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常歲徐徐轉過頭，看向身後的男人。
林今朝站着，她坐着，身高差讓她不得不揚起臉看他。
警局明亮的光從屋頂傾瀉，林今朝背着光，投下的陰影将常歲籠罩，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對他出乎意料的行為也就更加疑惑。
林今朝彎下腰，抓住她一條胳膊，将她從椅子上拽起來，平靜但犀利的眸光将她從頭到腳打量，又清楚地問了一次，“有沒有受傷？”
竟然沒有任何的嘲諷，常歲沉浸在不可思議裏，搖了搖頭，“沒有。”
他們人多勢衆，歪果仁即便體型上有再大優勢，又怎麽會是一群人的對手。
“回家。”林今朝言簡意赅，手從她胳膊滑下，握住了她的手腕，轉身要帶她走。
常歲外套的衣角被扯了一下，她回眸，坐在隔壁椅子上的季明軒可憐巴巴地望着她，“姐姐。”
季家來贖他的人還沒到，旁邊還有兩位同伴也是。
常歲及時拉住前邊帶她走的男人，“林今朝……”
林今朝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帶他們一起走。”有求于人，常歲眼裏多了幾分懇切。
林今朝看向季明軒。
季明軒和林今朝視線對上，在他清冷的眸光裏，又感受到了類似小時候“學霸”看“學渣”那種不屑一顧的眼神，于是立即啓動自我防禦機制，雙臂抱胸。
盡管林今朝當初是被遺棄路邊的小孩，但奈何從小優秀，長大後愈發出衆，一直是豪門世家的長輩們贊不絕口的“績優股”，他看不上這個圈子裏不思進取的公子哥兒們，公子哥兒們看上不他的孤傲清高。
反正就是互相不待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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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季明軒從小喜歡常歲，林今朝又幹涉常歲交友，經常不許她跟他玩在一起，季明軒對他的怨念就更深。
林今朝輕笑了聲，似故意戲弄他，“求我。”
季明軒震驚得瞳孔大睜，“你做夢吧？！”
他寧願等爸媽過來接他時打他一頓，他也不要求林今朝！這個在他追求女神路上的絆腳石！
常歲給季明軒使眼色，暗示他別犟，同伴也暗暗用手肘怼他，低聲勸，“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讓他把咱們弄出去再說。”
“我不！”季明軒特別有骨氣，傲嬌的嘴巴一撅，扭開臉不去看林今朝。
已經跟警察辦好手續的周炎踱步過來，林今朝瞥過去一眼，周炎笑着點頭，表示都辦妥了。
林今朝彎了下唇，抓緊常歲的手腕，作勢只帶她一個人離開。
季明軒瞪着他雙眼冒火，起身追上去想揍林今朝，周炎及時插進來，攔下他的去路，“季少爺，您和您的朋友都可以走了。”
“不是，那個……”常歲被林今朝帶着被動地往外走，本來還在想怎麽才能讓林今朝順便将季明軒他們帶出去，聽到後面周炎的話，也就放棄了掙紮，跟着林今朝走出警察局。
**
坐上林今朝的車，常歲擡手扯安全帶，手心傳來一陣火辣的疼，她嘶的一聲倒吸了一口氣，換成左手把安全帶系上。
嚴重的傷沒有，但是她在酒吧賞歪果仁的那巴掌，幾乎是用盡全力，大小姐的手本就十指不沾陽春水，脆弱嬌嫩，過後整個手心都紅腫起來。
車裏空間有限，任何一點動靜就容易被放大，林今朝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啓動車子。
回到家，常歲走進屋，看到爺爺和明叔正在客廳下象棋。
“爺爺。”常歲上去打了聲招呼。
常安手上剛拿起一枚棋子，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鏡，被打斷了也不惱，反而笑彎着眼，和藹可親地關心道：“歲歲回來了，今天去公司順利嗎？”
顯然她進警局的事，明叔沒有跟爺爺講，那常歲就放心了。
“不辛苦。”常歲笑看明叔一眼，明叔含笑點頭。
都不想讓老爺子擔心，大家心照不宣。
“你們繼續下棋吧，我回房了。”常歲往樓上走。
這時，林今朝也停好車走進屋，擡頭看了眼常歲上樓的身影，跟老爺子打聲招呼後，緊跟着也上了二樓。
經酒吧這麽一鬧，又去了趟警察局，常歲感覺有些疲憊，回卧室後，坐在露臺的藤椅上吹風放空。
幾秒後，耳邊響起敲門聲，将她的思緒拉回。
常歲在家沒有鎖門的習慣，直接叫外面的人進來。
門從外面推開，林今朝邁着一雙長腿出現在她視野裏。
他手裏好像拎着一只冰袋？臂彎搭着一條毛巾。
常歲那只打腫的右手，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手指。
林今朝帶着屋裏的光信步來到露臺，随手拉過另一張藤椅坐下，用毛巾将冰袋裹着，清瘦修長在上邊打上一個結，“把手給我。”
常歲看他垂眸整理冰袋的樣子，臉上沒什麽情緒。他從來是這樣的一個人，不顯山不露水。
然而常歲的心仍是被猛戳了一下，乖乖将手伸過去給他。
林今朝垂眸，借着卧室透出來的光，看她攤開的手心紅腫，一絲不易察覺的表情隐沒在朦胧的光線裏，“女孩子的手，不是用來打架的。”
“那別人欺負我，我都不能反抗，随他欺負嗎？”常歲的性子就是這樣，從來不主動招惹人，但是別人欺負到她頭上，她定然是百倍千倍奉還，絕不委屈自己。
林今朝捏住她兩根手指，突如其來的觸碰，像火星似的灼人，常歲下意識想縮手，裹着毛巾的冰袋輕放進了她的掌心，“這種情況，從源頭上就可以制止它發生。”
裹了毛巾的緣故，冰袋不至于太凍人，常歲五指收攏抓在手裏，挑眉，“你是不是又要說，少跟季明軒玩？”
以前，常歲把林今朝這種管束她的行為，理解為吃醋，喜歡她所以不希望她和別的男生在一起，表白被拒後，她漸漸明白了，也許，林今朝對她，只是類似于對家人的擔心而已。
說起來，除了“不能夠作為男朋友喜歡她”這一點，林今朝對她一直都算很好，常歲想到這裏，心平氣和許多，也就有心情跟他多說兩句，“這次你錯怪他了，是一個不識相的歪果仁招惹我，季明軒是為了保護我。”
事情的來龍去脈，林今朝在去警局的路上就已經了解清楚了，若不是看在季明軒是為護常歲的份上，也不會将他一起帶出警局。
然而，這并不能改變林今朝不希望常歲和他接觸的想法，“他如果有能力保護你，就不至于把自己也搭進警察局去。”
常歲：“……”
竟然讓她無力反駁。
她努力想了想，“但是，至少他有……”
林今朝突然擡起手，用力按了下她手中的冰袋。
并不想聽她講季明軒有多好。
“嗷~”常歲疼得叫出聲，脊背挺直。
林今朝輕咳，“別這麽叫。”
常歲疼出眼淚花，“林今朝你欺負我！”
“這就欺負你了？”林今朝偏頭，給她一抹眼神。
此刻夜深人靜，孤男寡女，這樣的眼神，還有“欺負”兩個字，讓常歲一下想歪了。
不過看着林今朝扣到最上邊一顆紐扣的襯衫，她又趕緊扶正了自己的思想，哼了一聲轉開臉。
她知道，林今朝清心寡欲至極，怎麽可能挑逗她。
口袋的手機震動，林今朝掏出來看了一眼，起身拍了下她留給他的後腦勺，“疼了你才會記住教訓。”
說完，他接起電話往外走。
常歲甩頭瞪他一眼，看他講電話不好發作。
**
十分鐘後，冷敷結束。
常歲進衣帽間翻了套睡衣去洗澡。
洗完澡，她揉着平癟的肚子出來，好餓，她今晚還什麽都沒吃。
她準備下樓找點吃的，打開房門，保姆端着托盤站在門口，騰出一只手正準備敲門。
見到她開門一笑，“小姐，煮了一碗西紅柿牛肉粉給你。”
常歲看向碗裏的粉，西紅柿湯色澤鮮豔，一排牛肉整齊碼放在粉條上，最上層撒着點翠色的蔥花，香氣撲鼻。
常歲咽了口唾沫，“趙姨你怎麽知道我餓了呀？”
趙姨笑說：“小林總跟我說的。”
去酒吧那種地方，怎麽可能吃得飽，說來林今朝聰明貼心也是真的。
常歲道了聲謝，捧着牛肉面坐到沙發上，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心滿意足地吃完了，常歲癱倒在沙發上，摸着圓鼓鼓的肚皮。
承蒙林今朝照顧，讓她餓了有美食填飽肚子，她起身開了門，穿過走廊，看到書房的門縫下邊透出光。
她習慣性就要直接推門進去，手搭上門把的一瞬間，反應過來，擡手先敲門。
她以前在家裏都是橫沖直撞的，仿佛高高在上的公主，每一個角落都是她巡視的領地。
這次，聽到那個代表允許的“進”字後，常歲才擰開門鎖。
随着門推開，書房的景象也在眼前鋪陳開，除了常規的桌椅書架和裝飾的藝術品，靠窗那邊有一塊榻榻米，林今朝盤腿坐在上面，聚精會神地翻書閱讀。
他有輕微近視，看書時，高挺的鼻梁上多了一副金絲邊眼鏡，身上的白襯衫已經換成淺灰色睡衣，短發微濕，幾根性感地耷在眼皮上，顯然也是剛洗過澡不久。
整個空間安靜得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他面前的矮幾上，放着一樽複古的香爐，香薰在裏面燃燒，輕煙袅袅，感覺一不小心，他就要得道成仙了似的。
以前讀書時候，他們讀同一所學校，她讀小學他讀初中。林今朝偏混血的長相，俘獲了一片少女心，是公認校草，很多高年級女生會拜托常歲給他送情書。
那時候常歲年紀小，懵懵懂懂，不明白為什麽她們一個個前仆後繼樂此不彼，等到後來她長大一些，就變得非常能夠理解她們了。
除了好看的皮囊，還有清冷脫俗的氣質，而極致的禁欲性冷感，往往比色氣來得更欲更勾人，更讓人欲罷不能。
來人久久未出聲，林今朝修長的手指翻過一頁後，擡眸望向門口。
門口站着的女人一頭卷發盤起，用毛巾包裹着，露出修長的頸線，沐浴過後的牛奶肌，在燈光下映襯下，白得發亮，仿佛剛剝殼的雞蛋。
她身上的睡裙是吊帶式，外搭一件睡袍，順滑的真絲布料從右肩滑下一點，可以看到裏面細細的肩帶，胸前V領設計，溝壑起伏若影若現，半遮不露最是誘人。
林今朝一改往日的平靜，鏡片後的眼神倏然火熱幾分。
安撫心神的沉香味從香爐裏飄散到空氣，可似乎都快要按耐不住那隐秘的躁動。
常歲絲毫沒發現問題所在，納悶林今朝怎麽用這種眼神看自己？她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除清冷之外的東西。
被他審視的視線盯得久了，她緊張得腳趾不由蜷縮了一下。
“謝謝你讓阿姨給我做的面。”常歲快速說完，後退一步噠地一聲将門拉上，跑回自己房間。
臉上是有什麽東西嗎？常歲摸着臉，回到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鏡子。
看着鏡子裏，自己腦袋上還用毛巾裹着頭發，捏起小拳拳直捶化妝臺。
啊啊啊，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超級完美的仙女形象沒了！
怎麽就忘了把頭發吹好呢？
不過她又轉念一想——算了，反正現在又不喜歡林今朝了，在他眼裏還是不是個完美的小仙女，已經無所謂了。
常歲平複好心情，摘下頭上的毛巾，拿起吹風機，插上電源，利落地把一頭長發吹幹。
然後，她爬上床，摸到手機調好明早的起床鬧鐘，拉上被子躺平睡覺。
次日，清晨七點。
常歲梳妝打扮好，坐在餐廳裏優雅地吃早餐。
老爺子散步回來，見狀驚奇不已。
懷疑她昨天是不是在公司受了什麽刺激，老爺子摸摸她漂亮的頭發，關心道：“歲歲寶貝沒事吧？”
林今朝從樓梯下來，修長手指整理着領帶，聞聲望向餐廳。
“沒事啊，我答應過爺爺會盡快适應公司的嘛，那肯定是說到做到啦~”常歲輕松地說着，端起牛奶喝一口，“從今天開始，我都會努力工作的，爺爺放心好了！”
林今朝邁下臺階，踱步到餐廳來。
常歲擡眸看他一眼，放下牛奶，“早上好林總。”
“早。”林今朝目不轉移地望着她，像打量什麽稀世畫作似的，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
早餐吃了五分飽，常歲用餐巾印印嘴角，“爺爺慢慢吃，我上班去了。”
常安見她盤子裏的東西只吃了三分之一，操心道：“再吃點。”
“不了，胖了還得費勁減。”常歲從小愛美，保持身材是她時時刻刻都會注意的事。
她拿了放在椅子上的手包，起身離開餐廳。
來到車庫，常歲才記起昨天的車還停在酒吧，包裏的鑰匙是昨天那臺車的。
她準備上樓取另一臺車的鑰匙，轉身差點撞到人。
她本能地後退，動作太快，導致腳下高跟鞋崴了一下，差點就要摔倒，一只大掌及時托住她的後腰，将她撈回來。
常歲被那力道擄進一個懷抱，熟悉的氣息，擡眸對上男人深邃漂亮的眼眸。
一眼萬年，常歲心跳猛地漏掉一拍，低下頭，局促地從他懷中退開，林今朝也順着紳士地松開了手。
他注視着她，淡淡的語氣聽來有幾分溫柔，“坐我的車？”
常歲此刻臉頰發燙，不想被他察覺，以免造成什麽誤會，胡亂說了聲好，埋頭走到他那臺平常開的蘭博基尼旁。
林今朝操控手裏的車匙，聽到滴的一聲将車鎖打開，看着常歲拉開車門，彎腰坐進去。
目光在那性感的蜜蜂腰上一掃而過，林今朝垂眸看向自己的手，似乎适才溫熱的觸感猶在。
該死的，他竟然覺得，挺美妙？
作者有話說： 上一章被嫌短小，這章夠粗長了吧，有沒有滿足到，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