,這樣才能在畫面中突出。還有路邊的大房子,最好開一扇大大的窗戶,窗子裏必須有一對年輕情人正在親親我我,如此才能映襯她的形單影只!
葉南陷在自己虛構出來的場景裏悲傷得無法自拔,有什麽東西輕輕搭在她肩上,她當是雪花輕輕拍掉;有一個低沉的聲音輕喚着她的名字,她當是有人被她演繹的故事打動,正為主角心疼呢;有人拉住她的胳膊,問她去哪兒,她當是上神的關懷,于是老實回答:「我要回家。」
「你走錯路了。」有人在她身後說。
嘎?葉南停下來望望四周,好像真的走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小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葉南常年不在家,小鎮變化又快,有些地方不認識很正常。
「你走錯路了。」那人又強調一遍。
葉南挺生自個兒的氣,暗暗發誓,這必須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走錯路!
「葉南。」那人輕喚。
葉南這時候已經清楚意識到身後站着的是溫文,于是說什麽都不回頭,一邊默默地擦擦眼淚,順順劉海,希望沒有哭得太難看。
「葉南,我們好好談談好嗎?」溫文說,「我可能還沒有那麽喜歡你……」
「別說了。」葉南打斷他,她真生氣,可是又沒法兒對溫文兇,只能自己憋成內傷。
溫文被打斷了,又重頭開始,說:「葉南,我想說我可能還沒有那麽喜歡你……」
這人真殘忍,葉南這樣想,我都難過成這樣,你還在這時候一再強調不喜歡我,你覺得合适麽!既然你這樣不怕打擊我,那我也不怕冒犯你啦!
葉南心裏有了決定,沖動地轉身墊腳,一把摟住溫文脖子讓彼此更加靠近,然後一點兒不給溫文後退的機會,也不給自己後退的機會,猛地一下就親上去。
葉南動作有些沖,第一下沖得有點兒狠,倆人都隐隐覺得嘴唇生疼。溫文忙配合着調整一下身體,伸手托着葉南的腰把她拉高。葉南沒注意那麽多,她只想多親會兒,說不定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了,說不定有今生沒來世了。葉南只覺得溫文挺配合,蠻好馴服,總算是服從了男子好色的性別設定。
葉南畢竟是個女人,這麽主動免不了害羞,埋首溫文胸前,好半天才調整好心跳。葉南說:「溫文,反正我就是這麽喜歡你。你要麽現在接受我,要麽以後接受我,就是這樣。」葉南決定堅持到底,反正她就這樣了,就是愛上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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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溫文說。
葉南驚得差點兒沒咬斷自己的舌頭,結巴道:「好?好……好什麽?」
「就是你說的,現在,好。」溫文表情認真道,「葉南,我可能還沒有……」
「可不可以跳過這一句!」葉南欲哭無淚狀,「你是故意的吧!」
「可以。」溫文從善如流,接着說,「我想說,你很好,你人幽默,又勇敢,還這麽漂亮,我一定會喜歡上你的,我們交往試試吧!」
溫文這話說的好像在挑西瓜,皮薄、囊紅、籽少、香甜,敲一敲「咕咚」響,好了,老板我就買這一個啦,我一定會吃得很開心啦!
葉南太愛溫文,哪裏管得了那麽多,只要能跟溫文在一起,讓她當西瓜傻瓜,當什麽都好。葉南緊緊抱着溫文,特溫柔地說:「溫文,我會繼續幽默,更加勇敢,注重保養,你跟我在一起一定會很幸福的!」
「呵呵!」溫文似乎挺開心,笑出聲來。其實葉南真的很好,滿足了他對女性的所有期待,漂亮、獨立、身材好,還很聰明。
溫文輕輕撫摸葉南的長發,他好像很喜歡這頭長發,葉南暗下決心,要更加用心給頭發做護理。
溫文輕柔地說:「只要你不覺得我自私就好。」
葉南這麽聰明,溫文覺得點到為止即可,葉南懂得的。事實上,葉南真的懂,不就是冷豔豔那點兒事麽!只要溫文不動心,她就有信心把冷豔豔趕跑,她戰績顯赫呀,瞧她打敗林琳多輕松!
溫文突然想起一事兒,問:「葉南,你打算在南溪買房子?」
葉南雙手環着溫文的腰,藏在他大衣裏取暖,臉頰在他胸前蹭呀蹭,一副很滿足的樣子。溫文久久沒得到回應,輕輕搖晃她一下,葉南才懶洋洋回答:「對啊,買來跟你做鄰居。」
溫文特別認真地說:「南溪那邊太偏,現在搬過來住很不方便,而且南溪房價已經炒得很高,我覺得就小鎮的地理環境限制來說,南溪的房子上漲空間有限。」
擔心葉南聽不懂,溫文又認真地言簡意赅總結一下自己的觀點,深入淺出地說:「總之,我不建議你在南溪買房,自住或者投資都不好。」
葉南擡頭看他一眼,大嘆一口氣,扯着他雞心領羊毛衫上的白色小絨毛玩,葉南說:「溫文,你要是再遇見曾經倒追你的女人,一定要記得跟人家道歉,就說‘對不起,我是根木頭,以前讓你辛苦了’。」
溫文制止葉南作亂的雙手,用自己的大手輕輕裹着,她的小動作可真多。溫文問:「你的意思是,你根本不打算在南溪買房?」
「我一個女人在我的老家小鎮買房幹嗎?」葉南嬌嗔着說,「我也不娶媳婦兒,我一年也就回來20多天。」
「哦,我懂了。那麽,那天在車上,你是真的想」——溫文頓了會兒,決定沿用葉南自己吼出來的動詞——「輕薄我?」
「我想做的,比你以為的更多。」葉南壞笑。
葉南讓溫文帶她回中學,學校已經放假,大門緊閉。葉南挺失望,她特別想跟溫文一起走過操場,經過車棚,逛逛球場,停步走廊,就這樣肩并肩地在一起,那是她兒時的夢想。
溫文打量着自己腳上的皮鞋,問葉南:「特別想進去?」他把鞋底在牆壁上蹭了蹭,測量一下摩擦力。
葉南恍恍惚惚看着溫文,他穿着筆挺的呢子大衣,穿着商務皮鞋,這身光鮮的行頭需要費很多功夫打理,大衣需要挂起來熨燙,皮鞋需要上油,這些事應該都是冷豔豔替他做吧!
面前這個成熟光鮮的男人其實跟10年前有很大差別,那時候他的校服領子總是歪着,球鞋沒有一刻幹淨,頭上不是傷就是泥,形象很不好,得虧有年輕的優勢撐着,才顯得帥氣迷人。那時候葉南從沒想過這個少年長大會是什麽樣兒,分開這許多年,每每想起時,他還是中學時的少年樣兒。葉南心裏就默認他是一個彼得潘那樣的童年幻想,所以他永遠不長大。葉南是把溫文當做一個夢,雖然很努力去追,然而總是很清楚結局,結局就是夢醒來大家各奔東西,新年一過,該回去哪兒還去哪兒。
「又發呆。」溫文說。
「溫文,我們真的在一起了,對不對?」葉南伸手撫摸溫文臉頰,他臉上冰冰涼涼,「對不起,這麽冷的晚上拉你出來瘋逛。」
溫文不是很認真聽葉南說話,确定四周沒有別人,腳下一用力,把牆上一塊松動的磚頭踢下來,現出一個凹洞。溫文向後退幾步,助跑,一腳踩在凹洞借力向上,雙手很順利地攀上牆頭。
「把手給我。」溫文蹲在牆頭,向下朝葉南伸手,月光從他身後射下來。
葉南一下子就感動哭了,這人身披月光,面帶笑容,伸手迎接她,這人是溫文。
葉南給溫文講許多以前的事,講有一次放學她想給溫文送情書,跑到溫文教室門口正好看到溫文和他的小夥伴們離開,葉南一路尾随,想等溫文落單時把情書送出去。葉南一路跟呀跟,跟到學校後邊的小樹林就把人給跟丢了。葉南特別着急,那時候心裏閃過特別多荒誕的想法,比如魔力怪獸吃小孩、殺人惡魔藏匿校園角落等等。這都怪當時學校的教育方式太奇怪,一會兒取消晚自修讓走讀生早點兒回家,說是雲南那邊的殺人犯逃竄過來;一會兒又把大門緊閉非家長接不讓學生出去,說是人蛇集團在行動。
葉南毫無頭緒地在小樹林轉了10多分鐘,在繞過一排密密挨着的小樹時,眼前突然出現好多人,一個青年男子正一手托着一個少年的腰,另一手鉗制少年的肩窩,「杭育」一個過肩摔,「杭育」又一個過肩摔,溫文和他的朋友們面色凝重地看着,也不出聲,也不出手。
「啊!你你你……」葉南發出特別大的尖叫聲,指着青年男子,說,「你怎麽可以跑到學校來打我們同學!」
「我要去告訴老師!」葉南撂下一句那年紀能說出的最狠的狠話,扭頭就跑。
青年男子一聽慌了,連忙追着葉南解釋:「同學,唉,同學等一下,我是初三的體育老師,你不認識我嗎?每次校田徑運動會都是我主持啊,你真的不認識我嗎?」
葉南當然不認識他,他教初三,她讀初一,他最顯眼的時候是校運動會,可是葉南剛入學,運動會還沒參加過呢,平常在學校也許見過他一兩面,但是葉南不認人,完全記不住啊!
「騙人,哪有老師長這樣!你不要再追我了!」葉南回頭看一眼青年男子孔武有力的身材,幹脆放聲高喊,「救命啊!」
「那是我們邢老師。」溫文聽着葉南的描述,慢慢地回憶起那件事,樂道,「那件事對他打擊很大哦,原來那個女生是你啊,哈哈哈!你怎麽總是喊救命啊!」
「你記得呀,你記得我呀!」葉南特別興奮,看來自己在溫文的生命裏還是留有痕跡的,葉南說,「你還記得我那天穿什麽衣服嗎?」
溫文想了很久,為難地敷衍地說:「校服吧!」
「不是。」葉南瞬間沮喪,道,「那天打定主意給你送情書,我冒着違紀扣行為分的風險,特意穿了條超短裙。」
「謝謝!」溫文輕輕地把葉南摟在懷裏,在她發梢印一個吻,溫文說,「對不起,我那時候對異性不是很在意。我是根木頭,以前讓你辛苦了!」
溫文這話說得挺好,又深情又俏皮,葉南不知怎的,就是覺得感受不到他的真心,總覺得自己還沒有得到溫文全部的愛和關注。這麽想的時候,葉南又在心裏大罵自己貪心,能夠這樣手牽手校園漫步聊天,說到動容處深情相擁,是多少個日日夜夜盼着的夢想,且行且珍惜吧,還有什麽不滿足!
葉南原想跟溫文說迷路的往事,說車棚的往事,說她日日在樓上看他打球的往事,突然覺得這些往事溫文毫無參與感,說他們又有什麽意思。
葉南輕輕玩弄溫文的手指,說,「溫文,總之我當年好喜歡好喜歡你,你陪我走一圈吧,我想讓當年的葉南看見,她的夢想實現了。」
溫文拉着葉南的手一起放進大衣口袋,說:「走吧!」
葉南顧不得溫文是否樂意,顧不得溫文是否會覺得她是個作女,反正她就是想跟駐足走廊的葉南、等在車棚的葉南、修改情書的葉南打個招呼,嗨,恭喜哦,你跟溫文在一起啦,手牽着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