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今晚常家的餐桌上，多了兩個人，劉丹萍和她的女兒梁斯敏。
老爺子年紀大了，吃東西細嚼慢咽，不方便說話。而林今朝性子內斂，不喜歡在吃飯時談事情，所以常家的飯桌上，通常以安靜為基調。
偶爾，常歲會說幾句活絡氣氛，然而今晚的客人是她不喜歡的，她也就懶得搭理，也一聲不吭地進食。
這會兒，叭叭地就只聽到劉丹萍的說話聲。
“斯敏明年也畢業了，今年學校說讓她們找找實習，提前适應一下職場，我想着，她本身就學酒店管理的，這個實習就沒必要到外邊去找了，直接進麗楓工作，為常家的事業貢獻一份力量，不是最好不過了嘛？老爺子您說是吧？”
劉丹萍臉上堆滿讨好的笑容。
老爺子咽下嘴裏的食物，望向斯文乖巧的女孩，“斯敏什麽想法？”
梁斯敏放下筷子，脊背挺直，唯唯諾諾地說：“常氏麗楓在行業裏是頂尖的，如果能夠進來實習，是我的榮幸。”
言外之意，母親的想法，也是她的意願。
梁斯敏的父親，是老爺子從前的司機，是個愛崗敬業的老實人，兢兢業業為常家工作十幾年，一次去機場接人的路上意外發生車禍，搶救無效死亡。
常老爺子心善，除了法定補償以外，對司機留下的妻女也一直頗為照顧，許梁斯敏喊一聲爺爺。
看在逝去的下屬的份上，像這種聽來無傷大雅的要求，老爺子肯定是會答應的。
“今朝你安排一下。”
林今朝颔首，“好的。”
得到允諾，梁斯敏心下一喜，興奮道：“我會努力的爺爺！”
就差舉手發誓了，常歲冷眼旁觀地看戲，撇撇嘴，嘴角浮現無聲的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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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斯敏習慣性觀察常歲的反應，心想，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做主，不爽我又能把我怎樣？志得意滿地眼神一轉，落在斜對面的林今朝身上。
林今朝慢條斯理地進食，動作優雅，梁斯敏偷偷欣賞了幾眼，臉紅心跳地低下頭去。
常歲感知到梁斯敏适才挑釁的目光，掀眸望過去，恰好捕捉到這一幕。
啧，果然啊，梁斯敏不僅想一步步替代她，還想得到林今朝。
常歲歪頭打量起坐在她身旁的林今朝。
沒有任何不良嗜好，擁有一副好看的皮囊，氣質清貴斯文的小林總，果然是人人都想嘗一口的唐僧肉。
可這人極為禁欲，那麽多的名媛千金前赴後繼，甚至都不能近身，她常歲争取過，同樣也拿不下，梁斯敏這只心機小白兔難道可以？
興許是她盯着的時間過久，林今朝察覺了，擡眸看過來。
常歲對他差不多已經免疫了，不會再像少女時期那麽容易因為他的一個眼神亂了分寸，清冷深邃的眸光碰上，她只是挑挑眉，然後若無其事地将臉轉回去，繼續夾菜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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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兩天的面試，常歲先後面試了五位助理候選人，各有優缺點，她坐在辦公室裏，正和人事部經理讨論選用哪個，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看到來電顯示是林今朝，她放下簡歷接起，“喂？”
林今朝言簡意赅，“常總到我辦公室一趟。”
“好的林總。”常歲公私分明，語氣平和地應下。
李經理聽到是林總，又見常歲起身準備出去，問：“常總，那這個助理人選……”
常歲看了一眼桌上簡歷，“你先回去，我這邊再想想，決定好了給你發微信。”
李經理：“好的。”
五分鐘後，常歲來到頂樓總經理辦公室，秘書一路放行，她熟門熟路地推開緊閉的門。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林今朝交疊着大長腿坐在單人沙發上，後面是整面通透的落地窗，背光的原因，看不清他的五官，顯得十分清冷嚴肅。
他左手邊的長沙發上，梁斯敏柔順乖巧地坐在那裏，穿了一條非常淑女的淺粉色連衣裙，雙膝并攏，典型的淑女坐姿，面帶微笑。
見到突然出現的常歲，梁斯敏臉上的笑容有片刻凝滞。
常歲也不知道這個林今朝在搞什麽鬼，撇了撇嘴角。
“常總請坐。”林今朝擡手示意了一下，嗓音一如既往冷清，一副對誰都公事公辦的态度。
梁斯敏心裏暗暗興奮了一下，原來對常歲也不過如此嘛。
常歲就着林今朝的指示，在他正對面的另一張單人沙發落座。
林今朝依舊無波無瀾地說：“剛剛問過斯敏的意願，她說想來總經辦當秘書，然而我已經有兩位秘書了，再多添一位恐怕有浪費資源的嫌疑，常總這邊最近不是正在新招助理嗎？不如，讓她跟着你？”
啧，一進公司就想當林今朝助理，真是司馬昭之心，常歲挑眉看了梁斯敏一眼。
這一眼在梁斯敏看來頗為挑釁，她臉上頓時唰白，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不要不要，今朝哥哥這不合适。”
還今朝哥哥呢？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常歲見她害怕得連淑女形象都顧不上了，差點失笑。
梁斯敏這樣懼怕常歲，是有原因的。
最初，兩個人也有過好得跟親姐妹的時光。
那時候常歲年紀還小，劉丹萍母子兩個經常來常家，一來二往，關系親近得像是親戚，常歲出國那幾年，母子二人更是以陪伴老爺子為由，搬進常家住了一段時間。
那時候，常歲跟林今朝告白失敗，一度不想見到他，因此一直待在國外不回來，見有人陪着老爺子，給他解解悶也好。
直到有一天，常歲在朋友圈上刷到一張生日聚會的合照。合照裏，是梁斯敏和幾家千金，她的手上戴着一枚藍寶石玫瑰戒指。
那枚戒指，是常歲的父親當年求婚時送給母親的，由父親和國際品牌大師合力設計，獨一無二的定制款，見證了父母的愛情，也是父母留給她的念想。
那時候，常歲才發覺，梁斯敏遠沒有表面看來清純無害。
你把別人當姐妹，別人或許只想替代你，占有你的一切。
她當時連夜打了個飛的趕回國，找到梁斯敏時，她正在秦家公子的派對上，借着手上那枚珍稀的寶石戒指，享受着衆人的欽羨和追捧，仿佛她才是常家被老爺子獨寵的大小姐。
高跟鞋踩出強勢張揚的氣場，常歲上前就賞了梁斯敏一巴掌，把屬于自己的戒指奪了回來。
她是徹底被激怒了，當着在場的富家公子和千金們的面，不給梁斯敏留絲毫臉面，萬分冷酷地質問道：“你配嚒？！”
她微擡下巴，高高在上的模樣，像極了睥睨衆生的女王。
由于不想讓爺爺一把年紀還為這種糟心事煩心，常歲沒回家告狀，只命梁斯敏和她母親找個理由搬離常家。
也不知道林今朝是否知道二人之間的恩怨，但只要一想到梁斯敏馬上就要落到自己手上，随自己折騰，常歲就覺得——一個字，爽！
“有什麽不合适的，你放心，我會好好帶你的。”常歲輕眨眼皮，故意朝梁斯敏抛了個wink。
梁斯敏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渾身瑟縮。
領着梁斯敏離開總經辦，常歲進電梯後，立即給人事經理撥去電話，讓她到辦公室一趟。
等常歲領着人下樓再從電梯出來，往她辦公室趕的李經理也到了，三人在門口碰了頭。
李經理替她推開門，常歲踩着高跟鞋自信優雅地步入自己的地盤。
“将這位梁小姐帶去客服部，實習生崗位安排一下。”常歲目前的職位不但是公司副總，還是有管理實權的運營總監，市場、公關和客服三大部門都歸她管。
梁斯敏一聽是去客服部做實習生，跟在林今朝辦公室裏談的不一樣，強烈抗議道：“剛剛不是這麽說的！”
雖然跟在常歲身邊做事很可能被打擊報複，但是總監助理和客服實習這兩個職位之間，收入、地位的距離不是一丁半點。
“想做我的助理是嗎？”常歲坐在椅子上，随手撿起桌上幾位助理候選人的簡歷給她看，一個個都是重點名牌大學畢業，有至少一兩年的總助經驗，“跟他們比，你覺得，你憑什麽？”
當初爺爺是計劃送兩人一起去瑞士留學的，異國他鄉互相有個照應，所有的費用也都由常家負擔，但是梁斯敏自己不争氣沒考上，後來才在國內上了個三流商學院。
當然，在常歲發覺梁斯敏對林今朝的心思後，她不是沒有懷疑過，也許，梁斯敏是為了林今朝故意留在國內。
為了一個不确定能否擁有的男人，棄自己的前途不顧，真是夠蠢！
梁斯敏感覺受到了侮辱，指着常歲罵，“你就仗着自己是常家的大小姐，你欺負我！”
說着，眼眶通紅地從辦公室跑了出去。
自己不争氣，自己犯蠢，竟然還委屈上了？常歲搖了搖頭，從簡歷裏抽出一份，遞給李經理，“通知這位過來上班吧，越快越好。”
“好的常總。”李經理拿過簡歷，回去給新助理發錄用郵件。
梁斯敏從常歲辦公室跑出來，坐上電梯去總經辦。
她在電梯裏努力醞釀情緒，讓自己憋出眼淚來，好讓林今朝看看常歲是怎麽欺負她的，知道大小姐脾氣多嚣張跋扈。
說不定，林今朝憐香惜玉，就把她留在身邊了。
李經理出去帶上門，常歲身子後仰，重重靠在椅背上，輕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想到梁斯敏就心煩。
常歲揉揉額角，拿起桌上手機給林今朝打電話。
等了幾秒，電話接通，常歲沒好氣道：“爺爺扔給你一個麻煩，你把麻煩扔給我？”
耳邊聽得到一點細微的背景音，他好像在敲鍵盤？
林今朝點開免提，将手機放在桌上，邊抓緊時間處理工作邊跟她聊。
他嗓音如泉水般清潤，語調更是不急不躁，“我這難道不是在給你送人頭嗎？”
常歲：“！！！”
他竟然知道她和梁斯敏的恩怨。
那麽，林今朝這麽一通操作，立場如何就很清楚了。看在他站在自己這邊的份上，常歲好心提醒了他一句，“她現在應該是上樓去找你了，做好準備迎接她的一哭二鬧三上吊吧。”
林今朝例行公事地問：“她為什麽要找我？”
還能為什麽？在她這裏受了氣，當然要去林今朝面前裝可憐求安慰。梁斯敏那點小心思，她還能不知道？
常歲把玩着桌上的簽字筆，輕笑，“一會兒你見到她，不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耳邊傳來一道猛烈地開門聲，緊接着是嗲聲嗲氣的哭腔，“今朝哥哥~”
林今朝正對着電腦屏幕快速打字，被不速之客驚擾，手指意外按錯了鍵，他看着文檔上多出來的一組詞彙，斂了眉頭，藏着不悅的目光投向門口。
梁斯敏哭哭啼啼地走進來，“今朝哥哥，歲歲姐說我不配做她的助理，要把我扔到客服部去，嗚嗚嗚……”
女孩臉上梨花帶雨，不停抽泣，像是随時要哭暈過去。
林今朝眉間褶皺深了幾分，将桌上抽紙盒往前推了過去，“別在辦公室哭！”
梁斯敏聽出他語氣的不耐，立即收了聲，怯怯地伸手抽紙擦臉上的淚水，偷偷擡眸看他，“那今朝哥哥替我做主嗎？”
林今朝糾正她，删了屏幕上多出來的詞組，把最後一行英文敲完，“既然我已經将你交給常總，那麽你現在就是她的下屬，她要怎麽分配自己的下屬，是她的權利，我不方便過問。”
梁斯敏立在他桌前，揪着手裏的紙巾，“但你是總經理，是她的上司。”
敲出最後一個句號，林今朝阖上敞開的筆記本電腦，這才有時間正視她，“我雖然是總經理，但說到底，這是常家的産業，我也不過是替常家工作。”
“不如……”林今朝垂眸掃了眼持續通話的手機，“不如你去求常總，跟她好好道歉示弱，比來找我更有用。”
那頭的常歲聽到，嘴角止不住揚了一下。
但這不是梁斯敏期待聽到的，她沒想到，林今朝竟然給她提這麽憋屈的建議，幾乎不過腦地質問道：“你總這麽護着她，你是不是喜歡她！”
